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已至,湖面寒气冻人,游玩的百姓逐渐散去。孟瑜把玩着今日赢得的圆鞠,上面缀着金线缝制的流苏,显得格外光彩。
沈清瑶看着孟瑜一直摆弄手里的玩意,不自觉地也跟着她一同浅笑起来,果真还是个贪玩的孩子。“殿下蹴鞠的技艺高超,田猎之时怎么不组织宫人比拼?”
孟瑜神色黯淡了几分,“从前都是琰哥哥带我蹴鞠的,我是姊妹兄弟里学的最好的,虽然有一次摔断了腿但我却踢的更好了…现在宫里哪里还有人陪我蹴鞠呢…”
马车行至闹市,春假期间宵禁也取消了,大街上熙熙攘攘。孟瑜不想多谈,便拉开帐子看着街上的热闹,都是父母拉着孩子出来逛街的,言笑晏晏家庭和乐,到处洋溢着过年的喜悦。
孟瑜关了帐子,街市五光十色的花灯从缝隙里透出来,让黑暗中的人更显落寞,一瞬间真的很难过,可沈清瑶还在马车上。
孟瑜仰头叹息想让眼窝里的泪水倒流回去,双拳攥着衣角努力表现镇定,心里不停告诉自己不得展示脆弱。但转瞬却有一方丝绸的纱帕轻柔地覆盖在自己的脸上,带着主人身上淡雅的花香,让人忍不住细嗅。
“其实,这个才是给公主准备的礼物,绸缎算不上金贵还望殿下不要嫌弃。”
泪水浅浅地沾湿了纱帕,孟瑜轻轻地将它拿下来,上面绣着吉祥的双鱼纹,针脚的细密足可见绣工上乘,就这几日时间做上这许多,沈清瑶是花了心思的。
“沈女娘费心了,孤很喜欢。”孟瑜将手帕叠好塞进了怀里,贴着胸口放置还能感受到余温。
沈清瑶嘴角抿了抿,所赠之物能被人珍惜是最大的褒奖,“殿下在人前会唤我清瑶,现下亦不用如此客气,我想我们的关系应当算朋友。”
朋友这个词对孟瑜来说很陌生,从小到大她有不少朋友,只是这些朋友都是因为孟元华的意志结交的,如今虽然也算,但她觉得沈清瑶和她们始终是不同的。
“以后我便叫你清瑶,私下里你也不用把我看作是公主殿下,你我就当对方的朋友如何?”
“自然是好,但殿下还是殿下,清瑶不敢僭越。”
既然已是朋友,孟瑜便想同沈清瑶说点心里话,“清瑶,其实宫宴那天我说没有一官半职,并不是贬低你的意思…”
“殿下是为我讲话,清瑶明白,并未觉得受到冒犯,殿下不必挂怀。”
孟瑜有些急了,“那你为何要讨那个赏赐,卷进朝堂的漩涡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就算孟文芳对你不错,那也是因为你对她有价值,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
沈清瑶看着孟瑜,这些指点是善意的,她脸上的神色亦是担忧的,只是朋友之间就能有这么多的关心嘛。“可是殿下也对清瑶很好,清瑶对殿下能有什么价值呢?”
孟瑜被噎的半天没回话,只能嗫嚅着说,“你终究是我名义上的未婚妻…”
两个人一直避而不谈的关系又摆到台面上来了,“在殿下退婚之前,我的确还有这层身份庇护。”
话里的界限感让孟瑜有些受挫,她想起了那个人曾经对自己的疏离,“沈清瑶你放心,就算我要退婚也不会连累你的名声,我会为你想好退路!你若是不信,我可以赌咒发誓。”
看着孟瑜竖起三根手指严肃的样子,沈清瑶只得拦下她,“殿下为人坦荡,清瑶自然是相信的。只是我不可能一辈子都靠着别人过活,在家要靠父兄垂怜,在外要靠殿下的面子自保,这样身不由己的滋味我尝过了,很苦很苦。”
孟瑜冷静下来了一些,面前这个柔弱女子有些超出她的预期,这不是一朵要靠她人呵护的牡丹,而是一株清高自守的白莲。“所以你想靠做官改变你的处境?”
