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汉说的没错,荒郊野岭的,不管他们是不是错认,只要悄悄绑了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又有谁能知道他消失到哪里去了?
即便家人报官寻找,恐怕掘地三尺也找不见他的影子。
这么一想,柳常安惊出了一身冷汗,抖着唇,说不出话。
南星一听,气得破口大骂:“你们这些目无王法的土匪!少爷!告官!我们去告官!”
他虽被人按着,却奋力挣扎,连带手上还抓着的劈刀也乱晃着,堪堪擦过按着他手的那个男人的小臂。
那男人大怒,一把抢过南星手中的劈刀,抬脚踹在他肚子上,将他踹翻在地。
南星痛得哀嚎一声,紧捂肚子,但还是挣扎着继续喊道:“少爷!少爷!我们去告官!”
几个男人嫌他聒噪,又往他身上踹了几脚,拿了条麻绳,要将他的嘴捆上。
柳常安这才回了神,极力挣扎,想要往南星那里冲:“你们别伤他!你们若是要钱,我给你们便是!那人给你们多少钱,我便给多少!
他拼尽了全力,可他生得瘦弱,根本拗不过几个五大三粗的成年男子。
没一会儿,冷汗就浸透了他全身,濡湿了衣裳。
他见挣脱不开,豁了出去,低头狠狠地咬了一口抓着自己的那只手臂。
那手皮糙肉厚,他用尽全力,咬得牙根酸疼也不松嘴。
那人吃痛,一把甩开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臂上两排整齐的牙印,火冒三丈,抬脚猛地踹了他胸口。
柳常安捂胸倒地,喷出一口鲜血。
那血渍在昏沉的天幕下显得有些暗沉,看得薛璟心口一紧。
薛璟方才在树上见这群人气势汹汹地往这里来,就觉得恐怕来者不善。但他不知道对方因何而来,于是便不动声色地先在树上观察。
听到那群人说,不知哪个丧尽天良的东西将柳常安卖到了翠秀湖边的南风馆时,他突然想起那日路过潇湘馆时缠上来的涂满脂粉的鸭公嗓,又看了看柳常安清瘦的身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随后是一阵伴恍然大悟,以及蔓延全身的惊惧后怕。
如果柳常安前世刺伤杨锦逸后,被其报复卖入这种不见天日的地狱,这个古板清高的家伙得遭什么样的罪?
能完好地活着遇见尹平侯,被其带回府中成了他的专属男宠,反倒成了他的幸事。
而受过了这些罪,柳常安难免变得不太正常,得权后想要报复这世道,便也说得过去了。
但想来想去,他总觉得这个推论中似乎还缺了些什么,可一时也想不透。
还没等他想明白,就见树下的柳常安被一脚踹倒在地,捂着肚子,几乎动弹不得,嘴角沁着血珠。
薛璟登时怒上心头,立刻折了手边的树枝,用力丢在那个动脚的男人头上,把他打得头晕目眩。
“谁!谁打老子!”那个大汉捂着头上的包,左右探头寻找罪魁祸首。
薛璟从树上飞速跃至他面前,直接还了他当胸一脚:“你爷爷我!”
那人被他踹飞老远,倒地后捂着胸口痛呼,爬不起来。
周围几人见同伴被踢倒在地,怒气冲冲地转向薛璟,但看见竟然只是个毛头小子,很快又露出了轻蔑的神情。
为首的大汉朝他走了两步,一脸轻蔑地笑道:“哪儿来乳臭未干的小鬼,还想替人出头?”
乳臭未干?
