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儿......谢家此事可大可小......你才刚嫁过来......你......”淮阳王妃用帕子擦了擦眼泪,上前两步扶住顾云舒:“你......”
顾云舒的心猛地一沉,并未理会母亲,只抬眼看着淮阳王宁中的脸色,声音不自觉有些发颤:“父王......前线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淮阳王闭了闭眼,艰难开口:“前线的战报说......西陵大军压境,定国公谢擎父子......叛国通敌,在与敌军对峙之时主动下令打开城门!赫连勃率铁骑长驱直入,而城内的谢家军.......战报上说.......谢家军在谢擎的命令下纷纷放下刀兵投降,直接弃城窜逃,赫连勃......屠城了!”
“什么!?”顾云舒嗓音秃然拔高,眼前一阵发黑,扶着身旁淮阳王妃的手臂才勉强站稳:“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谢家军纵横沙场几十年,绝不可能叛国通敌!更不可能任由西陵军屠城!雁北关内可是有数千百姓,便是定国公如此,谢老国公也绝不会允准!”
淮阳王痛苦地摇了摇头,声音沙哑:“谢老国公自然是不肯,来报说是他发现了谢擎与敌人的书信,知晓叛国一事,连夜派人上报朝廷,可谁知被谢擎发现,两人发生了争执,谢老国公连夜带着自己的亲信出城,遇到了赫连勃的埋伏......已经战死了。”
“只一位亲兵冒死逃了出来,逃回定京,途遇六皇子,这才叫陛下知晓谢擎父子叛国一事。”
说着,他抬眼看着顾云舒,继续道“我知道你不信,我刚得知时也不信!可那八百里加急战报现在就摆在皇兄的御书房之中,白纸黑字,印信俱全......由不得我们不信!”
淮阳王妃哭着劝导:“舒儿,我的儿......娘知道你听了这消息难过,可难过归难过,咱们还得好好活着不是?说到底,最初你也是不愿意嫁过来的,还曾逃过婚,是我和你父王非逼这你嫁的......”
“现下谢家出了这样的滔天大祸,你还留在这泥潭里做什么?左右你连那谢长宴的面都没见过!如今这情境,叫你父王去老太君求了和离书来,你跟着我们回王府,有陛下和你父王在,难道谢家还敢阻拦不成?拿了和离书,回了王府,你便还是金尊玉贵的昭明郡主。可若留在谢家......你就是罪臣之妇!这样抄家灭族的大罪,便是陛下有意包庇,只怕也难逃牵连落罪啊!”
为什么!
为什么和上一世的结局不一样?
她明明记得上一世听到的消息是谢家父子战败,前线士兵损失惨重,这才导致谢家落罪。如今......却被扣上了一条叛国通敌的罪名。这样的罪名......谢家怎么担得起?
顾云舒仰起头,只觉绝望,泪水无声从脸庞滑落。片刻,她侧过头看着母亲焦急的脸庞,渐渐与前世那张躺在血泊中冰冷灰白的脸重叠在一起。她猛地抓住母亲的衣袖,泣不成声:“娘......谢家现在只剩下些老弱妇孺,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淮阳王看着抱在一起哭泣的母女二人,重重叹了口气,别开脸,不忍再看:“谢擎、谢长宴和谢惊澜父子三人已经伏法,怕是这几日就要被押解回京了。”
顾云舒猛地转过头,盯着父亲的脸。
淮阳王继续说道:“他们若是战死了,倒也一了百了......可活下来了,叛国通敌,导致雁北关被屠,滔天大罪。”
“谢家父子三人还活着?”顾云舒一愣。
淮阳王叹了口气,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
谢家乃是大乾的开国功臣,跟着太祖皇帝打江山的,至这一代定国公谢擎乃是第五代,世世代代为大乾江山不知填进了多少儿郎,如今却被人说是叛国通敌,他是不信的。
可是不信又能怎样?前线谢老国公的亲兵传信告发,如今便是不信也得信了。
顾云舒张了张嘴,彻底呆住,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软软地跌在淮阳王妃的怀中,脑子里一片空白,嗡嗡作响。
只有一个念头在脑子里疯狂盘旋。
她失败了!她重活一世,拼尽全力,却什么都没能改变!谢家还是要获罪了,甚至更为惨烈,整个雁北关被屠城了!谢家被安上了个叛国通敌的罪名,所背负的罪孽更重......
谢家还是要败落了!谢惊澜......他就要回来了!带着无尽的恨意!她的父王、母妃、弟弟、皇伯伯、皇祖母.......所有她在意的人,都会因此而死!
