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疼痛如影随形地深入傅祺然膝盖,一分钟后,他膝盖上的伤口就愈合如初。
子弹打在岑书情身边的大树上,警告她少来小动作。丁夫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岑书情,神情鄙薄,灰色的脸比邓女还凶狠。
“小修女,不是告诉你不要乱来吗?”丁夫人嘴上这么说,枪口坚持贴着傅祺然。
岑书情抱头蹲在地上,再不敢动了。丁夫人比邓女还可怕,岑书情能不假思索对邓女开枪,但不能对丁夫人开枪,因为和人周旋还有挽回的余地,和恶魔是无法周旋的。
傅祺然膝盖上的伤竟然奇迹般地合好,丁夫人握紧手中的“心想事成”毒药,收起了枪。
她推开岑书情,算盘算到尽头:“小修女,如果日后云顶找上门来,别忘了你也有份。”
丁夫人朝岑书情晃了晃手上的毒药,像晃一件难得的战利品。
这是放过她的意思。岑书情立刻跑向傅祺然,扶起了他:“谢谢您的......不杀之恩。”
即使在后退,丁夫人的枪也对准了他们,直到退回石板,丁夫人才收起猎枪,飞速离开坟墓群。
岑书情和傅祺然互相搀扶,艰难地走出坟群。太阳已升到天空最高点,又是那种熟悉的燥热袭击了她。热得要命,山村的夏天是潮热,湿热,不像花园里的热,永远是干巴巴的。
岑书情腿脚发软,走得吃力。傅祺然突然蹲在她面前:“我背你。”
“别碰我!”岑书情几乎下意识推开他,但她很快戴上礼貌的面具,“你也受了重伤,别搞得我们俩一起摔下山!”
他扭过脏兮兮的脸,看着她笑:“咱们如果能快点离开这里,那就快点离开。你说呢?”
“其实我还能走,”岑书情的声音弱到快消失,“我们还是搀扶着走吧,我不想给你增加压力,你背我是很危险的事。”
还是听了岑书情的话,你搀着我,我扶着你,互帮互助下了山。
傅祺然打开电脑,准备召唤云顶清洁工。清洁工属于云顶后勤部门,专门处理“驱魔后遗症”,通俗讲是一线调查员的助手,通常只出现在有能量源或有伤者,人类罪犯的驱魔现场。
“你要干什么?”岑书情警惕。
“我不揭发丁夫人,”傅祺然知道她要说什么,“我只叫人接我们回家。”
岑书情松开抓他的手,一屁股坐地上,像泄气的皮球。等待期间,岑书情把邓女的记忆告诉给傅祺然。
丁夫人挖出邓女的尸骨后,和恶魔一拍即合,将矛头对准山村的男人。期间孙夫人借邓女之力杀死家暴的丈夫,拔光他的牙齿,但干完这票,孙夫人就后悔了。
岑书情恍惚间摸自己的脸:“她真狠。”
后半句她没说,岑书情从丁夫人身上学到很多,是她从长辈和书本里学不到的。
“还有一件事,”岑书情说,“邓女小时候喜欢玩一种做香水的游戏机,成品就是我刚才给丁夫人的毒药。但我想,邓女为什么要给我看这台机器呢?”
她并没完全坦白事实。邓女患有“怪病”,不同于感冒,癌症,心脏病,“怪病”指无法治愈的病,现象是人体出现不能用科学解释的怪象。60%的“怪病”发生在男性身上,岑书情的招魔体质也属于怪病的一种。
怪病的现象是无穷无尽的。
邓女的“怪病”是十岁后突然掉牙,这被老邓头认为是不祥的征兆,因此他急于“送”走女儿。邓女从小喜欢玩做香水的游戏机,她曾祈祷香水变成救人的解药,某天她站在游戏机前,再次祈祷,代替香水掉出来的是坨黑乎乎的东西,在地上蠕动。
好奇心驱使邓女去捡它,黑东西却飞进邓女的身体。
这坨黑的是什么?可能因为邓女也不知情,所以岑书情更不能明白。但她有种预感,邓女死后变成恶魔,和这坨会动的黑脱不了关系。
清洁工驾驶飞船来接人,也接走了调查员的黑色轿车。这艘后勤飞船只有十五平方,被清洁工们称为“盘子”,飞船上备了各种医药,还有能做微型手术的机器。
岑书情很累,一上飞船就喝了几大口水,草草处理完伤口,倒在沙发上睡觉。
一阵大风刮来,飞船颠簸,摇醒了岑书情。傅祺然没睡,他一直睁着眼,看向窗外。驾驶舱与客舱间隔着一扇紧闭玻璃门,只要不大声喧哗,清洁工听不见客舱里的动静。
“你做噩梦了?”傅祺然望向她。两个人很狼狈,成了白云里那抹不和谐的黑。
“没......好困......”