薛璟冷笑一声,几步箭步上前,抓起这人的衣领,一个过肩摔就将他掼在地上,随机挥着重拳往他脸上招呼。
那拳头就如暴雨雨点般,即便那大汉抬起了两只手臂抵挡,也完全招架不住,面上痛挨几下,顿时鼻青脸肿。
一旁的几个汉子一起冲了上去,想要掀开他,就见薛璟站起身,一脚一个都给踹趴在了地上,随后一个个地挥拳胖揍起来,几个看上去身强力壮的男人竟毫无还手之力。
薛璟看着这几个家伙哭爹喊娘的模样,心中嗤笑。
开玩笑,虽然这幅身板还年轻,但也在战场摸爬了三四年,更何况芯子里还是二十八岁的镇国将军,每一拳都能直中要害,打得他们哭爹喊娘。若是放开了揍,能将他们送去见阎王。
他想清了柳常安前世黑化为权臣的原因,将一腔愤恨撒在这几人身上,一边打一边愤愤低语:“让你们嚣张!让你们动栖霞书院的学生!让你们欺负柳常安!还我堂弟!还我将军府!”
“少爷!少爷你怎么样了?!你醒醒啊!”
薛璟还没揍过瘾,就听到一旁的书童喊了几声。
他赶紧收起拳头,丢下满地打滚的壮汉们跑过去查看。柳常安正倒在地上,紧闭双眼,眉目紧皱。
薛璟把人抱在怀里晃了晃,有些焦急地喊他的名字:“柳常安!柳常安!”
怀里的人十分清瘦,似乎没多少重量,他面色白得发青,浑身冰凉,不自觉地捂着胸口,缩在薛璟怀中轻轻地颤抖着,看上去十分惹人怜惜。
“柳常安!柳云霁!醒醒!”
薛璟小时在书院里听说过,云霁是柳常安母亲为他取的字,寓意云销雨霁。薛璟以前不喜欢他,也觉得这个名字怪风花雪月的,不像个大丈夫,所以从来不叫,这会儿倒是急着胡乱喊了出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柳常安挣扎着缓缓睁开眼,皱眉努力地辨认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可思议:“昭行......?”
他勉强扯了下嘴角,然后头一歪,倒在薛璟肩头昏了过去。
那书童见状,一把抓住薛璟手臂哭喊道:“公子!求你救救我家少爷!他身上新旧伤都还未好全,如今又被重创,怕是要不好了!”
薛璟听他这么说,面色一暗,赶紧伸手探了下他的鼻息,觉得怀中人气息渐弱,几乎要失去生机。
这下他也没时间细问所谓的新旧伤,以及那一地的壮汉,抱起柳常安就往山下赶。
他没走原来上山的那条曲折绕远的小道,而是顺着陡坡一路往下。
他常年混迹战场,对方向极其熟悉,而这附近的山势也较平缓,他紧抱着柳常安也能稳稳当当地下坡又上坡。
不过这可苦了那个小书童。
他抓着劈刀,在后头跟着,下山的时候时不时踩空,几乎连滚带爬地往下溜,而上山的时候几乎就是贴着地爬。一路上身上多了不少擦伤。
幸好他还记着抓着劈刀,路上还能帮他勾几下藤蔓树干。
不过就算如此浑身是伤,爬得筋疲力尽,他也依旧咬着牙,一声不吭地死死跟着薛璟。
两人抄近路越过几个小山坳,直接到了书言停车的大路旁。
书言自己一人在车驾上坐着发呆,等着少爷回来。
突然,一旁的山坡上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树丛也跟着晃动起来。
书言攥紧了马鞭紧盯着那处,生怕里头藏了什么蛇虫,没想到竟看见自家少爷从坡子上连跑带滑地几步就蹿了下来,怀里还抱了一个人。再仔细一看,后面还远远缀着一个连滚带爬的少年。
他吓下了一大跳,赶紧跑上前,替他少爷拍了拍身上的泥尘,一股脑地抛出疑问:“少爷,您不是从小路进去的吗?怎么从坡子上下来了?后面那人是怎么了?你们遇到土匪劫道了吗?还是……”
还是你劫了人家的道儿?
薛璟不知道书言腹诽的那后半句话,没心思替他答疑解惑,抱着人急忙就往马车上钻:“之后再细说,赶紧去城东的别院!”
