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雷云比浆糊还要浓稠,整座茶山被笼进压抑的黑暗中,独孤千雪百无聊赖,叼着根草看护卫们将围观的好事者往庄子里赶。
他心痛自己精心培育的茶树,让大作的狂风吹得东倒西歪,却又不敢忤逆南谌,只得偷偷骂两句泄愤。
听完系统056的说辞,南谌紧绷的神经反倒松弛些许,这世道多是麻木不仁之人,像花颈虎这般执念深重者并不常见。
蓝色大光球竭力想把自己缩回那具肉眼可见正在腐朽的空壳当中,终究还是徒劳,雷云聚顶,它避无可避,竟孤注一掷朝南谌扑去。
“冲我来了?”南谌扬眉轻笑,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不要——!】
躲回宝葫芦的056呆若木鸡,已经预见到南谌被污染体寄生的惨状了,自己也难逃毒手,就在它准备殊死一搏时,那光球却在南谌眼前诡异地停滞了,就像是有两堵无形的墙挡在了它面前以及身后,致使进退两难。
【你做了什么!?】
宛如死水般平静的机械音好似染上了气急败坏的情绪,闪闪烁烁的蓝光晃得南谌微微眯眼。
衣袖下,修长的手指悄然翻飞结印,刹那间,一条条雷蛇自云端蜿蜒而下,收紧缠绕,目的明确地锁死光球,待到刺目的蓝光稍弱,南谌才阖眸揉着额角懒声道:“梵天雷音阵,你自己闯进来的。”
话音才落,他不动声色垂下手,指尖不知何时沾了一层蓝色光点,用以施术的天铁佛珠骤然崩断,一颗颗珠子重重砸向地面,陷进泥土中。
被困的系统尚未察觉南谌已是强弩之末,只顾仓皇逃窜。
此时决不能露怯,南谌强撑着从容不迫的姿态,冷眼旁观它如同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梵天雷音阵专为净化邪魔外道而生,有天道所赠雷击木加持,威力非同小可。
偷看多时的056颤巍巍飞了出来,先是将南谌吹得天花乱坠,而后又讨好地说:【多谢大人搭救之恩,系统056谨遵大人吩咐。】
但南谌心知肚明事情远没有结束,冷冷道:“你能压制它吗?”
此系统邪气之盛前所未见,若放在从前,他断不会开这个口。
056闪了闪:【很抱歉,大人,我的执行程序在089之上,在它之下,无法反制。】
听起来它想说的不止如此,南谌轻飘飘递去一眼,它依旧选择装死不吭声。
时间地点都不合适,南谌意图把两个系统收拢起来,日后再做打算,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实在不可再透支了。
就在他取出宝葫芦,咬破指尖专心刻画符文的紧要关头,异变陡生——
伴随着056刺耳的警报,硕大的蓝色光球一分为二,其一义无反顾上升承担雷劫,其二则不断分裂,直到能够挤出它拼尽全力撕开的一道小口,眼看就要逃出生天。
056急得团团转:【大人!快阻止它!】
可南谌一动不动,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只是静静凝视着系统挣扎求生,从它身上看到了自己和柯夏的影子,一时五味杂陈。
并非他不想阻止,而是无能为力,身为阵眼的他不能轻易移动,一旦破功,不仅前功尽弃,还会遭受可怕的反噬。
显然056也是个靠不住的,连对面系统的分身都不敢搏一搏。
【你等着,我定要你永世不得超生!】
碎成渣滓的某个光点从缝隙挤了出去,残余部分尽数湮灭,南谌笑着回应:“好啊,我等你来杀我。”
雷云渐散,栖霞庄某处荒废的院落中,地面诡异地蠕动着。
南谌捋了捋袖袍,掸去不经意沾染的香灰,天铁佛珠黯淡无光,失了灵性沦为凡铁。
他撑着地面缓缓起身,握着雷击木的手指泛着用力过度的青白色。
望着闪烁不定的光球,他忽地轻笑一声。
“你说……执行程序在它之下,”腐朽的落叶随木棍拨动发出细碎的悲鸣,“若是将它的程序夺来给你呢?或者说得明白些,让你吞噬它?”