看着岑书情厌世的脸,傅祺然说:“你好像很同情丁夫人。”
“我如果不用毒药做交换,你死后就是我死,”岑书情咽口水,“这和同情无关。我救下你,就等于自救。”
傅祺然很冷漠:“这次是破例,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你一定要开枪。即使我会死在她手下,你也要开枪。”
这是云顶调查员法则第五条。
虽然睡前喝过水,岑书情嘴里还是干涸,与其说同情丁夫人,她更多是害怕,和敬佩她。丁夫人的狠绝是后天培养出来的,所以一切皆有可能。
“照你这么说,没有下次了,”岑书情抱紧自己,侧过头,“因为下次要么是你死,要么是我死。或者我们一起死。为了程序正义,你一定会开枪。”
傅祺然面露慌张,他很快平复情绪:“不,我欠你一个人情。我记着。”
这个人情只能换些小恩小惠。傅祺然心知肚明,岑书情心中有数。
她嘴角微微上扬:“你之前工作的五年里,从来没违反过第五条法则吗。”
听着是问句,其实是陈述句。一阵沉默后,回答才来。
“过去的都过去了,无法改变。我们能改变的只有未来。”傅祺然合上眼睛。
这不是正面回答,岑书情压平嘴角,更确定自己的猜想。
回到三十平方的胶囊房中,岑书情洗了足足两小时的热水澡。驱逐邓女算是她正式意义上首次驱魔,虽然艰难地完成了,可岑书情心里并不好受。
也许傅祺然是对的,不要放过每一个加害者。但加害者在某种情境下也是受害者。岑书情绕不过来,她只知道自己还没那么狠绝,下次也不会拿枪指向调查员同伴。
心里不好受,脑子更不好受。她的脑袋里有颗定时炸弹,再不睡着就要把她炸个稀巴烂。
岑书情一躺上床就蒙头大睡,隔绝外界所有声音。
洗手间里的水龙头没关紧,滴滴作响,但岑书情听不见,也不会去查看。门缝中钻出一条黑影,如蛇扭般在地上攀爬。黑影挪上岑书情枕畔,化成一个人形。
人形没有五官,由黑沙组成,时刻能被风吹散。
它抚摸岑书情的脸庞和身体,沙沙作响。看吵不醒岑书情,人形干脆躺她身边,和她同床共枕。
连续一周里,岑书情除了去云顶上课和锻炼外,就是在家睡觉,饭都没吃上几口。偶尔在深夜中,她能感觉身体被蚊虫叮咬,但次日醒来却没发现什么异常,干净的三十平小屋和健康的身体都证明了昨夜好眠。
周日早晨,岑书情一觉睡到了中午十二点。
手机铃不识时务地响起,岑书情接通电话,那头是傅祺然平静的声音,听得岑书情直打瞌睡。
“这周不用抢任务,马恩泽特等给我们安排了专项任务。明天早上八点,我在你家门口等你,开车。”
累,心累。她已经休息了五天,犹嫌不足。因为大部分时间都在睡眠里度过,岑书情活得毫无知觉。
“什么......这么快就要上班了?”岑书情睁不开眼,她撑着太阳穴,想冲进手机暴揍对方,“我知道了。
所有中二的幻想都能被现实浇上一盆冷水,最终沦落为“想想”而已。
岑书情喜欢睡觉,但这周来她睡觉的时间远长于平时。不知为何,她总是又困又累,像得了场大病。可山村又不是感染源,她去医院体检后也没查到疾病。
周末时光总是很短暂,岑书情迎来新的周一:任务,两用轿车,淡然的傅祺然。
经历了山村的“奇遇”,岑书情对傅祺然的厌恶减轻了些,这就是共患难带来的好处。
岑书情上车后,开始看傅祺然发给她的任务资料。
任务委托人叫贾浩翔,双牛首,是霓虹花园一所顶尖中学的副校长。据他所说,自一个月前起,他家里就频发怪事。
切好后的水果莫名消失,新买的奢侈品不翼而飞,起初贾浩翔以为是儿子调皮,就没太在意。而令他感到害怕的是,几天后,夜晚时分,“开玩笑”的儿子居然站在窗前,嘴里念着人听不懂的话,作势要跳出窗外,一跃而下。如果不是贾浩翔眼疾手快,拉住了儿子,小男孩早就命丧黄泉。
贾浩翔怀疑儿子患有精神病,于是带他去医院检查身体,而医院出具的体检报告显示:儿子比较健康,只是体重比同龄人重一点。
贾浩翔走投无路,妻子提议,会不会是超自然力量在搞鬼?贾浩翔立刻想到调查员马恩泽,他和马恩泽在宴会上相识,但二人关系并不亲密。马恩泽已退出驱魔一线,转手把任务交给了徒弟傅祺然。
在云顶,傅祺然和岑书情这组新搭档算冉冉升起的新星,毕竟一次出任务就成功驱逐了地狱S级恶魔邓女,因此贾浩翔对于马恩泽的安排十分满意。
这是大材小用的配置,也是马恩泽“看重”这段友谊的表现。
贾浩翔的住宅是一座三层楼的独栋别墅,岑书情刚进别墅就感受到一股阴冷的气息。此时正值盛夏,贾浩翔的家却犹如冰窟,像整日被冷雨冲刷,透不进阳光。
贾浩翔年过四十,身高大概一米六四,戴着眼镜,身宽是两个岑书情,起码有一百六十斤重。他摇晃肥硕的身躯,扶了扶眼镜,给调查员端来两杯茶。
岑书情想,怪不得他儿子也胖,儿子和父亲总是同个模子刻出来的,谁也怨不得谁。
屋内很阴冷,但别墅的主人察觉不到。客厅茶几上那三朵白花吸引岑书情的注意,她没喝茶,目光只落在白花上。
这种白花在新联邦很常见,它有一个特殊的作用----祭奠死者。
“贾校长,冒昧了。请问这些白花是给逝者的吗?”
贾浩翔又端上切好的水果,惋惜道:“哎,您说的没错,三天前我的同事暴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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