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绥，黎老的电话。”
律师递来手机，秦绥不动声色地收了视线，接过电话。
黎正钦还在医院，一听秦绥出了车祸，立刻派了警卫员带着律师过来。若不是秦绥拦着，他的电话已经打到宁城警署总长那里去了。
“房铭说你受伤了？”
“没事。您别担心，我……”他应着，声音听起来没有一点波澜，面上也还是一副沉稳冷静的样子，但话说到一半，他还是不受控地顿了顿，“没事……”
余光里，盛禧忽地凑近蹲在他身边的Omega，贴耳私语，看起来亲密极了。
秦绥眼睛微眯，安抚着黎正钦挂断电话，眼睛又直直地盯着蹲在墙角的两人。
重遇盛禧到现在一共三个小时十七分钟，但秦绥虽然依旧面不改色，但心里已经经历了数次大大小小的冲击。
第一次，是盛禧挥拳向他的时候。
虽然他知道这一辈子才第一次相遇，他于盛禧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还是一个在车祸现场莫名其妙抱了他的陌生人，但秦·冷酷霸总但妻奴Alpha·绥第一次被老婆凶，第一次被老婆打，冲击不亚于价值观崩塌。
上辈子，哪怕是第一次遇见，盛禧对他都是小心翼翼的呵护至极，更别说往后，除了情事之后清算Alpha的阳奉阴违，盛禧是连一句重话都没对他说过的。
若说这第一次冲击，秦绥还有理由安慰自己缓过来，那么第二次冲击，却让他到现在也依旧茫然。
交警赶到事故现场保留证据疏散交通后，救护车将他们带到医院做全身检查。急诊室里，护士录入信息时，他听见盛禧这么回答。
“盛禧，Alpha，17岁。”
盛禧怎么可能是Alpha？
那一瞬间秦绥只能想到两种可能。要么，他不是重生，只是来到了一个平行世界，这个世界的盛禧是Alpha。但秦绥不愿承认这种可能，因为平行世界的盛禧不是他的爱人，重生于他而言，最欢欣的不是预知未来，能够避免被人陷害走上前世的老路，而是能够早早地遇见盛禧，弥补错过的遗憾。
他不愿意相信重生种种不过是空欢喜一场。
还有另一种可能。
17岁的盛禧是Alpha，35岁的他变成了Beta。
但依旧不合理。
前世遭受过腺体疾病的困扰，秦绥很清楚从Alpha变成Beta现在只有一种途径，那就是切除腺体。现在的社会已经不是当初人类刚出现ABO性别分化的混乱时代，如今法律医学体系完善，医院为Alpha进行腺体切除手术，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腺体有不可逆转的疾病，像秦绥前世，要么是腺体因为外部损失，像是车祸撞击之类的，彻底坏死。
秦绥不愿意相信盛禧曾经经历过这样的苦难。无论是前世还是这辈子，他都一厢情愿的认为，在遇见自己前，盛禧的生命该像窗外这璀璨长夏，充满活力与光芒，蓝的天，绿的树，不见一点恼人的渣滓。
更何况他和盛禧还有孩子，Beta尚且还有很小的机率怀孕，但Alpha切除腺体变成的Beta是决计不可能怀孕的，Alpha是连孕囊都没有的。
这些与他记忆不相合的地方，他暂时理不清头绪，也没有心思理出头绪，因为护士在给盛禧包扎的时候，盛禧的表情看起来是疼得快哭了。
难以言喻的心悸蔓延全身，他差点儿又没冷静下来，又要如前世的肌肉记忆把人搂进怀里，温声细语的哄着。但他还没动作，一直跟在盛禧身边的那个Omega，就快他一步过去，亲昵的拍着他的背。
碍眼极了。
现在两个人又凑这么近，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碍眼透了。
秦绥垂着眼睛，琥珀色的眼睛清澈地倒映着盛禧和方小楝的身影，眼底没有涟漪，眼尾没有弧度，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
他在心里也冷静地，诚实地想，他现在很吃味。
吃醋不可耻，人之常情。
正这时，一个穿着警服的高大中年Alpha走了进来，这位就是在医院里被盛禧肘击的那位民警。他刚走进来，蹲在墙边的两小只不约而同一个激灵，蹲正抱头，原本歪歪斜斜的姿势瞬间标准，甚至比得上当年秦绥在狱里的某模范犯人的教科书姿势。
那Alpha瞅了两人一眼，鼻腔冷哼一声，指了指盛禧：“蹲那边去。”
“啊？”盛禧茫然抬头。
Alpha下巴指了指房间对面的墙：“那边去。两个人凑在一起就不知道嘀咕什么？这里是派出所，不是大街上，随你俩聊聊聊……”
盛禧瘪瘪嘴，不情不愿，又不敢违逆地站起来，趿拉着步子走到对面墙根儿磨蹭着蹲下。
压制了两人，Alpha这才走向秦绥，秦绥站起来，冷淡的脸上破天荒的扬起笑。
“你好，我是方正凌。”
“你好，方警官。”秦绥和方正凌握了握手。
不知道为什么，秦绥对这位警官印象不是一般的好，尤其是在他分开盛禧和那个Omega之后。
“我现在的身份不能算是警官，而是他们俩的监护人。”方正凌说，“他们都是未成年，事故的事情，就由我和……”
秦绥的律师站了出来，和方正凌握手：“这次事故由我全权代理，我是秦少爷的律师。”
“秦……”方正凌表情一愣，但很快恢复正常，“好的。”
“砸车的事情，是孩子不懂事……”
“事故责任在我们。”秦绥说，“我们负全责。”