056周身散发的光因此不停颤抖,几乎称得上惊悚地喊:【您怎知系统可以互相吞噬?】
“好吵……”南谌低低地叹了口气,理了下思绪接着说,“当时柯夏被人带走,你应该感知到了吧,那些人身上有你的同类。”
056战战兢兢,惶恐道:【您究竟还知道多少?】
南谌说:“足够多。”
说着,他不受控制地剧烈咳嗽起来,即便捂住了嘴,鲜血仍是从指缝渗了出来,胸腔如受火灼,烂了个大洞,山风呼啸而过,刮得他一阵反胃。
056担心他当场死亡,在系统商城选了半天,咬牙兑换了一支恢复药剂。
缓过气来,盯着半空隐隐约约的琉璃瓶观摩片刻,南谌垂眸摊开了血淋淋的手掌,掌心躺着一颗裂纹密布的蓝色光球。
“吞了它,然后杀了它们。”
既然天外之人想用这等腌臜手段毁灭此界,他便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蓝色光球中被他提前种下了与烛华一样的佛印,他并不担心056可能的反叛,结果最坏也只是徒劳无功罢了。
看南谌收下恢复药剂还道了谢,056乖乖抱着破烂的光球缩进宝葫芦,开始“同类相残”。
最后一点蓝光消失,视线略显模糊,茫茫一片黑影,天际线略微发白,南谌把那个奇怪的琉璃瓶暂且搁在一旁,盘膝坐下,忍着到嘴边的鲜血吞下一把药祖给的药丸,而后专心吐纳天地间稀薄的精气。
内视丹田,千疮百孔,寒意乍然袭来,眉眼覆霜,面颊上淡青色的血管时隐时现,只一眨眼的功夫,原本乌黑的长发寸寸变白,斑驳的黑白交杂,丑陋无比。
待到独孤千雪端着茶炊,哼着悠闲的小曲儿上山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由于自顾不暇,南谌连基本的易容术也维持不了,露出了那张让北苍王室恨之入骨的俊脸。
怔愣中,独孤千雪一时无法将这张年轻俊美的面孔和老谋深算的北冥联系起来,他宁愿相信不远处那具腐烂大半的尸体是北冥老贼。
“北冥?”绕着打坐之人转了好几圈后,他试探地向前半步,伸出一根手指触碰绸缎般的白发。
不出所料,一根漆黑的木棍毫不留情劈了过来,早有预料的独孤千雪猛地后跳躲开,笑嘻嘻道:“没打着。”
薄薄的眼皮掀开,一双湛金色的瞳孔夺去了独孤千雪全部心神。
人类怎么会拥有野兽的竖瞳?
惊讶过后,他抚着下巴,打量着南谌惊为天人的脸蛋,若有所思道:“你不会是担心我看上你,才一直不以真面目示人吧?”
虽出生青璃,但独孤千雪的癖好和北苍人差不多,打小就喜欢男子,庄子里曾经豢养过一批男宠,后来家道中落,他爹就把男宠们都撵走了。
南谌看也不看他,实是因为什么也看不清,他默然不语站起,独孤千雪尬笑退后摆手:“我开玩笑而已,别生气啊。”
背过身去缓了会儿,待瞳色恢复正常后,南谌从怀中取出一个灰色布包,随手往后一丢,独孤千雪下意识手忙脚乱接住。
四四方方,有些硌手,他不明白地掂了两下,扣扣脸颊,碍于南谌的威慑力,生生忍住了当场打开的冲动。
但背对着他的南谌开了口:“打开看看,这是我交托给你的最后一件事。”
没来由的,独孤千雪心慌意乱,烦躁地搓着指尖:“你到底怎么了?”
平日里再如何嬉笑胡闹,他也绝对没想过南谌正值茂年会死,然而这人偏偏就是命不久矣,死气冲天。
强行忽略的不对劲全部涌上心头,他咧咧嘴,扬了扬另一只手上的符节,强作轻松道:“为了你要的东西,我可是一夜没合眼。”
南谌扭过头,一夜之间须发皆白,唯瞳仁黑不见底,一丝光亮也无。
蓦地,独孤千雪心头剧震,情不自禁猛低下头,不敢与其对视。
一只手轻轻搭上肩头,耳畔传来威胁低语:“安顿好药祖,你携此物前往郑国,不要让我失望。”
独孤千雪额冒冷汗,双腿发软,原以为已经遗忘的曾经被支配的恐惧再度浮现。
“谨遵……钧命。”
手中之物被抽走,簌簌声远去,天色依旧昏暗,蒙着一层灰白雾色,过了许久,独孤千雪抬起沉重的脑袋,视野中哪还有南谌的身影。
回过神来,冷汗早已浸透后背,见过南谌真容的都会死,他不确定自己在不在此列,但听前者之言,显然是还没放弃最初的梦想。
他倒不是不愿,只是觉得南谌在白费力气。
“哎,何必把自己逼得那么紧,”擦去额头细汗,独孤千雪回山下的路上嘀嘀咕咕,“是妖怪?还是因为白发不敢见人?嘶,怎么觉得那张脸在哪儿见过呢……”
叫了两三个家丁上山掩埋尸体,他甩手大步流星走向后院,打算给去世的爹上柱香,然后出趟门。
而南谌避开耳目,牵走了独孤千雪宝贝得不行的一匹乌骓马,径直出了栖霞庄。
等后者吃饱喝足来到马厩,马夫火急火燎说了此事,言道一定是昨日那个奇怪的僧人偷走了骏马,请求庄主立刻派人追捕。
独孤千雪心在滴血,失语半晌,最后干巴巴道:“算了,一头畜生,丢了就丢了。”
满头白发太过惹眼,南谌还顺走了一顶帷帽,那是独孤千雪进城风流用的,带着难以言喻的气味。
行至半途,南谌终于决定自力更生,在河边饮马时折了一些绿萝,编织成帽,那顶没用的帷帽顺流而下。
当昏暗的天空透出清晨第一缕光亮,栖霞庄在朦胧薄雾中缓缓苏醒,下人们各自忙碌起来,平素常常行在一处的双生姐妹今日却只有妹妹一人。
有人问起姐姐,妹妹便很困惑地说:“昨夜她说染了风寒,让我送药,今晨却不见踪影。”
“许是进城去了。”旁人安慰说。
而妹妹自那天以后再也没见过姐姐。
谌谌谨慎,谌谌不喝,谌谌噶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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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来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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