怎么办?她到底要怎么办才能救人?
对!谢惊澜!只要谢惊澜也死了,一切就不会发生了!只要趁着谢惊澜还没长成的时候......杀了谢惊澜!
不行!顾云舒猛地摇了摇头。
大乾重文轻武,缺少能征善战的将军,西陵虽只是边关部族,但向来能征善战,一直是大乾大患。若是现在杀死了谢惊澜,日后没有能与西陵对战的将军该如何是好?
可若是不杀谢惊澜......几张毫无血色的脸在顾云舒眼前不断闪烁......便会发生她最不愿看到的惨剧!
杀了谢惊澜!
可是......谢家又何其无辜?谢老太君对她那般慈爱......谢瑶那天真可爱的性子......谢惊澜手掌那粗糙的老茧......谢惊澜走时对她郑重唤得那声“少夫人”......
“舒儿!舒儿你说话啊!别吓唬娘!”淮阳王妃摇晃着她的手臂。
顾云舒浑浑噩噩抬起头,目光空洞地看向淮阳王:“父王......战报里还说了什么吗?谢家父子为何要叛国通敌?这战报......会不会有假?谢老国公战死,怎么偏偏那位亲兵能逃出来,还能顺利入京,一路遇到六堂兄?谢老国公那般人物,便是真的发现我公爹叛国通敌,也该是当场将人拿下,怎么会在战时做出连夜出城这种蠢事?”
淮阳王疲惫地揉了揉额角:“不知道。谁也不知道前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亲兵原是谢老国公亲卫的儿子,跟在他身边也多年了,只说是众人护着他冒死逃出来送信的,其他的一概不知。只能等谢家父子被押回京后才能问出一二了。”
他叹了口气:“便是问出来又如何?如今雁北关已经被屠,单凭此一事便够落了谢家的罪名,又有谢老国公亲兵为证,大臣们的奏折雪花一般上去,谢家没有活路了。”
“父王。”顾云舒想到谢惊澜,抬头问道:“谢惊澜他......”
她突然顿住,冷冷打了个寒颤。莫非是自己告诉谢惊澜的话,谢惊澜传给定国公后,三人发觉了这场阴谋后对朝廷失望,打算借敌人力量谋反?被谢老国公察觉后,谢老国公觉得不妥,与父子三人起了争执,决定亲自回京与陛下对峙,所以才夜里贸然出城?
难道.......是她害了谢家不成!?
想到此,顾云舒整个人呆住,越想越有这个可能,身子不住的颤抖。
若真是如此,那谢家人更要死!
可是......谢家人又何其无辜?他们什么也没做,为了保家卫国出征,却徒遭陷害......
两种想法在顾云舒脑海之中不断拉扯,扯得她头疼,压的她喘不过气。
淮阳王尚未注意到顾云舒的异样,听到谢惊澜的名字,摇了摇头:“谢惊澜怕是没有参与此事,听说他到前线之时,雁北关已经屠城了,西陵军抢了物资已经退出城。他是在回京路上遇上了押送谢擎父子二人的队伍,才被一同押送回来的。”
屠城已经结束了......
谢惊澜甚至还没来得及将她的消息带到雁北关,一切就已经发生了!
不是因为她,是早就谋算好了的。
顾云舒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十万将士,数千名百姓!她简直不敢想象......雁北关究竟会沦为什么样的人间地狱!
她前世所见,谢惊澜早就先于她见过了!恐怕比前世她在皇宫所见还要惨烈百倍!千倍!
怎么会这样呢?
她明明没有逃婚,顺利嫁到了谢家,甚至将消息全部告知了谢惊澜!为什么?为什么还是阻止不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因为那可笑的夺嫡之争,就要葬送大乾的忠臣良将?谢家祖孙三代何其无辜?十万将士何其无辜?雁北关数千百姓何其无辜?
这样的人,就算坐上了皇位,真的会做一个爱国爱民的好皇帝吗?
“啊!!!!!!!!!!!”顾云舒猛地发出一声悲鸣,双手死死抓住淮阳王妃的衣襟,目眦欲裂,双眼通红,猛地推开淮阳王妃就要往外冲。
“你要去做什么?”淮阳王反应极快,一个箭步上前死死拉住她。
“我要进宫!”顾云舒近乎失去理智,声音嘶哑地吼道:“我要去问问他们,夺嫡就那么重要吗?重要到可以罔顾前线将士的性命!可以不管百姓死活!只怕是卖国通敌另有其人,如今一股脑将帽子扣到谢家头上。这样的人,就算坐上了皇位又有什么意义?他根本就不配!他们不配!”
