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梦远书城!手机版

您的位置 : 梦远书城 > 仙侠玄幻 > 曲中闻柳 > 第4章 困入樊笼

第4章 困入樊笼

入夜时分,岑意果然踏月而来,再度拜访,请求李耘河与他见面。李老头隔着破门板沉默半晌,最终还是让他进了屋。青年修士感激地看了眼李朝溪,与他道谢,但李朝溪的心思却已不在此处了。

下午岑意走后,李耘河与他说了许多,直到这时李朝溪才仿佛终于掀起了重重帘帐一角,稍稍看清此方地界的真面目。

不知何时诞生的这方灵界,自混沌初始,便分为了三域,是为凡界、海域以及修真界,三域各自独立又互有沟通,皆受天道庇护。凡人少有灵根,寿命短暂,于凡界建立起一个又一个王朝,朝代更迭,君主庇护国界,臣民服从治理,这便是李朝溪上辈子所经历的一生。海域渺无涯际,并非其余两域陆地边缘的海湾,而是更远处的、无法抵达的汪洋,几乎占据了灵界的一半,其中海妖巨兽不计其数,至今都鲜少有人能探清海域。

而修真界,便是如今他脚下的这片土地。若问灵界存在的时间有多长,凡界的史书中恐怕早已失去了记载,而寿数漫长的修士们,大约还能说得清一些古老的、遥远的旧事。于是凡人与修士最显著的差距便展现出来了,由于身具灵根,修士们天生便能感知到天地间蕴含的灵气,而经过吐纳吸收,将灵气存于丹田化为己用,就可以释放出无数神通,如凡界话本中所写的那样腾云驾雾,恣意遨游。灵力游走全身经脉,滋养体魄,于是修为越高寿命越长,所谓追求长生便是这么来的。修真界的地域同样广袤,于诞生之初便一分为五,是为环、黎、焦、墨、璐五大洲,五洲之间相隔甚远,而其中又分布着十二仙城,李朝溪所在的青芜城便是黎洲境内的一座仙城。

三域之中,修真界人最为依赖天道,修士渡劫、立誓皆需要天道见证,因果循环,生生不息。灵界自诞生至今,已经历无数岁月,有修士大致将其分为三个时期:天道时期,三域受天道庇佑,天道掌控因果,管理一切秩序,三域灵气充足,凡界与修真界沟通频繁,凡人亦可寻仙求道。在此之后,天道不稳,灵气流失,三域异象频出,进入天道衰败时期,无数大能为支撑天道而陨落,直至清宁令出世,替代天道运转,由此开启清宁令时期。

说到此处,李耘河却又停顿良久,李朝溪疑惑询问,他叹息道:“我说得太多,这些已经不是没有修为的人该知晓的事了……倘若你哪天当真拜了师踏上仙途,到那时你的师门自会告诉你。”

他平静的面容显得讳莫如深,李朝溪观其神情,于是不再追问,默默消化先前获知的有关三域的种种情状。

--

这副身躯尚且年幼,按理说孩童的提问不会有人当真,李耘河却将他所知的一切都细细掰开与他讲明白了。情报来之不易,有了此次谈话,困扰李朝溪多日的疑问才终于消减。

其一,三域相通,李朝溪上辈子所处的凡界也是灵界的一部分,之所以能够确定,是因为李耘河报出了前朝国名,由此他心中大定,先不论跨越界域之法,光是得知前世地界果真存在而非幻梦一场,便足够他心存慰藉了。毕竟他内里的芯子还是垂杨山庄的少庄主,那二十五年他确确实实活在一方真实的土地上,这种想法早已在他脑中生根,让他即使来到这座仙城也只会将自己当做是一个异域之人……世上的旅人,大约心中最紧要的事都是回乡。于是他在这陌生的修真界活得谨慎极了,刻意地不与人来往,只和几个已经细细审察过的、亲近之人交谈时,才会稍稍松点心弦。与人交往是如此,而在行事这方面,李朝溪又显得出格极了,时常跑去城外练习剑术不说,在孟老头那邪性的模样面前还能淡然处之,实在不像是六岁稚童该有的态度。或许李耘河正是察觉到这点,才没有将他的追问搪塞过去。

