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渔被温青带回府的时候,沈溪知也同样从宫中被抬了回来。
温青被阍吏拦下说是沈相吩咐过二老爷不得入沈家,却在瞧见沈溪渔的伤情后让了路。
二人便被抬到了梨院中由谷未统一诊治,如今沈府就剩下了沈朝一位主子,她日常操持沈府内务并不问朝堂之事,在这方面她不如沈溪知万一,只能做些擅长的事让家人无后顾之忧。
事已至此,沈朝得撑起这个家:“吩咐下去,自即日起沈家闭门思过,除采买下人外任何人不得外出。
再派人放出消息去,说是‘狡兔死、走狗烹’,陛下亲政意图铲除沈家。”
沈兰应声:“诺。”
“二老爷失血过多,大抵会昏迷上一段时日。”谷未纸落云烟,书写着几张药方之余还念叨着,“最要紧的是沈相,这脊杖之刑哪怕是武人也受不住。
如今沈相的内腑有所损伤,倒不伤及性命却伤及根本,只怕是又要将养上数年才会有所好转了。
可人生短短数十载,到了一定的年纪,身体机能便会自然有所下降。
沈相又体弱,恐会影响寿数啊。”
沈朝心下微沉,她殷切道:“谷神医的医术卓绝,还请尽力救治舍弟,我沈家定会报答谷神医的恩德。”
“温姑娘,按着这几张药方去抓药然后将药煎来。”谷未将药方交给了有些魂不守舍的温青,转而看向沈朝乂手道,“您说哪里的话,在下自当尽心竭力。”
沈朝离去前望了一眼躺在榻上的二人难掩隐忧,当年沈溪知捡回来个孩子只当是缘分,更何况沈溪知还那样喜欢他,如今却不知是福是祸。
沈溪知本就体弱多病又国事繁忙,属于自己的时间本就不多,又在沈溪渔身上花费了太多精力,至今仍未成婚。
沈溪渔的眼中又只有沈溪知一人,这世间怕是没有比沈溪渔更在意沈溪知的了。
两人在彼此的心中占据着无可替代的位置。
沈家也怕是要绝后了,只是沈溪渔的性情还有沈溪知的身体情况……
罢了,沈朝轻叹一声,他们的人生终归是他们自己的,若有情人终成眷属,想必爹娘在天有灵也会欣慰的吧?
而另一边赵王府被无数高手围困其中,府内灯火通明,赵王家眷下属挤在厅堂之中。
赵王白执年近半百,许是常年锦衣玉食的缘故身材有些宽阔了。
皇室子弟皆相貌不凡,白执虽然上了年纪又胖了些,但依稀可见少年时的风姿。只是相由心生,便觉得面目可憎了起来。
一双眼睛浑浊却又满含凶狠的锐利,一柄匕首横在赵王妃的脖颈处:“可真是本王的好皇兄。
亏本王还以为他真心待我,还尽心尽力地辅佐他十数年。
原来从一开始就在他的算计之中。
本王的好王妃,本王自认不曾苛待于你,可你们偏偏为了那个死人背叛于本王……”
赵王妃本名江露是平南侯府的嫡出大小姐,彼时他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这样的婚事本不该落在他的身上。
可上元佳节、惊鸿一面,平南侯亲自向父皇请旨赐婚,平南侯府嫡小姐便成了他的王妃。
在往后的几十年里,白执都以为赵露是真心待他,哪怕如今对方已经年老色衰,白执也自认为不曾薄待于她。
可谁成想他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算计,偏偏白执还以为是自己幸运……
江露的脸上是深浅的沟壑,脖颈处被划出了一道鲜红,她偏生无知无觉:“一开始我们平南侯府想与王爷结亲许是存了旁的心思。
可是当年的王爷是何等相貌?何等温柔?何等才华?
妾身又怎么能不心动?怎么会不真心?
等闲变却故人心,王爷当真不曾亏待于妾身吗?
先帝病逝,王爷成了顾命大臣,手握滔天权势,便再也无须仰赖岳丈家了。
将外室堂而皇之地接回家中,儿女都那般大了。
妾室更是一房接着一房地纳入府中。
又敢问哪一个心中有丈夫的妻子愿意同其他的女子共享丈夫?
若只是如此也便罢了,王爷是不缺子女,可我就这么一子一女。
而你又是怎么待他们的?
外人都道你待他们极好,可结果呢?
你为了权势将阿莹嫁给一个年岁比你还大的男人。
虎毒尚不食子,可你呢……”
灯光映得白执的脸庞通红,他横眉怒目:“是他们自己不争气,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本王这是大义灭亲,为了本王的大业牺牲是他们的荣幸……”
江露眼眶通红垂下泪来,为的不是她的丈夫,而是她那两个孩子。她温顺了一辈子,第一次这样夹枪带棒地同白执说话:“是他们不争气还是你忌惮些什么刻意将他们养成那样的?”
