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你要出国是你自己的想法和决定,要不要告诉别人只取决于你自己,没有规定说你一定要告诉谁。言言,你要记住,你只忠于你自己,好吗?”好在周亦程从陈言未低垂的眼眸中看出了他的惆怅。空气中信息素的味道更重了些,周亦程握着陈言未的手也更紧了些。
如果只是普通朋友,陈言未是绝对不会有这样的想法的。但和那位Alpha,明显已经超出了简单的“朋友”范畴。
“晚上陪我去酒吧吧?”
海盐裹挟着枯败的白山茶,一阵不掺杂一丝水汽、干爽的海风吹来,将沙滩上枯萎飘零的花瓣吹起,杂乱无章地飘在空中。
陈言未被信息素完完全全包裹住,整个人像是浸泡在了温热的海水中,他静静地感受着海底的洋流,看着鱼群从他身边经过。他忘记了思考,听到问话后只呆愣的点了点头。
和酒吧比起来,调香室的味道都要更淡一些。虽然周亦程选择的酒吧已经是B 市管理较好的一个,但是还是管不了各位少爷小姐。陈言未刚一走进,各类信息素的味道就和他的鼻子撞了个满怀,没待多久,他就感觉自己的鼻子快失灵了。
虽然陈言未很讨厌酒精,但在酒吧这个环境的影响下,冰凉苦涩的液体还是一杯一杯的顺着他的咽喉进入胃内,刺激着它经过的每一处。
好苦,但到底是心里的苦还是胃里的苦,他怎么也分不清。
酒精控制了大脑之后,陈言未说出的话也没了多少逻辑,长久以来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有所松弛、逐渐崩溃,精神世界也一步步崩塌。
过年流泪好像有不好的含义,所以今年陈言未过得实在算不上幸福。除夕夜和江翊然一起看烟花的陈言未绝对想不到,幸福的后一天就是似乎没有尽头的痛苦的开始。
大年初一陈言未和他爸吵了一架。很小的时候家里还不是像后来那样,那时候他还能和父母有一些交流话题、可以很好的沟通。可是后来,搬进现在这个更好一点的家之后,他家里就少有像正常家庭一样的氛围,像是和几个陌生人合宿。尤其是他们三个和他爸之间,几乎做到了多年来无交流。
那天是一个导火索。走完初一应该走的亲戚之后,家里人就开始马不停蹄地准备午饭,除了陈栋。在所有人都忙忙碌碌的时候,他一个人躺在沙发上玩手机吸烟。事实上他已经这样在家里好长时间了,沙发的那几寸地成了他的固有资产。几个月前他查出来了肝硬化,就一直在家里休息。客人走之后收拾餐桌,他还是维持着那个姿势。
或许是前一天太过激动,除夕夜那天陈言未睡得很晚,早上又很早就被叫醒去招待客人串亲戚,一整天他都是又累又困的。陈时雨吃过饭后就不知道跑去哪玩,家里可以招呼的只有陈栋和陈言未。尹颂已经很久没有和陈栋说过话了,于是就叫过来自己儿子帮忙。
陈言未并不是不愿意陪着妈妈收拾东西,只是实在看不下去沙发上在冒烟的那一坨肉。
“我好累就想好好休息一下都不行吗?”