“正是如此,清瑶要的很简单,我想自己掌握我自己的命,不依靠任何人。”
马车行至沈府门口,沈清瑶走之前还是恭敬地放下了狐裘,“陛下的心意清瑶不敢有他想,但殿下的良言比这锦衣暖上万分。明日便是除夕,愿殿下璇闺增庆,华萼长荣。”
孟瑜拦住她又要行礼的心思,“以后见我不要又跪又拜的,新的一年我祝沈女娘青云直上,早展宏图。”
正月十五,紫薇宫设元宵家宴,所有京外的孟姓子孙除了要务在身的都来东都朝觐。
孟瑜一大早便等在长乐门外,已经一年多没见耿曦月了,母皇又一直不允准自己去朝都探望,一月一封的书信实在是让人等的心焦。
迎来送往的朝臣到了长乐门见到江宁公主的仪仗纷纷下马行礼,唯有一辆马车径直开了进来,绿蕊正在抱怨谁这么大胆,马车里的人升起了帐子。
“瑜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也会在宫门口接三哥?”
绿蕊一见是孟璋吓得立马跪下,楚王璋是出了名的飞扬跋扈,每年府里都打死不少下人,惹了他可没好果子吃。
孟瑜往后看了看,只有这一辆马车,有些失落地问道,“三哥,朝都的马队只有你一人吗?”
孟璋甩着手里的珊瑚串,赶路赶得腰都快坐断了,“朝都政事繁多太子留下来坐镇了,大嫂本要跟着一起来的,但临行前又病倒了,托我给母皇陈情告假呢。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本王先回别苑,晚上家宴再寒暄吧。”
病了,耿曦月居然病了!
孟瑜急匆匆就要回府写信探问,迎面撞上了要进宫的孟光韵,她从闵州驻军赶回来,为了不耽搁日子昼夜星驰,马儿快跑到地方也是兴奋地不得了,惊到了赤云,差点把孟瑜摔下来。
眼看孟瑜差点受伤,绿蕊护主心切立刻训斥起来,“哪个胆大包天的敢冲撞公主的座驾!”
孟光韵的随从都是军中行伍,嘴上也是不饶人的,“瞎了你的狗眼,我主子亦是当朝武英公主…”
孟瑜一马鞭就要甩向叫嚣的随从,要不是孟光韵及时扯住鞭子,陆良玉的脸就要毁了。
“本公主不知还有这么个姐妹,狗仗人势的东西,紫薇城不是你们狂吠的地方!”撒完气孟瑜又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孟光韵便扬长而去了。
陆良玉看着孟光韵掌中的红印,气愤不已,“将军,以你的武艺刚刚就该把这妮子挑了,我们在外拼死拼活才有她们这些皇族的享乐,居然这般作践折辱!”
孟光韵心里自然有气,但她也在官场浮沉多年,脾气尚且压的住。“良玉,进了宫不该说的话一个字都别吐,你知道刚刚那人是谁吗?”
陆良玉性子火爆对孟光韵也是忠心耿耿,她实在不明白孟光韵为何总要教导自己低调,一个人如果太能忍怎么打得好仗呢。“先皇嫔妃那么多,公主也生得多,她又没自报封号我哪里认得她。”
“这般青葱年岁,在东都皇城里肆意纵马,还能与楚王璋说上话的人只有那一位,陛下的幺女江宁殿下。”
陆良玉觉得自己这脸有些火辣辣,那一鞭子仿佛这一刻才落下来,孟皇的嫡女倒确实有肆意妄为的资本。“良玉多谢将军相救,以后定然恪守规矩,不给凤羽军惹麻烦。”
孟瑜带着绿蕊匆匆向大业殿赶去,“车马衣物都收拾好了吗?待会讨到母皇的谕旨我们便立刻动身去朝都。”
“殿下放心,都安排妥帖了,车夫马队都是信得过的青壮劳力,连日赶路也吃得消。”
大业殿里孟室宗亲齐聚一堂,孟瑜一现身,众人纷纷起身行礼,陆良玉被赐座在偏殿一同用膳,瞧着这架势也觉得后怕,自己居然骂她的侍从瞎了狗眼。
孟璇看着孟瑜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贴上来探问,“瑜儿,出什么事了,脸色这么难看?”
