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元七零五年九月九日,孟元华登临凤天楼,赦天下,以盛代齐,改元天册,上尊号曰圣启皇帝。以皇次子琏为太子,皇长女璇为平阳公主,皇三子璋为楚王,赐姓孟氏。追赠皇长子琰为孝勤皇帝。立孟氏七庙于京城,以孟光韵为武英公主,孟承乾为魏王。
诏书即下,四海哗然,但满朝文武在这定局之内除了称臣别无他法,尚有骨气者能做的只得辞官回乡。
当然,还是有一根筋的直臣妄图以身试法,绝不低头。
沈重不顾众臣阻拦,解下官服,赤足闯到凤天楼下。日头高悬,他抬起头来努力睁开眼睛却被巨大的日晕灼伤了双目,果真是朗朗乾坤遍寻不到明主。
金吾卫上前阻住这疯癫老头,但高台之上的人倒起了捉弄的心思,她倒要看看连手握重兵的节度使都朝她卑躬屈膝山呼万岁,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迂腐老儒还能做出什么精彩之事来。
沈重踉跄地爬上高台,一路上的侍从都乖顺地给他让路,“你们这些饱食君禄的皇室宗亲,这么快就忘了我大齐先祖们的恩德了吗!锦绣河山竟要落入此等大逆不道的妖妇手中,尔等还忝颜称臣,毫无心肝的下贱东西们,你们这是倒反天罡,要遭天谴的…”
好容易骂到了孟元华面前,整了整衣裳跪了下来,“皇后娘娘,老臣最后再进一言,不要忘了大行皇帝的遗志,四海升平国泰民安是先帝毕生所求。怎能为了一己之私窃国改制,倒行逆施!臣沈重死谏您退位还政,尊太后衔,养万民安…”
孟元华知这老朽饱读诗书,若不打断他,还能说出一长篇骈文来。抬了抬眼看向身边锦衣华服的青年,“琏儿,沈大人这是在保举你登基呢,母皇想听听你怎么想?”
杨琏,不,方才已经宣过旨意,现下是孟琏了。孟琏立马哆哆嗦嗦下跪,“回母皇,儿子无德无能,若不是母皇垂怜怎能有此位份,万不敢有此大不敬之心。母皇登基是天意所至,万民期盼,竖子狂悖之言简直耳不忍闻!”
沈重看着孟琏这把软骨头,也知道了为什么孟元华在几乎屠尽文宗所有儿子之后能把他留下来当太子,原来不是亲生血脉的偏宠,而是这个傀儡简直是再合适不过的代言人,有他在朝为孟元华站台,那便不是篡位是更替。
沈重胸中仿如火山喷发,面目通红喷出一口鲜血来,溅的孟琏慌张后退。“老臣愧对杨氏列祖列宗,国家至此,亡国可期啊!”随后,便一头朝廊柱上撞去,昏倒在地。
站立一旁的平阳公主孟璇冷笑道,“自不量力,竟敢在这大好的日子污了母皇的眼。”
孟元华一声嗯?孟璇便立刻住了嘴,这是责怪她多嘴了。沈重毕竟是三朝元老,文死谏武死战,他的清名可不能由我孟元华来相送。
“来人,把御史大夫给朕抬下去救活,养好病之后再上朝应职。”
庆典一毕,九州的历史从这一刻开始便有了不同的色彩,第一位女帝临朝的时代来了。
远在千里之外的花利国求学的皇幺女孟瑜在接到京城的诏令之后,大惊失色,立刻拜别师长要归赴故国。
孟瑜来不及收拾行李,和书童二人要了两匹快马就要出发,安庆郡主闻讯前来十里亭送别,“小鱼儿,你怎么走的这么急?不如我叫父王派府兵护送你。”
“雪儿,我家里出大事了,现在不是讲排场的时候,我必须得赶快回九州。我的这些行李日后打包好,你托人寄回便好,若是有你喜欢的便留给你。”
白渐雪见孟瑜如此慌张便知道此事不简单,“小鱼儿,内廷之事水深莫测,你千万要珍重自己,若真有棘手之事一定来信叫我知晓。”
孟瑜牵着缰绳,她已没了心思和白渐雪话别,诏令上母妃登基的圣旨和嫂嫂送来的家书,这半个月间大齐已然变了天,或者说大齐已经变成大盛了。
“小妹瑜儿亲见:先帝九月初一驾崩于东都上阳宫,祸不单行,汝长兄琰因染急病亡故于九月初六。朝政不稳,臣心涣散,母皇御极承天,以盛代齐,朝野始太平。汝虽求学在外,然家事国事骤然生变,盼汝速归。嫂曦月泪书。”
诏书上加盖着青泥的“皇帝行玺”以表哀思——《命幺女瑜奔丧诏》。“门下:昊天不吊,降此鞠凶。大行皇帝奄弃万邦,龙驭上宾。山河陵寝,永隔圣颜,宜速奔赴,以展哀诚。以九月二十七日前至京师,会大行皇帝山陵之礼。”
孟元华看着新任的礼部尚书孟文芳献上的革新十策陷入了沉思,良久才开口,“文芳啊,推行科举重用寒门、开放国门重视邦交、任用女官提升地位、体察下民打击豪绅这些朕都明白,也是日前命礼部费心筹谋的计策。只是这废除旧礼婚法改制是为何意?”