沙发上的人听力倒是没有退化,语言理解能力更是神乎其神。这句话到了陈栋耳朵里,就变成了阴阳怪气。实际上陈言未只是想抱怨两声,手上放盘子的动作一刻也没停过。
“来来来,我来做行了吧。”
陈言未简直要烦死他这个语气,听到他的声音就闭上了眼睛深呼一口气。
睁开眼时陈栋已经到了自己身边,假模假样的要拿他手上的盘子,却踩着他的脚不让他离开。他本身就讨厌和陈栋有一点身体接触,而他Alpha的身份则让陈言未更加烦躁。
于是手一松,盘子被摔到了地上。
尹颂听到动静立马赶来,找来扫帚收拾地上的碎片的时候还把自己儿子稍往外拉了一下。但是满心怒火的陈言未挣开了母亲的手,又上前了几步。
“你在家一点事都不做你也真都好意思的啊。”
半个月以来积攒的怨意终于有了地方发泄,陈言未的声音都大了几度。
第二次倒地的时候,陈言未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就这样直接被他打死算了。也不只是想,他也说了出来,得到的是被更大力度的踹倒在地。
成年男性Alpha的力量Omega还是没有办法与之抗衡,陈言未看到妈妈在拉扯着陈栋、在护着他,眼睛里充盈着泪,可是也无济于事。
那之后,陈栋就离开了家,陈言未也甩开尹颂的手自顾自的上了楼。刚才的情绪爆发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气,身体上的疼痛是没有的,只是自己的心脏像是被塑料袋包裹,长期的缺氧抑制了它的跳动,也无法再射出血液。缺血缺氧的指端不住的颤抖,被无形的重力影响,眼泪不受控制的、无声的向下坠落。
接到江翊然的电话的时候,陈言未才意识到天已经黑了,星星和月亮早已完成了交接班。他不知道自己靠在门后坐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的眼泪流了多久。接通之前陈言未还特意洗了一下脸,祈祷对方隔着手机屏幕不要看出自己的不妥,看出来也不要问他,至少不要在今天,他会彻底崩不住的。
挂掉电话的之后,陈言未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一边吊起自己浸泡在苦水里的心、装作兴致高涨回应着江翊然,一边忧心忡忡的担心对方发现自己肿胀的眼睛。应该庆幸的是画质够渣,和爱的人在一起欣赏、分享烟花的喜悦感暂时冲退了江翊然在有关陈言未的事情上的敏锐。
吵过架的第二天,陈言未就开始收拾行李,搜索合适的房源。虽然父母给他准备了一套房子,但是陈言未想到这间房子有陈栋的想法和设计就觉得恶心,于是着手准备把它卖出去。复工前一天,陈言未离开了那个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牢笼。他在车里看到了妈妈眼眶中的泪水,虽然相隔不过几里,但母亲总是会对离开自己的儿女而担忧;妹妹还是没心没肺的笑着,在微信里偷偷给他发“真羡慕你”。
抱着陈言未的周亦程感觉到了怀里的人的颤抖,信息素将两个人再次包裹住,陈言未的精神状态才稍有稳定。
“我就是很讨厌他,二十多年了,我每时每刻都在忍受着他。最后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他又像对我小时候那样踹我,只不过这次我没有觉得疼,只是想着把我踹死了就算了。”
在现场听到这句话的周亦程、和之后在车上听着掺杂着电流声的录音的江翊然,一时间有了共感,心脏紧紧地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
“这么多年,我在我的脑海里已经预演了无数次……怎么杀了他。看到他心电图变成一条直线的时候,我悬着的心终于落地。生活中再没有了他,可是他似乎又无时无刻存在在我的身边。好多根本就没有联系过的亲戚一直在给我打电话,质问我为什么不续费,就这么看着你爸离开。”
“……下葬之后好多天我都没有睡好,闭上眼就是那群熟悉或不熟悉的亲戚朋友的质问。后来解决了张城之后又每天听着和看着那些话,想到我身边好多虚与委蛇的人……我实在受不了了,就……买了机票……”
说到最后陈言未已经累的再无力像前面那般声嘶力竭,像是先袭来了一阵暴雨,后世界逐渐恢复平静,湖泊上再没有一丝涟漪。
“我知道他因为什么生气,他生气……也正常,谁能忍受得了我这样的脾气。可是……道歉的话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说,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这阵暴雨降临到了正焦急的等待着最后一个红绿灯的江翊然心上。提到他的时候,陈言未声音明显小了下来。傻子,我不需要你道歉,你也不需要思考该怎么朝我走来,你只需要站在原地等待就好。江翊然将手搭在方向盘上,长叹一口气,抬头闭上了眼睛。
“其实他说我骂我我都可以接受,但他就是这样淡淡的,我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不知道怎么和他说……这件事。”
陈言未讲的故事跨过了整个春节假期,他的春节是灰蒙蒙的、看不到希望的。桌子上的空酒瓶一瓶一瓶增加,周亦程身上感受到的压力也越来越重。
“他怎么舍得骂你。”周亦程侧过身,把陈言未的脑袋调整到一个舒服的位置,温柔的开口,“他不会生气的,和他好好讲,他很爱你,不会生气的。”
“我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口……”陈言未一动不动的,接受着周亦程的动作。听到他的安慰之后,把头埋得更深,在周亦程的颈窝处蹭了几下。
“现在不用你开口了。”
因为周亦程已经把录音发给了江翊然。
陈言未喝了酒,脑子晕乎乎的反应不过来他说的什么,思考的时间瞬间又被难过的情绪笼罩,眼泪又偷偷摸摸的落了下来。周亦程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轻轻的揉着陈言未的脑袋。抑制贴的味道是白山茶,是陈言未送给周亦程但收到的人因为珍重一直没用过的。那股淡淡的、熟悉的味道钻入陈言未鼻腔,倒是让他稍有所平静。
gift:?
