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太信，但Omega还是默默地点了下头。
“心率、血氧、睡眠、步数、血药浓度——每天的数据会同步到我这里。”Alpha的指腹擦过Omega的腕骨，惹得后者浑身一颤，“三餐按时吃，药每天必须按规定的量吃，晚上十点前入睡。”
Omega撇了撇嘴。
然后他就看到Alpha低头在手机上点了几下，下一秒，腕间就传来了一阵尖锐的刺痛，像被蜜蜂狠狠蛰了一口。Omega猛地缩回了手，嗔怪地看向了Alpha。
Alpha挑了下眉，将疼痛的等级又下调了一级，轻轻揉了揉Omega的手腕：“信了吗。”
“你听话，就不会疼。”
从那天起，Omega的生活被拆解成精确的数据。
在Alpha到设置下，早晨八点半，手环微微震动，提醒他吃药；中午十二点，Omega的照片刚刚发动成功，手环便又开始震动，提醒他吃药；晚上八点半，若步数未达标，手环会持续发出细碎的嗡鸣，直到Omega认命地换上运动鞋出门夜跑。
偶尔江翊然下班早，蝉鸣结束后，便会驱车到陈言未家的楼下。陈言未接到“下楼”的信息时，总会下意识理一理衣领，仔细查看一番有无破绽。
昏黄的路灯下，江翊然的身影修长挺拔，手里拎着切好的水果。他们沿着小区步道慢慢走，江翊然的指尖偶尔蹭过陈言未的手背，却始终没牵住他。陈言未偷瞄一眼江翊然的侧脸，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轻轻碰了碰他的袖口。
“我今天感觉很不错。”
先前两个人一起散步的时候，江翊然就总是会问陈言未的心情怎么样。可是今天，几乎快绕小区走了一圈，他都没开口。陈言未有些迟疑，可是在看到微风吹拂过江翊然的发梢时，还是下定决心主动开口道。
江翊然起初还有些惊讶，对于陈言未能主动表露自己的内心这件事。但看到他情况逐渐好转的喜悦还是将惊讶淹没，摸了摸陈言未不怎么卷的头发后，笑着道：
“真乖。”
江翊然的动作和这两个字莫名让陈言未感觉自己像一个小动物，像某次江翊然在医院外提到的那个动物。
陈言未立马偏过头，忽视掉江翊然略带玩味的笑。
夏天的温度逐渐褪去，陈言未的焦虑和紧绷也开始逐渐消散。只是后来有一天江翊然值班的时候，忙完之后还是给陈言未打去了电话。陈言未从他的声音里就能听出他很累，在电话里故作轻松和积极、挂掉电话后却又思虑重重。
周亦程总是对Omega的信息素很敏感，他能从对方微弱的信息素中察觉出对方的情绪变化，即使对方贴了信息素。
近期工作很多，陈言未敲门而入时周亦程还在开视频会议，在对方的眼神示意下小心翼翼地坐下，耐心地等待他工作结束。
陈言未公事公办地递过文件、讲有关合作事宜，周亦程一边认真听他讲，一边又感觉对方有点不对劲。
浏览过一遍文件后签上字，周亦程直接问道：“怎么了？”
“嗯？”陈言未偏了偏头，疑惑道。
“有什么事想和我说吗？”
陈言未脑海里闪过几个画面，但还是矢口否认。
“真的没有吗？”周亦程显然不信，把陈言未拉回到沙发上之后又问道：“那我猜一下，是和江翊然有关的事吗？”
看到他藏不住事的表情，周亦程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做什么不对的事了吗？”
“没有……”
“那是有其他人做了伤害他或者伤害你们‘关系’的行为了吗？”周亦程继续循循善诱。
“不是……”
周亦程轻轻捏了一下陈言未的手：“那是你吗？”
陈言未看着地面，闻到一股像是大海的味道之后猛然抬头——这还是他第一次闻到周亦程的信息素。
看到他的反应，周亦程忍俊不禁：“好闻吗？”
“很好闻。”
对于陈言未来说，味道要比任何话语的作用起效更快，周亦程深知这一点。于是他选择沉默不语，静静地等待信息素发挥作用、等待着陈言未完全而绝对的感受到安全感。
“我感觉我是个累赘。”
周亦程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这么想，抱住他之后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问道：“怎么这么样想？”
在温暖的海水中、在无洋流流经的海底里，陈言未深吸一口气：“江翊然很努力的帮我走出来，明明他自己都累的不行，那天和他打电话，我听到他声音都飘忽忽的…我太麻烦了。”
“他不会觉得你麻烦的，他也乐在其中的。”周亦程感觉陈言未的状态很不对，但他此时也只能给予对方力所能及的安慰，“如果你还是觉得打扰他，就来打扰我吧。”
“我很乐意被你打扰。”
周亦程调整了一下自己的信息素，像是被阳光晒暖的浅滩，带着令人安心的温柔。后面似乎还有一丝隐约的甜，如同海风送来的椰子香气。陈言未在这样的味道里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仿佛被潮声轻哄着入睡，所有疲惫与不安都能在这里找到慰藉。
“瘦了。”
有吗，陈言未在心里想着，或许是前段时间太忙，又或许是这几天跑步起了效果。但周亦程却不会想这些，江翊然连照顾人都不会吗，他在心里暗暗唾弃，还是不能指望这些Alpha做这些。