其二,他必然身具灵根,且灵根品阶至少要比岑意更高,这才使得孟老头起了惜才之心,日日来拉近关系,想要收他为徒。李耘河与他说,天下修士几何,修正道仙途的,灵根乃重中之重,论其品阶,却只一分为四,从高到低来数,恰好是天地玄黄。品阶高低,几乎断定了一名修士今后能抵达的地方有多远,多少人百余年修为不得寸进,便是品阶资质落后于人,注定止步于此。而一旦展露天分,不说前途顺畅,只感悟道法这一条就比旁人快上不少,有才者到哪都是金疙瘩,于是便有大宗门招揽精英,抢夺争执之事并不少见。想来孟老头如此急于将他收入门下,也是怕有人先他一步把人捞走。李朝溪听着李耘河的揣测,心中却一片冰凉,他漠然地想,锋芒过盛可算不上好事,毕竟谁知道遭人惦记之后,等来的是不是刀子。他上辈子不懂得这个道理,只晓得靠一把剑闯出个名堂来,年轻气盛,天资高得同辈人只能抬头仰望,十五岁便摘得第一剑客的名声,不知挡了多少人的路。那时人人都说,垂杨山庄有他,可保近百年不没落,哪里知道天意眷顾也抵不上人要他亡,春夜一把大火就活生生烧断了垂杨山庄的生机。自己是重活一世了,而那夜丧生于烈焰火海中的、他的亲族长辈,却早已魂飞魄散,不得再相逢……说到底,是他害了他们。

在青芜城待的时日久了,那戳心灌髓的痛意仍然无法退却半分,深夜惊醒,耳边总会萦绕着大火焚烧的噼啪声,李朝溪至今都不敢回看往事、更不敢任由自己完全浸泡在仇恨之中。

于是他阖眼,再次将心中翻涌的阴翳往下压,不叫大火把自己的理智也烧作灰烬。

--

于修真界中人来看,拥有灵根,则必定成为修士,就如岑意所讲述的、他得知自己有灵根后便当机立断拜师离开青芜城那样,几乎不会有人在这件事上纠结。可李朝溪心思绕过一圈,却始终无法做出决定,一心念想着重回故乡的人,当真可以在新的天地迈步前进吗?他不能不犹豫,不能不害怕,怕自己在这里生根发芽,枝条化作囚笼,遮住故人容貌。因此在得知孟老头对他的微妙态度是何目的后,他第一反应便是拒绝。

李耘河倒是赞同他的想法,在他看来孟老头疯魔得不像人样,必定是学卦术把脑子学坏了。然而他思忖片刻,说出的却不是李朝溪想要的答案:“那催命鬼再如何,好歹有修为傍身,若发了疯病强行将你捆去拜师,一时也奈何不得……依我看,除了离开青芜城,也只有尽快寻得一个能压住他的人才能让他打消收徒的念头。”

“算算日子,也该到紫霄仙会报名的时候了。和小六好好商量吧,做好决定来告诉我,爷爷有办法让你们走。”

于是直到月上中天,岑意都已经拜别李耘河回到客栈了,李朝溪依旧没能使自己跨越那短短的一步。他倒是和小六说过了,但她毕竟是个真正的孩子,对这些事懵懵懂懂,李耘河听了半晌,又把小女孩叫了去,将说给李朝溪听的那些话又说给她听,期间还穿插着几个故事,小女孩趴在李耘河的膝盖上,眼神盈盈发亮,显然很是向往,李朝溪看着看着,忽然生出点羡慕来。

因有客来,小破屋中勉强支起了一张三条腿的矮桌,上头搁着一盏不知是谁捡来的、残缺的烛台,此时正有小半截白蜡静静地燃烧,橙红色火光温柔地舔舐一小片黑暗,映衬出暖融融的意味。这并非李朝溪所熟悉的地方,活在修真界的凡人再穷苦,也不必忍受掌权者变本加厉的剥削,更不必担忧天灾降临,人如江上浮萍,生死难定。这里对弱者的宽容超出了他的想象,或许修仙之人与天争命,眼中早已看不见凡尘,就像看不见脚下的蝼蚁如何匍匐前行。