1:你点开听
1:[地点-n 1酒吧]
1:快点
酒吧很吵,第一条录音的前十几秒完全充斥着吵闹的音乐和嘈杂的人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江翊然终于听到了稍清晰一些的人声。
可他却宁愿自己听到的声音是幻觉。
江翊然听到那个熟悉的、带着哭腔的声音之后,他的心脏瞬间被吊了起来。看到周亦程发来的地址之后,他拿过衣服和钥匙就匆匆忙忙的出了门。
录音里的人声断断续续的,一下一下捏着江翊然的心脏。他紧紧地握着方向盘,按耐住想踩油门踩到底的冲动,看着红绿灯在心里倒数着,试图用冰冷的数字稳定自己的情绪。
当我路过你的过去,看到你所受的累累伤痕。
再抬眼,却发现鲜血淋漓的伤口上,早已布满了荆棘。
江翊然长叹一口气,自责于没能早早发现陈言未的不对劲、没能及时共享他的苦难。
顺着周亦程的指示,江翊然没几分钟就找到了他们所在的卡座,看到了角落的位置上背对自己相互依偎着的两个Omega。
“他怎么了。”从听到录音内容开始,江翊然的紧皱的眉心就没有放松过一刻。
“哭累了。”
这一长串故事的输出耗尽了陈言未所有的勇气的和力气,哭的几乎再也挤不出眼泪的时候,他就这样抱着周亦程的脖子闭上了眼。被抱着的人只是觉得奇怪,怎么刚才还又哭又闹的人现在突然安静了下来。看到对方紧闭的眼睛,周亦程心一紧,还以为他哭晕了过去,连忙呼喊了陈言未几声。
听到对方虚弱的声音周亦程才送了一口气,轻轻握了几下陈言未的手,为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告诉他好好休息就立马联系了江翊然。
应该庆幸的是陈言未的抑制贴和抑制剂足够有用,才能让他在这样情绪崩溃的情况下信息素还没有泄出一点。酒吧足够吵闹和混乱,没有人关注到他们的这个小角落,于是周亦程也稍稍释放出了一点自己的信息素,希望能安抚到陈言未让他能放松一会。
“不过他刚刚哭得手都在抖。”松开陈言未的手的时候,周亦程提醒道。
江翊然紧紧地握着陈言未的手,皱着眉问道:“他哭了多久?”
“一个多小时吧,断断续续的。”
两个人把陈言未放在卡座的沙发上,江翊然简单检查了一遍之后,吊在喉间的心脏终于回到了原处,深吐出一口气后又把人抱起。
“还好,没呼碱。”
“不要让他带着情绪入睡。”看着江翊然把人抱走转身而去的背影,周亦程开口道。
小时候赵惟与总是哭,周母总是会在他情绪稍微稳定下来之后,带着他吃东西或者看动画片,临睡前又会多次叮嘱周亦程,一定要确保赵惟与不再哭了才能放他睡觉。
周亦程虽然也很烦,但是看到赵惟与红通通的眼睛,还是在心里长叹一口气之后认命的去哄他。
这个认知便从此深入他的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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