白执的言语同样锋利:“你已经是本王的王妃了,你的儿子是王府世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是啊,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她动了和离的心思,可身为上了皇家玉牒的王妃想要和离又岂是这般容易的?娘家也早已没了她的位置,为了子女,也只能这般浑浑噩噩下去。
当年与先帝同谋算计白执的是父亲,而她也只是颗棋子而已,不过是因为少年时的喜欢,便心甘情愿了。
江露的神情似哭非笑:“当年是我眼盲心瞎才会选择嫁给你,而你被先帝算计至此却是活该、是报应。
白执,你这辈子也登不上那位置的,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白执握着匕首的那只手略一用力,鲜血从喉溅出,溅在了白执的身上、脸上,眼底是愤怒的疯狂,他啐了一口:“贱妇!”
背叛自己的岂止是平南侯府一家,白执私心里是不喜白书穆,可不会让他染上赌瘾,而自己豢养的私兵之所以会哗变这其中更有千丝万缕的算计。
可真是自己的好哥哥。白护死了这么些年,到头来却发觉自己的一生都活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白执是真以为他是真心待自己好的,可天家的亲情难得有的只是互相算计。
而那时的自己并没有什么值得白护算计的:
“阿执是皇子,是我们的至亲兄弟,你们怎么能这般待他?”
“滚,拜高踩低的东西。”
“阿执,受伤了没?让我看看?”
“阿执别生气,我将我的贴身丫鬟送与你,定然不会让你再被下人欺凌。”
“我请求父皇带你一起去秋猎,你高不高兴?”
“这是父皇赐给我的糕点,我觉得好吃,特地带来与你分享。”
“没关系的,我教你啊。你只是起步晚,假以时日,我的弟弟一定不会比旁人差的。”
“你别看我看似光鲜、众星拱月地活着,可身在皇家,许多事身不由己。兄弟姊妹们也是表面兄友弟恭,暗地里波诡云谲。
阿执,在我心中只有你这么一个弟弟。
你愿意帮我吗?”
……
白护微不足道的施舍在当年的白执眼中却是久处黑暗中的一缕天光破晓。
多好啊,自己有这么一个皇兄。他待你至真至诚,你便只想成为他的鹰犬,为他鞠躬尽瘁扫清前路的障碍,陪他攀上权力之巅。
白护登临帝位后,白执也拥有了之前从未有过的权势,那时也只想和自己的皇兄守护这大宁江山。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或许是欲壑难填,自从白执尝到权势的滋味起就迷恋上了那种生杀予夺的快\感。
但白护在世时白执却从未肖想过那个位置,而当白护病重托孤之时,他拉着你的手情真意切道:“阿执,皇兄福薄,要先走一步了。
阿垣年幼,就麻烦你多看顾他一二……”
幼年时,白执几乎是跟在白护身后长大的,后来二人并肩为这江山社稷。
当白护病重之时,白执的思绪万千,那时的信誓旦旦是真的,后来的人心易变也是真的。
或许自己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若白护在世,那自己会心甘情愿辅佐他一生一世。
可换作了个各方面能力都不如自己的稚儿,那不甘的野心便愈演愈烈、日益增长。
到头来却告诉你这一切都是谎言,过往的数十年都是个笑话。
他白执位极人臣,他白执与先帝是棠棣情深……
白执望向四周笑中带泪,多可笑啊,论算计谁比得过白护,为了他唯一的儿子绸缪至此。
姓白的就没有一个善类。
“怕什么?天时地利人和,这时局越乱才于本王越有利。”白执用巾帕擦拭过匕首后将其收入怀中,他抽出长剑朗声道,“小皇帝既然要来抄本王的家,那诸位就跟着本王杀出去。
等出了长安重新整顿兵马,我们再杀回来。
届时大业得成,诸位皆不失封候拜将之位。”
众人应声振臂齐呼。
此时士气高涨无比,那些女眷的声音便显得那样的微弱:
“王爷,那妾身呢?还有我们的落落,她才八岁啊。”
“王爷,带上妾身一起走吧。”
……
衣摆被拉住,白执这才回头看向跪在自己身后哭得梨花带雨的美人,他居高临下,言语慈悲道:“你们说得对。”
在女眷们生出一丝希冀来的时候,白执手起刀落杀死了离他最近的一位美人,他情真意切道:“与其将你们放在这为他人所辱,不如就这样死去。
就当是为了本王,本王也会记住你们的牺牲的。”
待来日他登临帝位,还怕没有女人吗?至于孩子,有稷儿就够了,女儿家也没什么用。
白执并未理会家眷们的求饶声。
是夜,赵王府火光冲天,那场大火燃烧了整整一个日夜,直至赵王府化作一片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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