孟瑜握着孟璇的手,“长姐,我想求母皇让我回朝都。曦月嫂嫂生病了,这寒冬腊月的若没人照应,以她的身子我担心会出事的…”
孟璇眉毛一挑,开席前碰见孟璋还听他提了一嘴,不过说是崴了脚不便行走。但自己这个妹妹似乎关心则乱,这些日子母皇有意栽培她,虽说不至于撼动自己的地位,但防微杜渐还是必要的。
“瑜儿,我可听你三哥说大嫂已然下不了床了。”
孟瑜脑中一下嗡嗡作响,上个月便没了朝都的回信,她一直以为是耿曦月在赶来东都的路上不便回复,原来已经病重到这个地步了嘛。
孟瑜的脸色瞬间霎白,她等不了宴席结束再讨赏,慌忙站起来往微猷殿奔去。
孟元华正在召见孟光韵,听她讲闵州的流寇治理情形。“陛下,闵州自古海盗横行,沿海各州府苦受侵扰。蒙陛下圣恩,调臣一万巧匠精修造船之法,现如今我大盛的军船密封防水皆是上乘,可媲美海上大国南吉的技艺。”
孟元华连连点头,“光韵啊你做的好,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让朕的兵士们有趁手的兵器是第一要务,接下来便该让那些海上的匪寇尝尝我大盛火炮的滋味。闵州素来商贸兴盛,来往官船客船不计其数,若海上能有长久太平,于我朝税赋大有裨益。”
“儿臣江宁拜见母皇!”
孟元华瞧了一眼金枝,何时宣过这孩子来此?“光韵,你先入席吧,金枝你为武英公主引路,顺道把瑜儿给我叫进来。”
金枝望了一眼孟光韵,两人不露声色地交换着眼神,随即便一同脚步轻快地出去了。
孟瑜一进门就给孟元华跪下叩了头,这样大礼弄得孟元华也一头雾水,“你又做什么荒唐事要讨饶了?若是为了长乐门的事
朕没打算罚你,以后注意分寸就是,凤羽军是王命之师,你的确不该轻慢。”
“母皇,我想回朝都,大嫂嫂她恐怕要不行了。”
孟元华起身走下凤椅,“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朝都的监察史并未传来耿氏病重的消息,太子琏的奏报里亦未提及此事,你不要听风就是雨。”
孟瑜跪着往孟元华的身边走去,“母皇,这事千真万确啊,三哥说大嫂都病的下不了床了。”
孟元华想起孟璋今日转交给自己的请罪折子,“你误解了,耿氏是崴了脚在家中静养,并无大碍。”
孟瑜松了一口气但还是不放心,“母皇,儿臣想亲自去给大嫂侍疾,琰哥哥生前待我是极好的,我不能让他九泉之下还不安心,我要照顾好嫂嫂…”
孟元华的脸色瞬间阴冷下来,“够了,朕从没有亏待过先太子的遗孀,你这般心急回朝都是不是受了奸人教唆,谁来撺掇你的,给朕如实交代!”
孟瑜看孟元华态度强硬起来,慌忙中想了个借口,“母皇,照顾好长嫂是儿臣曾应允过琰哥哥的,这几日先太子也给儿臣托梦,说他始终放心不下家里,让儿臣快去朝都…”
孟元华一巴掌就把孟瑜甩翻在地,“混账东西,你给我住口!朕的家事何时轮到一个阴间之人置喙,你身为公主竟敢拿这些怪力乱神之事来诓骗朕,朕看你是昏了头了。”
上谕:皇九女瑜,狂悖昏乱,误信谗言,顶撞皇母。着圈禁于其府第,静思己过,不得出入。倘仍不知追悔,必严惩不贷。
某人一直把退婚挂在嘴上赌气,只想听个不退婚的承诺,但奈何孟.榆木脑袋除了佩服女儿当自强的沈女娘就没别的想法了,等着追妻火葬场吧[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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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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