……在这样的地界,告诉他上辈子所求的剑术对于修仙者来说不值一提,然后再告诉他现在也拥有追寻更强大力量的条件,李朝溪几乎感知不到皮肉下血液奔涌,他只能像个泥塑雕像,干巴巴的立在原地,生不出一丝欢喜的心绪来。若重获新生的代价是否定过去的意义,则势必会生出绵长的阵痛,吐丝成蛹,将人裹进小小的囚笼。李朝溪不愿走入这样的囚笼。

而事实总会违背意志,一切都在将他缓缓往那个方向推进,帮助他死而复生来到修真界的人是、孟老头是、李耘河也是。可若要以这副身躯抵抗这股推力,却如同以冰层抵抗春天的流水。他叹口气,看着矮桌上那一星烛光燃尽熄灭,默默在床铺角落翻了个身,试图酝酿睡意。

“小五哥,你还没睡?”忽然,背后传来极轻的说话声,是小六。

李朝溪扭头,在黑暗中对上一双微亮的眼睛,银霜般的月华清辉悄然倾洒于破屋中,正巧落在她的脸上。李朝溪顿时便知道她因为什么而清醒着。

他摇摇头,也轻声回道:“没有。怎么了?”

小女孩却沉默了下来,半晌才迟疑地问:“我在想……我真的可以像爷爷说的那样,成为修士吗?”

“小六,你不想修仙?”李朝溪一愣,没多想就将困扰自己多时的问题脱口而出,他下意识觉得眼前的小女孩和自己一样,在这件事上纠结得睡不着。

小女孩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她露出迷茫的神情,慢慢垂下眼帘:“我不知道……我是被爹娘卖到青芜城的,爷爷买下我已经花了不少银两,现在还要送我离开这里,我不知道……我该不该……”

该不该心安理得地离开,该不该再次孤身一人。李朝溪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人处于弱势的时候,似乎总会为各种各样的意外而感到惶然,因为应对之法太少,未知之事太多,站在山下仰望天穹,一颗山石滚落就能把人砸得头破血流。

“小五哥,你呢?你怎么想?”小女孩轻飘飘的嗓音落到他耳中,似乎也变成了沉甸甸的山石。

“我也没想好。”李朝溪无奈地冲她笑笑,“不过这件事很重要,你要认真想、慢慢想,无关其它,只要去思考自己的本心是否愿意。不要急,爷爷会给我们时间的……现在快睡吧。”

小六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乖乖闭上了双眼。

--

两日后的清晨,岑意向李耘河辞别,与同门师兄师姐们一道离开了青芜城。他脚步轻快,面上一扫先前沉沉的郁气,背着剑匣与同门说笑着远去了,再未回头看过一眼。李耘河仿佛料到了他已将最后一丝尘缘斩断,不会再对这里产生任何留恋,总之在李朝溪抬头看向他时,这个沧桑的老者并未露出任何失落或愁苦的表情,他只是静静凝望片刻,随后转身离开了街口。

李朝溪没随他一道走,而是沿着另一条更窄的小巷走到城墙边,从那个熟悉的洞口钻了出去,又一次来到城外的树林中。于春日暖阳映照之下,草木葱茏更胜昨日,远眺东南,烟嶂层叠,云雾荟蔚,山峦起伏绵延不绝,苍翠的山巅之上楼台高阁若隐若现,透露出超脱凡俗的玄妙莫测之感。一瞬间,他体会到一种朦胧的、不可言说的吸力,然而这感觉稍纵即逝,再望向群山时峰峦依旧青翠,却不见那精巧的楼阁了。李朝溪回过神来,惊异地察觉到原本因长久饥饿而孱弱无力的身体轻盈了许多,充沛的力量自体内焕发,他找到掩盖在落叶和杂草之下的木棍,竟能挥出一套完整的剑法来。

他垂下手,默然站立片刻,才渐渐感知到力量耗尽,酸痛从手臂处蔓延开来,竟比先前连续练习两个时辰挥剑后的疲惫更为强烈。这仅仅是因为他看了一眼那座山?它是以何种方式使得自己短暂获得力量的?无数问题占据了他的脑海,但李朝溪却没有再回望一眼远处的山峰了。

忽然,一阵风拂过林间草地,簌簌声里似乎掺杂了别的声音。李朝溪心头一跳,猛地转身将木棍提至胸前,只见一道绿影倏然跃至面前,他抬臂挡住,却见一只草编的蚱蜢轻巧地挂在木棍前头,再往前看,孟老头靠在不远处的树干上,兴味盎然地盯着他。

