傅祺然伸长手,像要捉住天上的星星。
“是这样,希望霓虹花园晴天永驻……”他落下手,想起正事,“这周三的任务我来抢吧,我抢个性价比高的。”
这是担心她再抢个不要命的任务?岑书情暗自不屑。
岑书情买来Atlanow 4th,接连三日,白天打游戏晚上看电影,躺平生活直到第三次任务的执行。傅祺然抢到预估报酬5000块钱的任务,地址在二百八十公里外的未开化十八区断门村。
新联邦有六十八个区,每个区域有三部分:霓虹花园,贫民区和郊区。
这六十八个区域中还存在十二个未开化区,未开化区指科技相对不那么发达,同时一定程度保留自然风光的区域,而住在未开化区的公民是最贫穷的那类异乡人。
岑书情一家还算“富裕”的异乡人,毕竟她父母曾在六贫民区开了一间生意不错的机械小店。
断门村过于偏远,岑书情和傅祺然交换着驾驶飞船,飞了一晚半天才抵达目的地。
刚下飞船,眼前景象就深深震撼了到岑书情。这不是新联邦,更像外星球:风沙遍地,尘土飞扬,石柱矗立村外,几座黄扑扑的房屋竖在村中。
资料显示,村内去年常丢失家畜,近半年里频繁发生人口失踪。这与岑书情童年的情况有几分相似。恶魔带走了她的亲友,这是岑书情唯一能想到的回应失踪的解释。
断门村内或许有与她相同体质的人,从别人身上不定能提前找到解开魂珠纠缠的方法。要得到斩魔链,岑书情起码得奋斗二十年,而二十年间的变数太大。
村里无人迎接,二人找到一家面馆就餐,这也是村里唯一开门的饭店。从老板口中得知,断门村管事人失踪的失踪,跑路的跑路,村子早成了一座荒村。
走不掉的都是一些没法走的人。比如老人,小孩,残疾的面店老板。
“我听说,新纪元前......断门村是有名的状元村,”岑书情说,“怎么现在成了这副样子。”
面馆老板回答:“正因为是状元村,每户人家都心高气傲,不肯对新纪元的大学院考试低头,可这一肚子的腐朽墨水有什么用 ?世道早就变了!大学院考试,考的是机械制造,数学物理,逻辑,又不是比写诗作画这些没用的东西。”
老板拖着残腿跑进跑出,继续说:“再往前走一百米,你们就到祠堂了,祠堂记录村里历年的状元。祠堂旁是村社,现在空了,没人管了!”
祠堂算断门村最豪华的建筑,多年无人问津,但庄严的外观,精致的装修无一不显示祠堂往日的风光。
穿过灰尘和蛛网,岑书情在祭坛上找到一本状元册。新纪元建立前的五百年里,断门村走出了一百多名状元。状元在族谱上的照片千篇一律,无一不是僵硬的脸,镶在两颊的笑。
这些状元中,女性占了很大一部分,所以男性照片相对醒目。断门村最后一名状元叫沙文瀚,出生于新纪元前二十二年,新纪元前七年获得联邦考试第一名。
状元册最后几页写着学校和学生的名字,密密麻麻的小字看得岑书情头疼。这些学生加一起足足有五六百人,可见当时断门村的人丁兴旺
和祠堂相比,村社更像泥瓦砖搭建的公共厕所。村社只有一间屋子,岑书情在房屋中央的桌里翻找,抱出了所有的尚且留存在社内的材料。
社长在失踪前还算尽心,把部分失踪人口的信息誊写在本子上。他的字工整平齐,很好辨认。
岑书情和傅祺然正看着,窗外飘进谈话,岑书情转过头查看情况,几颗小石子正中她脑门。
“嘻嘻嘻......”
“哈哈哈,他们也太笨了吧!”
三个男孩在窗外手舞足蹈,岑书情冲出去抓住他们,给了一人一拳。
她没用多大劲,轻松捶趴了男孩们:“在门外偷偷摸摸的,做什么?”
