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羽澈猝不及防闯入童闫的生活，风风火火而至，匆匆忙忙落幕，剩下的只有那张她签了字却没有履行的皱巴巴协议。
在迟羽澈离开的时间里，威尼斯赌场和OneLife酒吧，已经被警方彻底查封。
这桩案子的破获，丁遥申请了一笔经费打到了童闫的账户，多少也算是意外的收获。
要换做是以前，童闫怎么也会小小开心一下，可现在她开心不起来。
她只是拼命地接单、工作、训练，一刻也不让自己停下来。
躲得过四下无人的街，却躲不过灯下黑。
任凭童闫如何克制自己不要去想迟羽澈，她还是会出现在童闫的梦里，和她一起出现的，还有那个看不清脸的女人。
她们玩闹、拥抱、亲吻。
为此，童闫曾熬了整整两个晚上没有睡觉，可那也是于事无补。
唯一与从前不同的是，林熙上门找童闫的时间越发频繁，更加关心童闫的动向。
隔壁的桌游店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搬走了，这倒算是一个好消息，童闫落了个视野清净。
她不知道迟羽澈还会不会回来，也许和什么潋儿早就远走高飞。
即便她曾放过那么重的狠话，但她心里期待过。
童闫想着，她将头狠狠地埋进了被子里。
她想她了。
*
‘拉斯维加斯’是一座被沙漠包裹着的纸醉金迷豪赌城。
随处可见的高楼LED大屏广告牌，一到夜间，五颜六色的‘霓虹灯’都开始出来营业。
这座城的犯罪率是极高的，随街听到枪声已是再正常不过，伴随着枪声出现的，偶尔还有僵尸吼叫声。
在这座高度自由的城市下，大家好像也都习以为常，临街餐厅随处可见的‘可供僵尸用餐’标志，就像人类的素食店一样常见。
迟羽澈不敢想象，这座城市的表面下，到底生活着多少僵尸。
如果童闫来了，岂不是要把整座城都端了。
迟羽澈想起童闫的性子，嘴角不自觉一笑。
童闫。
迟羽澈一手拿过桌上餐碟里摆放的纸巾，在上面写着她的名字。
钢笔的碳素墨水，在纸巾上晕开。
像她一直收拾不好的思绪。
在拉斯维加斯的这些日子，迟羽澈根本没有找到什么‘老板’，她打过林熙给的电话，一直是无法接通，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
她现在下榻的这家酒店，据打听也就是那个‘老板’开的。
在酒店的餐厅，她坐在一处靠窗的位置，服务员端上的是费用昂贵的‘僵尸特供’。
她继续打听起那人的消息。
服务员支支吾吾闪躲不知。
“他已经回国了。”旁边桌坐着一个女人，一口美式发音的英文，轻描淡写地答着迟羽澈。
女人坐在隔壁桌，缓缓抬头，看着迟羽澈。
她穿着一袭白色长裙，端庄大方模样。
迟羽澈叠好纸巾，放进口袋。
起身走至女人桌前坐下，嘴里问着：“你是谁？”
从她坐下开始，指尖就开始不自觉地轻颤。
她将原本搭在桌上的手，收至桌下。
盖在净白色桌布下手，扣着另一手的指尖，她试图停止这种轻颤。
女人黑色微卷的长发，墨色的瞳孔，立体的五官，净白的肤色，比迟羽澈还要白上许多。
她端起高脚杯，往嘴里送了一口红酒。
迟羽澈看到她桌上的餐品，并非‘僵尸特供’。
她是人。
女人放下红酒杯，用一口流利的中文说着：
“我只是一个知道消息的路人，你也可以自己探究消息的真实性。”
“你是江城人？”
女人未答迟羽澈，只仰头看向窗外。
遥远而辽阔的夜空中，挂着一轮圆月，清冷的月光，照不进霓虹灯闪烁的拉斯维加斯。
女人平静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光亮。
半晌，她才开口。
“今天是中秋节，应该是团聚的日子，你不回去吗？”
