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瑜哭累了脑子清醒些了,望着跪了满室哀哭的人却不见耿曦月的身影,“母后,大嫂嫂怎么不在?”
孟元华的手抚摸着幺女的背,哭声一瞬间都息止了,明堂顿时安静的不可思议。“你长兄的丧事也需要人操办,朕准了她不用来此排班哭灵。你自小就跟着琰儿,姊妹兄弟里与他最是亲密,也该早些去少阳宫送你哥哥。”
登上孟元华的銮驾,孟瑜发觉这形制原是父皇才能用的,她这才开始适应要叫母皇而不是母后了。“母皇,太子哥哥身体一向健硕,怎会突染重疾?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孟元华从不会为自己做过的事后悔,事发至此一切的处理都是雷霆手段,冰冷而果决的。拟告天下书的时候可以面不改色说出那些莫须有的情节,但面对自己最小的孩子,那张冷酷的面具也有了一丝松动。
深夜连马匹也是疲累地行进着,銮驾摇摇晃晃,一瞬间的放松立刻又紧绷起来,这皇位坐着又何曾安稳过。
“入伏以来,你哥哥身体一直不好,但因着你父亲病重我脱不开身,朝政的事便压在了这孩子身上,更是劳心劳力。你父亲刚驾崩,慕容狄那帮老家伙就按捺不住在朝都起兵造反,要扶燕王杨瑞上位,一众藩王纷纷响应。最凶险的时候都打到了东都城下,你哥哥在洛河与他们决一死战,所幸孟家的凤羽军及时驰援才反败为胜。但这一折腾,琰儿的身子是彻底垮了…”
孟瑜听完,眼里的泪水被愤怒灼烧沸腾,“这帮畜生,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他们合该千刀万剐!”
只不过孟瑜还有一事不明白,但母皇捂着胸口叹气她也不好再问。杨瑞是慕容贵妃唯一的儿子不错,可他一向是个温良恭谨的人,旧时与太子哥哥的交往也不少,两人还是同一个太傅教出的学生,如今竟能走到这样穷途末路的地步,那个皇位的吸引力竟如此之大?
少阳宫相比明堂的布置就要简朴不少,宫里亦是冷清非常,外臣寥寥,只有几个姨母在此。
耿曦月在宫门处等候已久,深秋的夜风寒凉,吹得她鼻尖通红。孟瑜匆忙上前扶住她,“嫂嫂这么大的风,还出来迎接作甚?你如今一定要好生照顾自己,太子哥哥泉下有知也不希望你再为他伤心。”
耿曦月看着孟瑜,她真想一口气把所有真相讲出来,然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可终究是沉默着点了点头。杨琰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去抗争,结果很明显地摆在了眼前,瑜儿是更不能牵扯进这趟浑水里。
九月二十七日,大行皇帝出殡,帝陵修建在朝都,由太子孟琏与楚王孟璋二人一同护送回朝都,先太子的梓宫也跟着一同押运。孟瑜本想陪着耿曦月一起走,但是孟元华也病了,她只得留下。
朝堂的事料理的差不多,就要向外邦派出信使宣告自己的合法继承性,否则总有些不安分的虎视眈眈着。
“瑜儿,你懂花利语,这封给花利国的公函就由你来起草如何?”
孟瑜放下手中的书籍,这几日她一直在微猷殿侍疾,“母皇,两国邦交兹事体大,瑜儿见识浅薄,怕是难堪此任。”
孟文芳在一旁微笑着,她倒是对孟瑜很是看好,孟皇这几个孩子里,所谓阴盛阳衰,皇子们一直被压的死死的,唯一有点才干的先太子还是个不识时务的。平阳公主倒是有几分孟皇年轻时的影子,但锋芒太露有时做事过于激进,终归是需要一个在宗室里稳定军心的人,这样看来性子赤诚的孟瑜才是合适人选。
“瑜儿到底是长大了,也懂得谦虚啦,你小时候不是最爱说自己天下第一嘛,怎么写个文书竟把你难倒了?”