“原来你跑到这儿是来练剑的,这是从哪学的?”孟老头显然在这里看了很久了,他似乎心情不错,而李朝溪瞪着那只编得松散的草蚱蜢,后知后觉地感到一种事态不受控制的恼火。

见他打定主意不理人了,孟老头也不甚在意,乐呵呵地自顾自讲道:“你方才看到的山是浮渺山,黎洲中部最高山,自此处再往东便是海妖聚集的地带,因而此山之上的浮渺宗世代肩负着抵挡妖兽侵袭的使命,不过实力也不算强,近些年时常向大宗门求援。”

“虽说实力不够,山中灵脉倒是上品,也算灵气充裕……不过难得能见到像你这样,看了一会儿便顿悟的,果真天赋奇绝。”

李朝溪闻言,只是瞥了他一眼,依旧不说话。

孟老头见状笑得更开心了:“脾气倒大,连人都不喊了。”

李朝溪面无表情:“是你自己说的,别让我叫你孟爷爷。”

孟老头大笑出声,笑完了才回道:“那换个称呼不就行了,喊师父怎么样?”

“因为我天赋高,所以你对我的态度才不一样?”李朝溪冷冷地看着他,“若我和岑意、和小六一样,此刻你是不是打算将我引荐给哪位仙家真人,好实现你的计划?”

听完他这番话,孟老头脸色沉了下去,幽幽地凝视他片刻,随后又低声笑了起来:“不愧是我挑中的弟子,脑子转得就是比别人快。不过你如此抗拒,是不愿修仙么?可我见你日复一日来此练剑,分明是希望尽快拥有自保之力的……”

“我不愿。”李朝溪打断他的话。

下一刻,他从孟老头眼中看到了真切的疑惑:“你不愿?天底下多少人求而不得的大道仙途……你有这么好的天赋,竟舍得抛弃,甘当个凡人?”

“凡人如何?修士又如何?若连选择的权力都被人掌控,这天赋我不要也罢。”

“不对,不该是这个理由,”不知他到底听进去几分,孟老头说的话开始颠三倒四,“你明明、和他这么像,这不是他会说的话,你明明该答应我!你在抗拒什么?”

他说到最后,话音落在李朝溪耳中,竟带来阵阵嗡鸣,李朝溪心中惊诧,抬眼看去,只见这老乞丐似乎陷入了魔障,面上隐隐显出癫狂,已然失去了理智!李朝溪想要后退逃离此处,却发现自己犹如被钉在原地般迈不开腿,而孟老头则不断靠近,枯槁的手按住他的天灵盖,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他阴笑着缓缓出声,落下的言语如同沉沉的铅块压在李朝溪身上:“小子,我再问一遍,你可愿随我修习衍天之道?”

李朝溪只觉这道声音如古刹洪钟在他脑海中震颤,心想爷爷说的没错,这老神棍真是个疯子!他趁自己神智还清明,狠狠地咬住舌尖,铁锈味随着刺痛在嘴里蔓延开,心中怒不可遏,冷笑着一字一字回道:“我、不、愿!”

孟老头神色森冷,不再开口。他浑浊的双眼覆上一层灰色的阴翳,似乎在透过李朝溪看谁,而那只手仍牢牢固定着李朝溪,叫他无法动弹。李朝溪几乎不能判断过去了多久,自脑海深处传来的尖锐痛意无时无刻不在耳边低语,劝他放弃抵抗,可李朝溪偏要和他作对。

凭什么。

凭什么这老疯子想要掌控他的意愿。

漫长的痛苦把时间拉长,到后来,他几乎要昏死过去。直至一阵既清凉、又温暖的气流自下而上包裹住他的身躯,从容不迫地将孟老头的手推开,他如释重负般跪倒在地,才发觉浑身早已冷汗淋漓。

那强烈的晕眩还没褪去,李朝溪在一片模糊间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将他护在身后。

他听见一道柔和的嗓音:“梦邈真君,恐吓小孩可不好。”

随后,他仰头倒进了草丛间。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异界魅影逍遥

焚天主宰

诡仙

过天门

我那极致敏感的自卑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