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周谦的住处灯火通明。
“你恨我?你凭什么恨我?不会是我也会是别人。”周谦终于同许征会面了,双方对峙着是剑拔弩张,在这样的境地下他自是不甘示弱。
当年的事他自然想斩草除根,可太过光明正大恐会引起民愤,毕竟当年许家在百姓心中的威望即便是吃了败仗也是独一无二的,后来许氏一族举家迁往南疆,周谦就有些鞭长莫及了。
许家早就在棋局之外,却未曾想在这关头将他一军。都多少年过去了,那些曾经许家手底下的将士早就成了品级不低的将军,在自己的手底下多少年了,却会在这样的关头叛变,竟然还听许家人的话。
周谦嗤笑着反问:“若没有那些人的默许,凭我当年的实力地位你觉得我能成?
你们许家人实在是蠢,什么忠君爱国都是虚妄。
若我有你们的条件,那皇位早就是我的了,又怎么会让许家沦落至此?成为他人更进一步的垫脚石。”
周谦的右臂中了一箭,他不甘地表达着自己的观点:“世人皆自私利己,你们许家人又凭什么高风亮节。
若真的那般清风明月,也不会有今日这一遭。”
许征只觉得周谦的强词夺理可笑:“你害我父兄姊妹,害我许家无数将士。你又是站在什么角度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的?”
周谦这话说的正义凛然:“那如今你乘人之危,又将国家社稷置于何地?”
“是吗?当年许家的下场是先帝默许,而今日这一遭你又怎知不是陛下默许呢?”许征吹响了骨哨,顷刻间数百武艺高强的皇室暗卫现身,现下的局势又怎么不能算是一边倒。
如今的太后手中没了实权,她手中的暗卫也早就到了白疏垣手中,但如此人数断不止是一支。
这其中还有沈溪知的手笔?周谦神色微凛,不由得生出几分自嘲来,当真是狡兔死、良犬烹,这无数的算计一环扣一环,互相影响、互相牵制,谁是螳螂、谁又是黄雀?
周谦出言讽刺道:“真是皇家养的一条好狗。”
他想要什么呢?想要为死去的英烈正名,想要逝去的灵魂得到安息。道不同不相为谋,他理解不了周谦,周谦也理解不了他。
许征的神情晦暗不明:“多说无益,周将军。”
“即便周家倒了,许家也回不到往日的辉煌了,你真不怕小皇帝过河拆桥?”周谦不动声色地抽出长剑,身处高位,他这把长剑也久未出鞘了,冰冷的剑锋闪过寒芒,仍是锋利无比。
既然来了,也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许征不在意自身如何,至于许家早已在南方定居,无心权利争斗,也就谈不上什么辉不辉煌了。
许征同样拔出长剑,乂手一礼道:“周将军,请。”
今日这一遭,他们默认了以这样的方式分出生死,更不愿假手他人。
寒芒直逼胸口,许征持剑格挡,他灵巧地转身回击了一剑同样被周谦挡了回来。
辗转腾挪间,这间屋子也已经被他们砍得残破不堪,北风闯进了屋内伴随着明月的流光。
屋内的场地到底不够大,许征的青丝被削下来一截,整个人是由内而外的紧绷,在这样的寒夜里汗意涔涔着翻出了窗子,而周谦则追了出去。
双方的将士们对峙着同样紧张着战况。
许征步步逼近以攻代守,对方的剑锋掠过脖颈划过一道血痕,而他已经到了周谦的身侧,剑锋在对方的左臂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周珩担忧地喊了声:“父亲。”
他严阵以待,时刻准备着驰援。
周谦额间的青筋绽起,他这个年纪精力早就不及当年,可谁又愿意承认这样残忍的现实?
与此同时心也乱了,反攻为守,剑法也不似方才凌厉,只有招架之功,而下一剑刺在了他的胸口……
周遭人再也无法旁观,是周珩他们先动的手,而后城墙上的将士们便厮杀作了一团。
北风凛冽如刀,周谦的喉口弥漫着腥甜,僵持得愈长,他的精力便愈发不济,早就失去了身为将领的气度,只剩下了凄厉的一句:“都看不到的吗?给我杀了他。”
听及此言,将士们便冲了上来意图将周谦保护其中,只可惜许征的剑已经直逼周谦的喉口。
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耳。周谦不怕死,但不应该这样死去,明明就只差一步,可偏偏……
周谦闭眸,颇有几分慨然赴死的意味,可想象中的疼痛却并未到来。
等再睁眼,周珩倒在了他的怀中。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这个儿子却总是不够心狠,可他为什么会偏爱这个孩子呢?