律师看了一眼秦绥。其实如果秦绥想追究，以秦家的势力他甚至可以让对方负全责的。
“砸车和车祸是两件事，赔偿还是……”
“真的不用。”秦绥说着，瞥了一眼律师，律师心领神会接过话，开始照着秦绥的意思继续交涉。
秦绥退开了半步，视线终于又得闲看向盛禧。
方正凌一背对着他，他的蹲姿就又开始歪七扭八。
唉……
脑海里浮现出前世他的小乖的样子，对比现在这个穿着印有“看你爹干啥？”大字的黑T恤和破洞牛仔裤，还有脚上那双有两个骷髅头鞋花的洞洞鞋。
只能说，他家老婆年轻时候的这品味啊……嗯……真的怪特别的。
盛禧半蹲着，身上贴着纱布浑身不适，他总想动一下，但又怕方叔看见。他老爸在外地进货，这段时间都是方叔一家照顾他，要是今儿这事儿方叔告诉他爸了，他就完了。没办法，他只能在方叔面前装乖宝宝。实在想动，也只能等他看不见，才狗狗祟祟那么一下。
后背刺挠，他又动了一下。但Alpha天生敏锐的注意力让他一下就发现来自方正凌所站方向的视线，他立刻调整蹲姿，准备好赔笑的表情僵硬地抬起头，却对上了秦绥的视线。
盛禧蹙眉。
这个人干嘛老盯着他看？
从医院到现在盛禧都发现好几次了。
想起刚才这人抱他的那一幕，再联系班上女生看的那些AA同性文。
盛小禧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自己可能大概也许遇上觊觎他绝世帅脸的大变态了。
秦绥哪里知道盛禧这些心理活动，只觉得这是盛禧今天第一次看他，还目不转睛的。
脸上的伤其实也没那么疼了。
他低头抿唇，不受控地轻笑了声。
秦绥这一笑，引得几个人停下了话，律师不知道秦少爷是不是还有别的吩咐，询问道：“小绥，怎么了？”
“没事。”秦绥收了笑，如是说。
……
事故的事情留给律师和监护人协商处理，三个人还是未成年，签了字就可以先行离开，但方正凌似乎还要对方小楝进行家庭内部“教育”，盛禧下午还有事，写完了检讨书，和方正凌说了一声，就一个人先出来了。
没成想一出来，比他们都早离开的秦绥还在门口。一身干净打扮的矜贵少爷站在车边，很明显是在等他。
脑海里再次闪过那个猜测，盛禧吓得转头就走。
刚才写检讨的时候，方叔劈头盖脸的将他训了一顿，问他知不知道自己打的人是谁。
盛小禧单纯地回：“一个变态。”
然后喜提了一记暴栗。
方正凌说，虽然他不知道这个小少爷具体是谁，但是他姓秦，而且户籍地址还在京城中北大街，他以前当兵的时候在京城军区，常年都回去中北大街轮岗守卫，能住在那里的人，都是动动手指就能捏死他们这群小老百姓的大人物。
盛·小老百姓·禧被他亲亲Omega老爸宠得一向天不怕地不怕，但方叔这么苦口婆心，说得很像那么回事，他可得离这大人物少爷远一点。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你好。”秦绥快步追上他，“盛禧？”
好吧，躲也躲不起。
盛禧转头，痛苦的表情一瞬间换成微笑：“你好，你好。今天真是对不起啊，我，我……您，千万别计较，我……”
“你在说些什么？”矜贵的少爷看起来温和有度，神情茫然几秒后，露出无奈的笑，“我是想和你道歉来着。”
道歉？
哪敢要您道歉啊。
盛夏腹诽，面上还是笑着，只是任谁都能看出他笑容里的尴尬：“车祸的事情和你又没关系，你不是坐后排么？”
“我说的是，抱你的事情……”秦绥懊恼道，“我，我之前经历过车祸，有点应激，有些行为不受控，抱歉。”
这诚恳的语气盛禧找不出一点儿破绽，又听到他说他有应激，盛禧没忍住问：“车祸？你有PTSD啊？”
秦绥：“是吧……所以，今天真的很抱歉，你的车我一定会赔给你的。”
“没关系。”盛禧看着他，听到这个人会赔他的车，心里芥蒂放下了些，又想起对方有应激，眼神里多了些不加掩饰的同情。
这么有权有势的少爷竟然有精神疾病，简称精神病……
唉……真可怜。
明明长得这么人模狗样。
人果然不会是完美的。
看出盛禧给他去了变态的标签，但没想到又给他加上有精神病的可怜虫标签的秦绥，心下一松：“你……一个人回家吗？你朋友呢？”
“方小楝啊？接受他爸爱的教育呢。我受不住，先溜了。”
“方小楝？”秦绥顿住，“你的那个朋友，叫方小楝？”
“对啊。”
香樟树上，蝉声嘶吼，风掠过泛滥成灾的绿，吹动青色闪着碎金的光。盛禧歪头眨着大眼睛看着秦绥，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人是面瘫，他没能察觉什么异常。
秦绥只是顿了半秒，便重回笑意，不忘自己在这烈日午后等待许久的目的，询问盛禧的联系方式。
人家都说到这个地步，还是个少爷，盛禧只能硬着头皮给了自己的账号，但刚加上好友，对方就转来了一笔转账。
“这是？”
“我的赔偿。”
“不是还没协商好吗？”盛禧看着这好几个零，眼睛有些花，差点儿没瞪成斗鸡眼。
“那些是事故赔偿，这是我的赔偿。”秦绥说。
盛禧张大嘴巴，无言许久。
哈哈哈。
什么变态啊？
肤浅了不是，盛小禧。
这明明是人帅心善的冤大……啊不，富哥，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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