“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我很喜欢也很希望你能一直来找我。”周亦程轻轻拍着陈言未的背，试图解开他心里的疙瘩，“表达真实想法是沟通的基础，你要试着把你心里想说的话讲出来，这样才能让别人知道你在想什么。如果总是让他猜测你的想法，很容易造成误解。”
然而他也明白，这件事不能一蹴而就，今天他对自己说的这些话一定不会和那位Alpha讲。于是在送走陈言未之后，周亦程就把陈言未讲给自己的话挑了几句转述给了江翊然。
天色渐短，风却依旧带着夏末的余温，掠过树梢时，带走了几片早衰的树叶。枯叶打着旋落在柏油路上，打出清脆的响声，像是季节更替的暗号。银杏叶的叶缘已泛起朦胧的淡金色，在夜色里依然明亮。
昏黄的路灯周围，飞蛾仍旧保持着夏日的热情，前赴后继地扑向光晕。
炒栗子香和不知道从哪里逸出的桂花香钻进每一个行人的鼻腔，提示着秋天确实已经到来。
在完全的自然环境中，人类也会暂时忘却在人类社会的烦恼，只保留了最纯粹的欣赏美的能力。
陈言未在顺着桂花香搜寻源头处时，身旁一个声音却突然响起：
“我不觉得你麻烦，一直都是。”没头没尾的，但陈言未知道，这是江翊然在回应白天周亦程对自己说的话。
他突然感觉鼻头一阵发酸，大概是突然袭来的一阵凉风刺激到了他的鼻黏膜。
“你会觉得累吗？”失神地看着自己被紧握的手，陈言未突然问到。
“为什么？”为什么会觉得累。
江翊然轻轻摇了一下两个人的手，把陈言未从回忆里拉出。
“周主席总是说我，应该把心里想的事情都讲出来。说我什么事情都藏到心里谁也不告诉，只是让别人猜，会让人觉得很累的。”陈言未把下半张脸缩进领口里，小声讲道。
“他觉得累啊，那你就不要和他接触了。”其实江翊然一直想让他们不要走得那么近，免得周亦程把陈言未带坏。何况他今天还在陈言未身上闻到了另一个Omega的味道，于是另一位Omega更加不满。
“不是，他没有觉得累，你重点不要这么偏好吗？”陈言未莫名被他抓重点的能力逗笑。
“我从来都没有觉得累。”看着陈言未的笑，江翊然也被带着笑了出来，“其实，我的工作本来就是要猜来猜去的，每天面对的患者好多也都不会说实话。”
多少有些心酸，但江翊然总还是会在最后猜对之后产生一种成就感。
压在心脏上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陈言未终于放松了不少。看着不远处的几颗桂花树，任务完成的喜悦像初秋的晚风一样迎面袭来，他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手也不自觉地回握住了对方。
“言言，查到了！”
王扬的声音像是照进深渊里的一束光。他每天硬着头皮面对那些肮脏的声音，每天都在怀疑、每天都在问自己是不是当初不该这么做，但还要在众人面前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而看到那两个名字之后，围在他心中的大坝终于决堤。
“他们俩应该是不满张城在的时候突然把他们开除。觉得当初张城是因为针对你进而开始针对整个部门，你们俩神仙打架殃及到他们两个普通员工……”看到陈言未的表情之后，王扬有立马发表安全声明，“我只是猜的他们的内心啊，我可不是这么想的。”
搜寻来的信息继续被翻动着。
“当初不是跟他们说了，张城的事解决之后再把他们请回来，可是他们毅然决然的拒绝了不是吗。”合上电脑之后，王扬继续打抱不平道。
被开除的两个人是当初陈言未引荐的、还是他的大学同学。当时对方知道他的身份后几次三番地向他示好，明明前几年还是不熟的关系到了毕业那年却突飞猛进。陈言未当时忙着申报国外的学校和应付家里，只好随口答应了下来。
没想到干得好好的两个人因为那场针对，遭受了无妄之灾。离职那天在陈言未的指示下王扬还专门来找他们解释，并提出可以给予补偿，但对方均礼貌的拒绝。他们都以为对方是大度不在乎这件事，没想到现在却做出了这样的事。
陈言未讨厌这种被被刺的感觉，明明是自己信任的人、明明当年为了巴结他什么好话都说了出来、明明自己也向他们表示了好意，甚至他们离开之前还很豁达的说“这没什么的”、“再找一份工作不就行了”，现在又出尔反尔。
以前的一些笑脸和关怀在此刻都变得无比讽刺。
作为当事人的陈言未在王扬的陪伴下去到了警察局。
“这件事啊主要还是看你们，愿不愿意谅解。”民警耐心的向来人解释。
“我们当然不愿意啊，他们就这样散布谣言，还让我们陈总在公司怎么混，我们这些天受到的精神损失怎么算？”王扬毫不客气地说道，“也不用安排我们和他们见面，看到他们就烦。”
受害者的态度已然明了，警察也就按规矩对他们进行了处理。
可是陈言未却没有这一章节被画上句号的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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