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答应过小孩不再去醉梦楼,之后就不再去了,私下里议事是在玲珑赌坊或是上林书肆。
沈兰办事去了,沈竹给了沈溪渔,如今近身伺候的就只剩下沈松,还有温青。
屋内燃着檀香一缕,沈溪知的脸色依旧苍白,他似乎连坐在轮椅上的力气都没有,却仍是绷直脊背,那气息微弱也不知何时会倒下去。
沈松倒了盏安神茶到沈溪知面前,忍不住出声道:“老爷,去塌上休息会?人到了属下再唤您?”
沈溪知摆了摆手示意不必。
与此同时,李善被带到了厢房中,他盲了双眼被推着跪到了沈溪知的面前,颤声道:“大人。”
沈溪知端起茶盏抿了口茶,垂眸又复抬眼看向温青:“李公子是怎么瞎的?”
温青诚实道:“当初李公子觊觎二老爷美色,就被二老爷剜了眼睛。”
沈溪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看向脚边的李善,沉声道:“知道我是谁么?”
李善将脑袋埋得更低了:“回沈相,知道。”
“我的为人如何你应该知道,只要你替我办件事我就让我那不成器的弟弟放过你。”沈溪知搁下茶盏,像是使唤狗似的道了声,“过来。”
李善如蒙大赦,沈溪知的为人他自是知道,连忙循着声音的方向爬了几步起身弯腰道:“沈相请吩咐。”
沈溪知不知在李善耳畔说了些什么,李善谄媚的笑容愈拉愈大,背脊躬得更厉害了,后退了两步道:“丞相就放心吧,我一定把这事给丞相办妥了。”
沈溪知言语平淡:“嗯,你退下罢。”
李善盲了双眼,他拿着根拐杖跌跌撞撞,而沈溪知没有开口的意思,底下人也不会生出帮忙的念头,就这样等李善离去沈松去关了门才忍不住开口问道:“老爷,当真要放过他吗?”
李家子嗣单薄,这更是长房的公子,养成了一副纨绔样,不知害了多少条人命。骤然遭此横祸,不仅盲了眼睛,性命更是拿捏在他人手中还无处诉说。
沈溪知喉口微痒,干咳了几声又抿了口茶压了压意味深长道:“我是要放了他,但岁岁不听我的话又该怎么办呢?”
温青抿唇,对这位清风明月的沈大人又加深了一分了解。
“沈松,该出城了。”沈溪知眼含笑意,言语间似有期待,“我的礼物应该也送到了我家的庄子上。”
沈松应声便自觉上前来推轮椅,他们一路奔波,沈溪知精力不济,可不能在这关头撂挑子,便只能强行用药吊着,在路途上稍加休息。
等到了庄子上的暗室中,沈溪知所说的“礼物”则是吴王孙言诚,他被麻绳五花大绑着丢在角落里,青丝杂乱的模样好不狼狈。
温青微讶,她有些明白沈溪知的“杀人于无形”是什么了,温玄和温绯要豁出性命去杀的人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送到了沈溪知的面前,虽然不知沈溪知是怎么做到的,却也不得不佩服沈溪知的手段心计。
暗室里透进微弱的光来,沈松取出火折子点燃了蜡烛。
孙言诚这才看向声音的方向,瞧见来人眼底虽有些讶异,却是意料之外的平静:“沈大人,真是好久不见。”
孙言诚这话里似有怀念:“上次见你,你还不是丞相,还是在翰林院吧?”
沈松推着轮椅到了沈溪知的面前。沈溪知的眸色深邃,并无波澜:“是啊,好久不见了,王爷。”
“据本王所知,这些年来沈大人为了社稷披肝沥胆,可那小皇帝似乎并不领情?”孙言诚试图和沈溪知谈条件,“何必呢?若沈大人肯放了我,等他日事成,本王愿与沈大人共享江山。”
沈溪知唇角微弯,他笑出了声来,一伸手沈松便自觉地将匕首交到了沈溪知的手中。
那匕首泛着寒芒,柄端是精致繁复的雕纹与宝石镶嵌。
沈溪知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利器,继而挑眉道:“孙大人似乎没反应过来?以为是我的人将你绑过来的?”
暗室中陷入了寂静中气息可闻,孙言诚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终于升起一丝恐慌来。
沈溪知继而又道:“我可没有这么手眼通天的本事。同样是藩王,你以为他们又凭什么会服从你这个异姓王?
我不过是让人挑拨了一番,再以利诱之,他们便迫不及待地将你送来了。
与虎谋皮就应该有被虎反咬一口的觉悟。”
“你……”昏黄的灯光映在孙言诚的脸上,在这一刻他似乎苍老了数岁,他闭眸哑声骂了句,“一群蠢货。”
又复看向沈溪知,浑浊的眼中覆上了一层锐利的寒芒,他讽刺道:“沈大人真是好计谋,可你以为周谦胜了你又有什么好结果?”