孟瑜受不住逗弄,“谁说我不行了,我这是沉稳了,若是无其他事我这就去御书房查阅行文规范,午膳前定为母皇交上一份课业。”
看着孟瑜匆匆离去的背影,孟元华也是难得的舒心,对着幺女尚且有几分温情。
片刻沉思后,便又拿起折子来读,“文芳啊,你提的这婚法改制朕听下面人说推行甚是不畅,州县户曹至今无一人登记?难道这户婚律修订的不妥?”
孟文芳早已做好准备孟元华今日会问及此事,这也是这段时日她最忧心的事,“回陛下,究其根本百姓还是对此事不够信任。一旦去了户曹衙门登记,两人间的私密关系便公之于众,法虽有依但人言可畏,何况她们也担心圣心辗转,若此条例一朝废除,那她们这些先行者又会否遭到反噬?”
“你既分析的如此透彻,想必有好法子解决了吧。”
孟文芳又递上一道折子,“这是臣草拟的一份名单,皆是朝中重臣家的亲族,这些人社会地位高,若是陛下需要,她们愿意勇敢站出来当这第一批吃螃蟹的人。”
孟元华默念着名单上的人,“文芳啊,这份名单你联系起来不容易,但十个士族顶不过一个皇族,朕要为你推荐个人选。近来也在忙着为她的笄礼挑一个好听的封号,如此再赐一桩婚事更佳…”
孟文芳一听就知道这是在打孟瑜的主意,“这不妥吧,皇女她孩童心性,不论男子女子她都未曾有过交往,如此说定怕会违逆了她的心意。”
两人正在紧张讨论时,金枝又进来禀报,“陛下,黄门侍郎沈耀携家人跪在应天门外求见,说是父亲沈重已经写下请罪折子,向陛下求恩来了。”
孟文芳陪着孟元华走出大殿,午时的太阳狠毒无比,跪在地上的人早已汗流浃背,但不诚心地唱出苦肉计,万一哪天凤颜大怒,沈家上下四十六口人决计难逃一死。
孟元华冷哼一声,“沈重虽然迂腐可恶,但好在是把硬骨头,这沈家后人倒是全无骨气,看着心烦。”
正要驱赶沈氏一族,人群中一个清瘦的身影却引起了孟元华的注意,“那个白衣小女是沈家的谁?”
金枝望了一眼,上前呈报,“回陛下的话,是沈侍郎家的大女儿沈清瑶,年届十八,去年本来说亲给了户部尚书韩山石的二公子,因着沈重顶撞之过,韩山石已公开与沈家退婚,并放言从此与沈家再无瓜葛。”
“朕都未曾降罪给沈家,韩尚书倒是会趋利避害啊,如此倒该好好审审户部的账,看不看是不是与韩尚书为人一般滴水不漏。”
孟文芳暗喜,户部尚书一缺空出来就有理由扶自己的人上去,手头上正好有几个会经济操持的娘子人选预备推荐给孟元华。
“文芳,你说沈家没有功劳亦有苦劳,前朝出力的人不少,一桩闹剧而已还耽误了人家姑娘的亲事,朕于心实在不忍,莫不如给这姑娘赐一门好婚事?”