女人从一旁的餐碟上拿过一张纸巾，轻轻擦着嘴角，随即起身离开。
迟羽澈看着女人远走的背影，指尖的轻颤才停止。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女人几句简短的话，把中间无用的话去掉，保留第一句和最后一句。
‘他已经回国了’
‘你不回去吗’
迟羽澈心猛地一沉，她慌忙掏出手机。
打开微信，铃声一阵狂响。
林熙的消息前仆后继的显示在屏幕上。
‘童闫今天心情不好把我骂了一顿，你的名字就像炸弹’
‘她熬了两个晚上没有睡觉，你要不回来算了？’
‘童闫今天开始吃东西了’
‘童闫出门工作了’
‘她接了个活，好像挺难的，可给得太多了，她想去’
林熙最后的一条信息，停在了两天前。
迟羽澈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忙给林熙打去了电话。
一遍一遍的无人接听，很快就提示已经关机。
她顾不得那么多，颤颤巍巍的手，拨通了童闫的电话。
这是那天离开以后，她们之间的第一次联系。
回应她的是无限长的‘嘟’声。
无人接听。
“嘟——嘟——嘟——”
迟羽澈觉得自己太蠢了，她们砸了赌场，只需要守株待兔就好，为什么还要跑这么远。
于迟羽澈而言，世上有两种距离是不可逾越的。
一是时间，二是生死。
而她现在需要乘坐十六个小时的飞机，回到江城，见生死未卜的童闫。
经历八百年，她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可她现在后悔了，后悔去拉斯维加斯，后悔离开童闫。
江城市国际机场出口涌来了很多记者，架着摄像机和话筒，闪光灯闪个不停。他们试图拦下这趟航班出来的旅客进行采访。
长达十六个小时的航程时间，只飞了两小时就抵达。
无论如何，这都不科学。
迟羽澈三两步走开后，飞速朝着钟叔给她发的定位跑去。
她心里只希望，这是林熙和童闫与她开的一个玩笑，一场恶作剧。
直到她跑到定位的地址，彻底浇灭了这个侥幸的念头。
一座偌大的废弃酒店。
纵向十八层，横向的宽楼，被一层浓厚的黑蓝色大雾裹着，这么浓厚的气息，里面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迟羽澈来不及思考，只身跑了进去。
踏入酒店大门时，酒店门框泛起层层涟漪。
静谧又黑暗的空间里，没有任何一丝的声响，安静得可怕。
——是鬼打墙。
闯进来的人，是出不去的。
在黑暗里，她超乎常人的夜视能力，引领着她往酒店更深处走去。
破败的酒店显然已经废弃很久，可电梯竟然还在正常运作。
——这是厉鬼的能量磁场。
“童闫——！！”
迟羽澈的呼喊声响彻酒店。
空旷的大楼里，她听到自己的回声传回她的耳膜。
隐隐约约，她听到一个小孩诡异地哼笑，紧接着是一阵空灵回荡的歌谣。
绵绵软软的声音…
好像是……摇篮曲？
迟羽澈只觉意志模糊，双目疲倦，浑身无力，很快就要睡下去。
忽而她眉心一蹙，瞳孔变成水晶般的深蓝色，露出獠牙，重重咆哮一声。
空灵的歌谣声顿时停了。
这是幻觉。
迟羽澈顺着刚刚听到声音的方向跑去，猛然推开客房门。
破旧不堪的房间里，床上躺着一个男人。
迟羽澈走至床边，探了探他脖颈的动脉。
还有很微弱的脉搏，没死。
昏暗的客房里，电视突然亮了起来，荧幕闪着的光亮顿时刺眼。
荧幕里出现一个衣着奢华穿金戴银的男人，眉开眼笑，在灯红酒绿的场所，他身边围绕的全是女人，而他正心花怒放地对她们豪掷千金。
电视里的男人，和躺在床上的男人，长得一模一样。
迟羽澈在脑子里飞速回想着，她曾经接触过关于鬼怪的信息。
酒店的这只，是睡梦鬼。
男人睡着了，电视里的能量磁场，是他的梦境。