偏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是因为在权利的漩涡中相较于其余子女的算计,这样的亲情也显得难得和可贵了起来,骂归骂但还是习惯将人带在身边保护了起来……
事已至此,方才如梦初醒。
可若说后悔却是没有的,如果不是这样他早就死了,如果不是这样又怎么安享富贵,如果不是这样又怎么呼风唤雨,怎么掌握自己的命数、掌握他人的性命?
周谦目眦欲裂,他再不甘也到底是功败垂成。
事已至此,呕出一口鲜血反而笑出声来,声音嘶哑:“你赢了。”
可是他又怎么会让自己死在许征手中,当即拔剑自刎,脖颈处的鲜血喷涌而出,顷刻间便没了生息。
他死在了城墙之上,死在了漫无边际的黑夜里,那青丝斑驳,脸上的沟壑纵横交错,却仍是不甘地睁着眼瞧着这个人间……
周谦周逊之,无论是非功过,到底是会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就这么——轻易地死了?许征生出片刻茫然来,随即听他的副将也是堂弟许循唤他才拢回神智,振臂朗声道:“你们的主帅周谦已死,还不放下武器归降?”
大半人放下了武器,但仍有人负隅顽抗,所谓受“周将军知遇之恩,忠臣不事二主”,即便被五花大绑也要一心求死。
可事情还没有结束,叛军还没有退兵,而周家还没有灭亡。
他们许家的仇又岂是两条人命就可以抵消的,许征转身欲往城中去的时候却被拦了下来。
拦下他的人一袭红衣,在这清冷的月色中分外秾艳:“阁下,接下来的事您不能去做。”
许征的长剑横在他的脖颈处:“为什么?”
红衣青年不以为意,眼底的害怕也显得那样的戏谑:“我家主子说不值得,为了报仇不值得再搭上许家剩下的人。
若您今夜去了,陛下一定会借机处置您。”
许征持剑的手微颤,他犹豫了,但若不去就真的甘心吗?
红衣青年慢条斯理地抬手用指节夹住长剑将它往自己的脖颈外移,他笑意吟吟道:“我家主子说何必用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一个月之内他会让周家付出应有的代价。
而作为报酬,还请许将军依陛下所托守住这长安、击退叛军,还国家盛世太平。”
许征嘲弄道:“空口白牙的,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我家主子是……”红衣青年倾身在许征耳畔道了三个字,“沈余年。”
见许征的神色,温绯又补充了一句:“主子说,如果您还犹豫的话就回头看看。”
许征神情凝重,握着剑的手青筋绽起,微弱的光芒并不能看到太远的地方,目光所及是厮杀过后的疮痍,面对着的是数不清的叛军营帐,而回头看见的则是长安的万家灯火……
思绪一阵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的某一年除夕。
父亲抱着他到长安最高的楼顶欣赏夜景,除夕是没有月亮的,而这一夜人间的灯火彻夜不眠。
所有人都那样的愉悦,那样期待新的一年的到来。
而当新年的第一声爆竹声响起时,与之相应的是数不清的璀璨花火在漆黑的夜幕中绽开,转瞬即逝却也此生难忘。
新的一年也开启了新的篇章,所有人都怀揣着是对未来的憧憬、是对美好的向往。
也包括那时候的自己,他总是期待这样一个节日的,因为可以收到压岁钱,可以吃到好吃的,即便做错了事也不会挨打,可以走亲访友,也不用练功上学……
那时父亲告诉他许家世代武将,但守护的不是至高无上的皇权,而是万家灯火……
是他被仇恨蒙蔽,满心满眼的只剩下了报仇。
许征看向红衣青年的神情复杂,他张了张口,声音微哑道:“那就一言未定。”
“一言为定。”红衣青年唇角弯起一个弧度,他轻笑道,“孙言诚死了,叛军群龙无首,许将军,这或许是一个好机会呢。”
许征并未言语,而是转身吩咐许循:“点五百兵马,今夜袭营。”
许征仰头望向天边的那一弯弦月,心道:今夜的确是个好机会,是周谦这段时日来抵抗得太“保守”,无论孙言诚在不在都不会预料到有这么一招。
事已至此,红衣青年也该功成身退了,他不动声色地离开施展轻功朝城内奔袭而去。
温绯和温玄其实是潜入到叛军营寨了的,却不曾想,那几个藩王内讧了,再后来孙言诚就失踪了。
他们循着线索一路到了一处庄子上,却在庄子里遇见了沈溪知。
在知晓缘由后不得不佩服沈溪知的手段心计来。
再然后温绯就被派来做这件事了,至于为何不是温玄,大抵是因为他那刺杀的法子太过“坦率”,到底是个王爷,身边高手不知几何,哪是那么容易刺杀成功的,当然是被打得身受重伤又被囚禁起来审问。
说起来还是自己救他出来的呢,如今放在庄子上养伤,也还需要把谷未抓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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