淮阳王妃被她状若疯魔的样子惊住了,站在原地手足无措:“舒儿!你、你在胡说什么?你这是怎么了?”
淮阳王又惊又怒,厉声喝道:“你疯了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些话要是传出去,便是为父也保不住你!”
顾云舒猛地转头,眼睛通红地盯着淮阳王:“父王!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难道此事真的和夺嫡、和我那几位好堂兄一点关系都没有吗?凭什么他们在定京享尽荣华富贵,轻飘飘几句话,就能把保家卫国的忠臣良将推进万丈深渊?就能让数千百姓枉送性命!?他们凭什么?这样的人也配做皇子?”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顾云舒脸上。
淮阳王妃尖叫一声,扑过来心疼地查看顾云舒的脸:“王爷,你干什么打孩子!”
淮阳王气的浑身发抖,指着顾云舒痛心疾首:“逆女!逆女!你今日若敢走出这个大门,胡言乱语半句,我便......我便打死你!只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顾云舒捂着脸,抬起头,泪水汹涌而出:“父王......你是知道的,对不对?你既然知道,为何不阻拦?那些将士们在前线拼杀,为的是大乾,是顾家的江山啊!没有他们浴血奋战,父王你怎么能安坐王府享尽荣华富贵?那雁北关数千百姓他们何其无辜啊?他们生在边关,本就衣食艰难,还要忍受敌军进犯之忧......他们......他们凭什么要遭此灭顶之灾啊!?”
是了!
他们凭什么要遭此灭顶之灾啊!
前世她是不曾听过这个消息的!是她!若是她没有重生......也不会这样......
顾云舒呆在原地,只觉胸口气血翻涌,眼前阵阵发黑,口中涌上一股腥气,霎时喷出一口鲜血。
“舒儿!”淮阳王妃尖叫一声,抬起帕子为她擦了擦唇角,哭喊道:“舒儿!你怎么了!你别吓母妃!你这是怎么了?”
淮阳王也吓住了,连忙上前扶住顾云舒。淮阳王妃见他上前,腾出一只手哭着捶打他:“都怪你!你冲孩子撒什么气?都是他们做的孽,舒儿不过是心思纯善,为那些枉死的百姓打抱不平罢了!你打她做什么!”
“我......我没事。”顾云舒挣扎着从淮阳王妃怀中起来。
“舒儿......”淮阳王看着倔强的女儿和哭闹的妻子,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然松开了手:“舒儿......不是父王不想......而是父王......办不到啊!”
他压低了声音:“皇兄收到战报便找了为父入宫密谈.......我也是今日才......才从皇兄口中将此事了解的一知半解。你皇伯伯他......是听到了一些风声,但是一直没拿到什么有力的证据,只是猜测,若是贸然出手,又怕打草惊蛇,朝中动荡。”
“六皇子......在朝中权势最盛,麾下笼络了两名实权武将,手中握着三万京畿兵马,虽与谢家军十万相比不足为惧。但谢家军远在雁北关,若是六皇子发动政变,不出一日就可拿下京城,到时逼着皇帝写下继位诏书,便是谢家军也得认他这个皇帝。”
“况且,我和你皇伯伯猜测此事不仅仅是六皇子一人所为,怕是还有其他皇子与之联手。若是拿到了实质证据也便罢了,偏皇兄也只是听说了一些风声,一切不过是猜测罢了,事实到底如何我们还不知道。”
“六皇子拉拢了朝中半数朝臣,若是单凭猜测就贸然将人处置,超重站在六皇子一方的朝臣必然不满,倒是朝廷动荡、民生不安,岂不比今日更惨?”
“若是为父只有孤身一人,此事出后便是拼上性命也要为谢家说句公道话。可我......我还有你母妃、你弟弟,还有我们王府上下几百口人!我......我如何拿你们去赌?”
顾云舒呆呆地看着瞬间苍老了许多的父亲。
淮阳王抹了把脸:“这件事情,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知晓,但却并不像你想的那般简单。如今......这屠城的滔天大罪扣了下来,为了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为了平息民愤,便是皇兄......心中再有疑虑,再想保谢家,也......不得不严惩谢家,以安民心了......”
顾云舒喃喃问道:“会怎么样?”
淮阳王闭上眼:“轻则......谢家男儿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回京。所有谢家女眷没入掖庭,终身为奴......”
他顿了顿,又道:“重则......满门抄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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