如果他睡足三天三夜不醒，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那童闫……林熙？
迟羽澈慌慌张张跑出客房，继而又推开几间房门。
有的房间是空的，有的人是还在做梦，有睡死了的，床上只剩下一副骸骨…
没有童闫！没有林熙！
她急切地在心里计算着，酒店一共十八层楼，每层至少五十间房，除去最下面的大厅两层，整间酒店至少有八百间房！
‘童闫…’
‘千万不要有事…’
她眉间一蹙，将所有精力集中在听觉神经上，竖起耳朵听着。
传入她耳里的，是此起彼伏的鼾声、沉重的呼吸、低迷的呼吸、急促的呼吸。
她要在这些声音里，找到童闫。
童闫的呼吸声…
迟羽澈在记忆里飞速筛查着，童闫的呼吸声……她脑子里骤然闪过那晚喝了蓝梦的画面，她猛然拼凑出记忆里丢失的片段。
南宋崖边，马车内。
赤忱相见。
肌肤相亲。
十指交缠。
回响在她耳边的呼吸声…是童闫的。
她心狠狠一沉，顿时，像坠入了无边的深渊。
童闫…
她心里默念着她的名字。
一路顺着熟悉的呼吸声，猛然推开了一扇房门。
大开的房门与敞开的窗，空气形成对流，大风呼呼吹起。
掀起了房内的废旧报纸和杂志。
迟羽澈眉间一蹙，关起了窗户。
月光铺进屋内。
躺在床上的人，穿着高跟鞋，铅笔牛仔裤。
她双目紧闭，长发散落在枕间。
她…瘦了…
迟羽澈只感觉心口像是被狠蛰了一口，殷红的眼眶里，顿时涌上蓄谋已久的湿润。
从拉斯维加斯到江城的路程，她一刻也不敢让自己多想，焦虑担忧的情绪在见到童闫的一瞬间，倾盘托出。
她颤颤巍巍的掌心，轻抚上童闫的脸颊。
在她身前轻喊了几声。
“童闫…”
沙哑的嗓音如同覆上了一层琅霜。
回应她的，是童闫轻慢地呼吸声。
像无数次在她耳边响起的旋律。
‘童闫怎么会被这种桥段骗过…’
‘怎么可能…’
仓皇无措间，她探了探童闫颈间的脉搏，平稳有力，应该是还没有睡多久。
怎么办？怎么让她醒过来…
迟羽澈想着，房间里的电视荧幕骤然亮了。
她猛然回头。
在黑暗的刺眼光亮里，她看到了自己。
荧幕里的迟羽澈正斜倚在童闫家的床上，一手接住了童闫丢过去的毛巾。
她一脸笑意，一手拉过正擦着头发走至床边的童闫，两人双双倒在床上。
迟羽澈翻身将童闫压在身下，面面相觑间，她温柔又渴望地眼神，铺在童闫的双目：“我想…”
童闫捧着她的脸，在她唇间轻轻一吻：“乖，先去洗澡。”
迟羽澈噘着嘴，攥着毛巾，依依不舍地去了浴室。
童闫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突然探身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张三角形符纸，捏在手里。
直到迟羽澈洗完澡从浴室走出来，童闫的表情才恢复如常。
迟羽澈将浴巾裹在颈间，两步跳上床，就要吻童闫。
童闫却突然摁住了她：“抱我。”
“好~我抱你。”
迟羽澈乖乖听话，将浴巾打开，把童闫也裹了进去。
童闫闭上眼，命令着：“手不要乱动。”
迟羽澈：“嗯…”
半晌，童闫才开口：“我是谁？”
“童闫。”
童闫看向迟羽澈的双目，又问了一遍：“我是谁？”
迟羽澈嘴角一笑，拥着童闫的手臂用了用力，连连宠溺道：“童闫，童闫童闫——”
童闫低着头，往迟羽澈怀里钻了钻，闭着眼，轻柔的声音里吐出两个字：“真乖。”
“但是。”荧幕里的童闫犹豫片刻：“我得走了…”
“走？去哪？”迟羽澈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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