“来玩!村社就是我们村的财产,谁规定不能到这里玩?”秃头男孩捂肚子反问。
男孩们穿着破败,脸上灰蒙蒙的,一看就没吃过好东西。她问:“时间不早了,怎么不回家吃饭?还是说,你们家没有大人给你们做饭?”
这相当于恐吓了。没有大人照顾,这几个小孩能随时无理由“暴毙”。
男孩们哑然,脸色铁青。蜡黄脸的男孩肚子传出咕咕声,他舔着嘴唇:“我有两天没吃饭了。”
“你的父母呢?”
“爸爸妈妈在城里打工,爷爷失踪,”蜡黄男孩说,“我家大狗前几天失踪了。”
他说起失踪,全当叙述一件平常事。
傅祺然掏出三块钱给他:“买碗面吃吧。”
蜡黄脸抓过钱,屁颠屁颠跑走。见同伴尝过甜头,其他男孩也眼巴巴地望着傅祺然。
岑书情给傅祺然递个眼神:“你们如果能帮助我们查案,我们就给你们很多很多吃面的钱。”
男孩们争先恐后,抢着给信息:“我老爸半年前,大晚上失踪了!”
“我家后圈的羊,一晚消失一只!”
“姐姐,我带你去看我家后山的猪圈,现在就剩两只小猪了!”秃头小孩甚至拉起岑书情的手。
岑书情甩开秃头,横他一眼:“你们排好队,一个一个来报案!”
为了拿到三块的饭钱,男孩们乖乖听从岑书情的命令。在小孩提供的信息中,调查员得知失踪案件高发地是后山那一片。
男孩们拿完硬币,兴高采烈地朝面馆跑。
“父母宁可让孩子活在失踪的恐惧里,也不把他们带到霓虹花园吗,”傅祺然不解,“哪天孩子真失踪了,怎么来得及后悔。”
傅祺然管得够宽,等他为人父母后就知道父母的苦楚了。岑书情想。
岑书情冷眼看着小孩的背影:“也许父母心存侥幸,也许他们只单纯的没那么爱孩子。世上有很多值得他们去爱的东西,但绝对不是孩子。”
每次岑书情说一些奇怪的话,她对自己的了解就更清晰,在敏感细腻的精神中,她的内核是冷冰冰的。
后山是个较高的土坡,盛夏临近尾声,深绿的草树正向金黄渐变。土坡面积很大,两人大概得花两三天探索。
他们分两路前进,傅祺然探查高地势土坡,岑书情探查低地势的。在平缓的坡上走了几分钟,一坨飞舞的苍蝇吸引她的注意。
岑书情挥舞树枝,赶走了苍蝇,发现它们盘旋在腐烂的动物尸体上。尸体很新鲜,岑书情见过贾浩翔的盛宴,对恶心的东西早做好心理准备。
她熟练地戴上口罩和手套,蹲下翻看动物的尸体,那是一只狗和一只猫。电粉肠变成长尺,岑书情拿长尺贴上尸体,电脑屏幕显示:猫狗死亡时间不超过二十四小时。
探魔仪没发出报警声,看来杀害这几只猫狗的并非恶魔。四周除了岑书情的脚印外,也没别人来过的痕迹。
岑书情扒开草丛细看,此地只有野兽稀拉的粪便和茂密的高草。
“姐姐,姐姐你在这儿!”秃头擦着嘴,朝她跑来,“我说带你去看我家的猪圈呢,你怎么先走了!”