孟文芳是孟元华手下第一梯队的谋臣,亦是孟元华的远房侄女。“陛下,如今我大盛朝局初定,既然已决心变革,何不变到底。那些儒生的三纲五常说到底就是对君权与父权的高度绑定,礼法尤其是用来吃女人的,因此古今多少女子被折了羽翼。”
偌大的议政殿里还是第一次有两个女人在谈论国事,“依下臣之见,九州礼法中最核心的便是“家天下”的概念,这些都是立足于婚姻之法上,所谓的出嫁从夫在家从父便由此衍生。礼部原本的想法是放女子出来给女子生计,赋予她们与男子和离的权利,可只是治标没有治本。我们为何不多走一步,也给女子不与男子成婚的权利呢。只有这样,女子才不会认定自己必然要依附于男子,也不必为了繁衍后代而损了自己的前程…”
孟元华想了一想,“可家庭始终是民生稳定最牢靠的基石,男子本就卑弱,从前是占了礼法的便宜。若是女子可以拒婚,那不知会有多少孑然一身之人,这样的人没有束缚恐怕也不会想着勤勉工作为我大盛效力。”
孟文芳早就等着这句话了,“陛下,其实臣也考虑到了这点,何不效仿高兰国与花利国做法,允许女子与女子通婚,男子与男子结亲。这样还有一大群人会愿意成婚,不仅动了那旧俗的根基,而且这样的家庭关系更稳固,许多穷苦人家抚养不起的弃婴也能有了去处,不用再靠衙门管束接济。”
孟元华这才意识到自己上套了,“文芳啊,你呀是存了自己的小心思,也罢,高兰国与花利国这些年来势头强劲,九州若想立于不败之地就不能墨守成规。朕都已经做了女帝,那就让女人们都放开手脚去做自己愿意做的事情。”
“谢陛下允准,臣这就下去草拟实施细则。”
“什么时辰了?”
贴身的女官金枝行礼,“回陛下,已是酉时,可要传膳?”
“瑜儿的车马何在了?”
“回陛下,皇女从花利归国路途遥远,若是一刻都不耽搁,兴许这两日是有望的。”
“给沿途各州府传信,若是见到瑜儿要好生照管,山高水长奔袭不易。”眼看金枝要出门又补上一句嘱咐,“别忘了给老大府里人守丧的人打招呼,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掂量清楚些。”
孟瑜一路上跑坏了七匹马,才赶在文宗出殡前赶回东都。东都从前都是花团锦簇的,正因如此,母后才爱在此流连理政,父皇身体一向不好,东都的天气也比朝都好上许多,虽未迁都但政治中心早已向东都转移。
叩开端门,一路上栽满了菊花,满城都是一派肃杀的景象。孟瑜着一身孝服骑马入皇城,城楼上的金吾卫举起火把,“来者何人?”
书童进了城便弃马跑随,拿着圣旨高声奏报,“皇女孟瑜奉诏奔丧,不得阻拦!”
永泰门宫门大开,金吾卫十步一通传,虽是过了亥时但各宫的灯又纷纷亮起来,漩涡之中的人怎么把这位主忘了。文宗与孟皇最小的女儿,已故太子琰最亲厚的妹妹,她若是想,这死水怕又可以搅得动了。
灵柩停在明堂正殿之内,素幔从梁柱上垂下,和尚与道士轮流诵经超度。孟瑜长途的奔袭里有过很多种猜想,也许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冬日里母妃与父皇送自己归花利国求学的画面还仿如昨日,如今竟是阴阳两隔了。
孟琏跪在梓宫前已昏昏然睡去,一旁的太监拉扯他的衣袖才将人唤醒,他以为又是母皇来了吓得立刻痛哭起来。孟璇今夜轮值也守在殿内,看见孟瑜赶回来了也是一惊,母皇居然急诏了她回东都,就不怕闹出什么乱子来嘛。
“瑜儿,你为父皇上一柱清香吧。”孟璇给驸马刘寿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派人去寝殿给母妃报信。
孟瑜此刻已是头脑发昏,脚步虚浮,木然地接过檀香,跪在蒲团上磕了九个头。
“父皇走的时候,可还安详,有留下什么话吗?”
孟琏望了下孟璇,父皇驾崩时只有母皇在侧,谁能知道遗言是不是如母皇所说,把江山就交给她看管了。
孟璇余光瞥了左右的人,全是母皇的亲信,这安排恐怕早是为今日作准备。“父皇希望我们姊妹兄弟孝敬母皇,恭顺亲族,早日振作,庇佑万民。”
“父皇,瑜儿不孝,竟来的这样迟!”孟瑜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扯开嗓子哀嚎流涕,恰逢孟元华穿着便衣走入了殿内。
“是朕的瑜儿回来了吗?”
孟瑜回过身看着满脸倦容的母后,头发竟也白了这许多,一个痛哭就栽倒在了孟元华怀里,女人扶住她的时候竟是动作一顿,差点站不稳。“母后,你的眼睛怎么了?”
金枝也边哭边说,“皇女不知,半月间送别了大行皇帝和先太子,又不得已接下这九五之位坐镇朝廷,宗室王公还有贼子谋逆。陛下拼死支撑,竟是一夜之间愁白了头,双目也几近半盲。如今朝局安稳才唤皇女回来,若不是上苍保佑,您怕是还要再失去一位至亲…”
“母亲,如此九死一生的事您是如何捱过来的?”
眼看孟瑜和母皇抱头痛哭,孟璇便知太子琰这一仗是彻底败了。耿氏竟如此甘心,连最能帮她的孟瑜都未告知实情,黑暗中母皇的视线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也是了,不是她不想,是她不能,这出戏早已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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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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