书言一听,赶紧替他掀开车帘,又重新放好。
这么一会儿时间,刚才远远缀着的少年连滚带爬地也从坡子上滑了下来,带着一身草和泥,趴在马车旁边。
书言得了薛璟指令,赶紧把他拉上车驾,急忙往别庄去了。
车厢内,本就狭窄的车厢因挤了两个人,更显逼仄。
薛璟想将怀中人平躺放在车厢中,但折腾了数次,怎么都不舒坦,最后只得将人继续搂在怀里,自己则紧贴着车厢壁。
土路颠簸,薛璟两脚紧紧抵着车厢壁,才不至于让两人坐摇右晃。
怀中柳常安的身形要比他小不少,正枕着他的上臂,瑟缩着窝在他的怀中。
薛璟从未与他靠得如此近,印象中这家伙总是一副冷淡倨傲,何时有过如此脆弱可怜的模样?
可就是这个家伙,害得他全家前世蒙冤被害。切肤之痛才过没多久,于理来说,他们本该水火不容,自己该趁此时动手把他掐死,报了前世之仇,就此绝了后患,他今生就再不必为了这事担心筹谋了。
他看着柳常安,越看越觉得眼前之人似乎慢慢和前世的那个蛇蝎重叠在一起,不自觉眼中露出凶光,抬手将拇指按在柳常安的咽喉处,慢慢压紧。
随即,柳常安眉头逐渐皱起来,全身开始小幅度地挣动起来。不过他的力道极其轻微,就像一只幼猫在挣扎,喉中发出一阵抽气般的轻响。
薛璟的心口被震了一下,回过神来,赶紧松了力道。
他有些懊恼。
虽说是有血海深仇,并且迟早是要报的,但也绝不该在现在趁人之危。若是如此,他和以前那个阴毒的柳常安有何区别?
随着他松手,柳常安眉头还是微拧着,但动作倒是平静下来,继续像只小猫一样窝在他怀中。
薛璟轻叹一口气,伸手轻轻戳了下他的眉心。
这个小古板小时候也总会这么皱眉。
每当夫子将自己留下背文章,总喜欢让柳常安看着他。毕竟书院里的夫子们都喜欢乖巧懂事又天资聪颖的柳常安,笑称他是“文曲星”。
可就凭他,怎么管得住自己这个“小霸王”?夫子一走,他就和几个贪玩的小孩一起跑出课室,上树下池子玩儿去了。
每到这时,柳常安就会抓着他的袖口,要他背完书再去玩,身边的几个淘气小子就会用嘲笑的语气喊着“哟!文曲星!闲事精!”
还是小团子的柳常安就会微皱着眉,紧抿着唇,看着薛璟抽出自己的衣袖,蹦蹦跳跳跑走了。
那时候薛璟极烦这个小古板,但现在想想,他其实也没错,不过是尽职尽责罢了。
若这文曲星这番被自己救了,没再黑化成个佞臣,做个好官倒也是件好事。若过个几年他再次黑化,到时候自己也已经完成部署,决不会再重蹈覆辙。
马车很快到了別庄。
这处庄子一直都由一位四十岁上下的掌事帮着打理,这会见家中少爷抱着个受伤的少年突然前来,赶紧嘱咐人去喊了附近的大夫,又手忙脚乱地清出间客房安置。
那书童抽噎了一路,进了屋子也一直停不下来,这会见大夫把完脉后摇了摇头,再也控制不住,“呜哇”一声哭了出来。
薛璟烦躁地看了他一眼,有些紧张地问大夫道:“怎么了?他伤得很重?”
大夫点头:“伤得不轻,也病得不轻。除了一些外伤,这小公子脉象十分虚浮,而且寒气入体严重,不知身上是否还有其他伤,可否让老夫看看?”
那书童别哭边点头,轻轻撩起了柳常安的袖口。
随着那轻薄袖口被渐渐撩起,薛璟的神情逐渐愕然。
只见柳常安的臂上有不少交错的伤痕,有粗有细,青青紫紫,看上去有用鞭子抽的,有用棍子打的。
薛璟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一旁的大夫惊得长大了嘴,看着他的眼神明显带着鄙夷和斥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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