孟文芳眼睛里闪烁着疑惑,血腥的政治清洗过后陛下的确该保持宽仁拉拢人心,但也没有必要对沈家好到这个地步吧,否则又助长了这些儒生的气焰。
“不如就把沈清瑶许给瑜儿吧,赐婚圣旨明日便张皇榜贴在长夏门外。”
杀人不过头点地,诛心才是上上策。让这老儒生的孙女嫁给皇女,为婚制改革站台,把他们的礼法信仰踩在脚底蔑视,此等侮辱才更痛彻心扉。出宫的路上孟文芳回望紫微城,即便跟了孟元华二十几年,她心思里的狠辣今天才又见识更高一重。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朕惟王化之本,肇自人伦;家道之兴,实资内助。咨尔御史大夫沈重长孙女清瑶,柔嘉成性,婉娩有仪;皇女孟瑜,天枝发秀,坤掖分辉,年届二八,晋封江宁公主。二人年岁相宜,堪为良配。兹特赐婚,配为妇妻。俾尔二人,永谐琴瑟之欢,共效于飞之愿。
然公主斩衰三年,大婚暂缓。今遣使持节礼册,备物典策,以彰宠渥。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钦此。
天册元年十一月十八。
圣旨一出,东都上下哗然。沈耀跪听圣旨时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嬷嬷,你是说要把清瑶许配给江宁公主?”
严嬷嬷没什么好脸色给这一家子人,圣心难辨,谁知道这是赏是罚。“是啊,沈侍郎,快领旨谢恩吧,老奴也等着回宫复命呢。”
沈耀颤抖着接过这象征至高无上皇权的圣旨,回身望着自己那一贯不声不响的大女儿,她怎么就被孟皇瞧上了。
风暴中心的人也知道自己大祸临头了,果不其然听闻圣旨的祖父气的从床上翻滚下来,“毒妇,孟元华这个毒妇,竟要如此羞辱我沈家,我沈重就算是被凌迟处死也不领这败坏人伦的圣旨!”
一大家子人乱成一锅粥,沈耀端着汤药拉扯着老太爷,“爹,您就认命吧,如今不是那要杀要剐的时候了,咱家就低个头,不过是嫁个女儿,嫁谁不是嫁呢…”
沈清瑶听着这话,平素凉着的心又寒冷了不少,女儿在沈家从来是个货物,只配被用来交易。
沈重拖着半残的身子给了沈耀一个大巴掌,“没皮没脸的东西,老子怎么教出你这么个苟且偷生的玩意!清瑶,你过来!”
女孩有些犹豫地走上去,在家里向来只有几个兄弟会得到祖父的青眼,平日里自己根本得不到关注,这还是记事以来沈清瑶第一次被祖父唤名字。
也许,自己的婚事还是有家人能够作主的,“祖父,瑶儿听您吩咐。”
“好,瑶儿有骨气,不愧是我沈家女娘。女子有德,其行昭彰,今日身既不愿屈服于人下,就该效法古贤自杀殉节。”
一把锋利的剪刀从祖父的手里递过来,是这样的轻如鸿毛,原来家族的面子要被男人享受,家族的里子只能靠女人的骨血来铺就。沈清瑶举起剪刀望向众人,只有娘亲的眼里含着泪水,其余人都是一脸的冷漠,今日自己是生是死其实都与他们不相关。
既如此,我为何要为你们而死!
沈清瑶把剪刀往地上一掷,“父亲,圣旨已出,自缢抗旨怕是会引起更大的圣怒。古语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仅是牺牲清瑶一人便能换得沈家上下的安宁,那女儿嫁就是了。”
沈耀这才回过神来,“是啊,瑶儿说得对,如今父亲你病了有些事糊涂了,现在是我当家,就依瑶儿的意思吧。”
另一个当事人在听到赐婚圣旨后那是当场就翻了脸,“谁要嫁给孤?嬷嬷你是不是念错了,是册封孤,怎的还要强赏个媳妇?”
林嬷嬷看孟瑜急眼了连圣旨都不接,也是慌忙来劝,“公主莫气,老奴听说这沈家女娘才貌双全,是东都不可多得的美人。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倾国之姿。”
“她既如此貌美,何不如嬷嬷娶了她?”
“哎呦,公主折煞老身了,老身的女儿都比公主年长许多啊!”
“那正好,嫁给你女儿更是不错。”孟瑜起身就要出门,预备去微猷殿求孟元华收回成命。
孟.很有本事.多次拒绝.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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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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