周谦啊,沈溪知咀嚼着这个名字,谁说他会胜了?是孙言诚偏安一隅当土皇帝太久了,在智谋上便欠缺了些,更听不进底下谋臣的声音。
“这就不劳王爷操心了。”沈溪知轻声道,“王爷猜猜看孙世子是怎么死的?”
孙言诚瞳孔放大,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沈溪知:“是你做的?”
他知道沈溪知不简单,可那又如何?不过是个青年人而已。在朝堂上的底蕴与心计又怎么比得过旁人,他眼中的对手是周谦、是白执、是白疏垣、甚至是那几个藩王,却不曾想过沈溪知会如此心狠狡诈。
沈溪知言语平静:“是。”
孙言诚气血翻腾,再也无法理智,本不该如此的,若是阿启还在,若是……
那他会和白执结秦晋之好,而一切的一切的走向都会更顺利,更光明正大。
“几家算计,也怪不得我,我也只是为了自保而已。”沈溪知说得坦然,他从轮椅上起身蹲在了孙言诚面前,匕首的锋刃划过对方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你的人要潜入长安就做事小心点,被我弟弟发现了又是什么意思?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想着杀人灭口。
我的宝贝弟弟娇气得很,平日里破了点皮我都要哄上半天,你又凭什么伤他?”
沈溪知笑意温柔,手中的那柄匕首却插入了孙言诚的腹部又拔出,鲜血涌出在沈溪知的衣衫上绽开了点点红梅。
血腥气弥漫开来,沈溪知不自觉地皱了皱鼻子,第二刀他插进了孙言诚的胸口……
沈溪知的眉目始终温润,那一双修长如玉的手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做出这样的事的手,他平静地将小孩受过的苦都悉数报复了过来,或许觉得不解气又添了一刀这才起身用帕子擦拭过手中的血迹又将外袍脱了下来随意地丢在了地上。
“沈溪知,你疯了。”孙言诚声音凄厉而怨毒,“你为了私怨不顾大局,你不得好死……”
沈松听不得这样的言语,忙上前去踹了孙言诚一脚,终于将人踹晕了。
沈溪知脸色苍白急促的喘息声明显,方才似乎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他被搀扶着坐回了轮椅上,整个人弯下腰来蜷起了身子,指尖发着颤,冷汗浸湿了鬓发,一滴滴落在了地砖上……
胸口发闷,他闭着眸子平复着心绪。
那年他偷往前线见过战争的残酷后回到家中差点被父亲打断了一条腿,也是那年父亲告诉他:每一个将士身后都有着时刻为之担心的挚爱,是家人、是朋友、是妻子,这些人会为他们的牺牲而伤心绝望、甚至一生不得解脱。
有些的战争无法避免,但不要让流离的灵魂无家可归、不得安息……
那这一次呢?可以避免吗?沈溪知反复询问过自己得到的答案是不能。
以藩王的野心和实力,不是今日也会是明日……
怎么能只是私怨呢?孙言诚只有死了叛军群龙无首,我们才能赢得更容易些,而牺牲才能少些,现在想必那几个藩王是也谁不服谁吧?
喉口漫起一股腥甜,沈溪知止不住地低咳着,咳道眼眶通红泛起了泪花。
如此过了许久心绪才稍有平复,他摩挲着指节琢磨着若是沈溪渔在此时见他这样难受又会做些什么,眼底竟浮现起一丝笑意来。
沈溪知张了张口,声音哑得厉害,却说得那样风轻云淡:“将他拖去后山喂野狗。”
到底又是谁不得好死?沈溪知懒得理会周遭人的神情如何,只是继续道:“我们今夜就在庄子上住下,身上沾了味道,吩咐下去我要沐浴。”
温青不知从哪里端了盏茶来,半蹲在沈溪知的面前开口道:“老爷。”
沈溪知这才坐直了身子接过茶水道了声谢。
而后来,他坐在浴桶中被伺候着沐浴,倦意上涌却不得不多思多想。
他想今夜许征或许是要动手了,而白执又逃到了哪里,自己派去的那些人能不能把白执抓回来,杀妻弑子,也当真是心狠。
还有白疏垣,他有能力,却又多疑,届时怕是容不下自己了,而到那时姜辰进京,“逼宫”的也就成了自己,既然不能用温和的手段,那就只能用武力“谈判” ……
沈溪知触碰上脖颈处的观音玉坠,他不由得想到沈溪渔此时在做些什么,自己不回去恐怕会难过的吧?或许会一整夜等待自己。
沈溪知眉心微蹙,又生出许多担忧来,他告诉沈松:“让人回去告诉岁岁今夜我不回去了。”
吩咐过后这才安下心来,竟是彻底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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