秃头后面跟着蜡黄脸和个头稍大的野人小孩。在秃头的热心邀请下,岑书情跟着他来到猪圈。她一点都不喜欢这三个没礼貌的小孩,但为了查案,岑书情只能硬着头皮上。
秃头往猪圈里扔了一把草,说:“我家猪只剩三只了,瘦得不行。”
因为拿了傅祺然的钱,小孩对岑书情格外热情,屡屡向她示好,以求拿更多的面钱。
岑书情靠近猪圈,无意间碰开栅栏。她晃动着猪圈门,笑着说:“小孩,你家猪圈的门也太松了,人轻轻一碰就能拉开。”
“才不是!半个月前门没这么松,”秃头高声强调,“也是半个月前起,我家猪开始一头一头失踪,到现在只剩下三头。”
“村里的大人没主动去找过失踪的牲畜和人吗?”岑书情问,“再这样下去,断门村成为荒村,指日可待。”
野人男孩说:“畜生失踪时大家没觉得有什么,还以为是手脚不干净的人在偷鸡摸狗,人失踪后村民才有所戒备。村长发动过全村清查,什么都没查到。喂,你爹当时不是和村长一起去清查的吗?”
野人拍秃头的肩,岑书情鹰一般的眼睛望向秃头,像要洞察他的全部。
秃头回避她的眼神,哆哆嗦嗦地说:“我爸清查完不久,就回城里和我娘继续打工了。他们在城里打扫卫生......我爹说后山山上有很多动物尸骨,叫我别靠......”
“那一定没错了,是山上那个浑蛋干的!他和我们不是一路人,能做出杀人的事也不奇怪!”野人打断秃头,“小子,这话你可从没跟别人说过,你要是早点说出来,大家不至于蒙在鼓里这么久!”
“不不不,我爹说动物尸骨很大,不是山上那人能搬动的,”秃头连连摆手,“尸骨比我们的身体要大,只有成年人搬得动!”
“小孩搬不动,但是恶魔搬得动,”岑书情插话说,“山上那小子叫什么名字?我去见见他。”
蜡黄脸一副积极的模样,跑到她身前:“是了!山上的混球从没丢过畜生,他自己还活得好好的,不是他做的又会是谁?”
“姐姐我带你去找混球,你们俩在这待着就行!”蜡黄脸拉起岑书情就往后山跑,岑书情只听见,身后传来野人因秃头没早说实情而愤怒的叫骂。
营养不良的蜡黄脸只有一米四,但他用尽全力拉着岑书情往前冲,跑了大概五分钟,一大一小跑到地势较高的土坡上。土坡有三层,她们站在第一层,二层有一座孤零零的草房。
“混球,混球!你给我滚出来,”秃头朝草房大吼,“再不出来,小心我扒你的皮!”
一颗小石子砸上秃头后脑勺,他不由尖叫出声。
“叫你个够吧继而锤子,”来者满口脏话,“你不就仗着身边这个女人才敢嚣张吗,小龟孙子!”
秃头立刻躲到岑书情身后。混球拉着一辆木车,从山下走来,车上散发丰富的臭味。
岑书情没在混球身上感知到恶魔的存在,探魔仪也没发出声响。
“姐姐,就是这个人了。”秃头不复刚才的威风,畏畏缩缩。
岑书情亮出身份,拦住木车:“你这木车上装的什么。”
“垃圾啊,”混球拍拍手,“娘们儿,要不你来看看?”
混球一身乖戾的狠气,恶狠狠地盯着她。垃圾堆最上方有几只打包的黑色垃圾袋,袋子下压着的两只啃了半边的鸡。
“看够了吗,”混球推开她,“我还要处理垃圾,你和这个龟孙快滚吧!”
混球就地清理垃圾,掩饰动物的尸骨。他在垃圾车里翻到一块石头,笔直地砸向蜡黄脸。
蜡黄脸虽没伤到,却吓得不轻,开始嚎啕大哭。留下来只怕他要哭得更厉害,岑书情抓着小男孩的袖子,半拖半拉地拽下山,之后独自返回宾馆。
岑书情连饭都没吃,因为没心情。她给傅祺然发去的消息始终没收到回复,打去的电话全处于无法接通状态。
岑书情呆坐在床上,手足无措。她能想到最坏的结果:如果任务中仅剩她一人,她难道要放弃调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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