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匆匆带着杯子赶到后台的时候，江翊然额头上还生出一丝薄汗。
“抱歉”看到为自己开门的人，江翊然低声道。
“没事。”
江翊然坐到暂时空闲的凳子上，将保温杯里的水小心翼翼倒到纸杯里之后，便给陈言未递了过去：“我还以为你们已经开始了。”
“还有一会呢。”
空调的出风口嗡嗡作响，同事们早已脱掉外套只着衬衫，可是江翊然在触碰到那个指尖触碰的一瞬间，却还是感觉陈言未的手似乎要比刚才还要凉一些。
水被无形的寒冷蚕食，一点一点地温度。握着水杯的手的温度却仍然没有增加一分，陈言未有些焦虑地看着一点一点走近的时间，他突然不想一起上去了。
退缩的念头一经出现，便止不住的蔓延。
时间走向正点，同事的声音响起。陈言未感觉像是即将迈入刑场，放下手里江翊然刚给自己换好的纸杯，不动声色地叹了一口气之后迈着沉重的步伐上路了。
陈言未默默地走在队伍最后，走出侧方的小屋子之前他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拉了一下，他呼吸一滞，还没从那只手的温度中反应过来就又被人轻轻推了出去。
坐到位置上之后陈言未满脑子都是那个人的手，他想到在那个狭小的房间里，那个人时时刻刻对自己的关注、一次次给他的纸杯里换热水。虽然在走神，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再没有了紧张和局促。
他心不在焉地看着台下的学生由最初的躁动变成认真，看着一个个学生站起提问问题、他却听不到任何声音，看着硕大的会议室由座无隙地变成寥寥无几的几人。
坐在先前陈言未坐的位置向外看去，江翊然看到了密密麻麻的人头，看到了位于最侧方的陈言未。上台前他就感受到了陈言未的奇怪，现在他明白那股奇怪大概是源于紧张。他觉得更奇怪的是，在巴黎的那一晚，陈言未不像是这样的人。那晚的他自信又直接，可是现在却有些敏感和犹豫，甚至连信息素都有些不同。或许是对方在国外那两个月又发生了什么，又或许是那晚本就不是真正的“他”。
江翊然陪着陈言未一起收拾东西，回到车旁看到后备箱的几个简洁大方的白色手提袋心里难免疑惑：“这是？”
“给参会的人的小礼品，这是多出来的。”放好手上的东西后陈言未解释道。
经过同意后江翊然大致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是一支可以短期内改变腺体性质和信息素的试剂和一支印有公司logo的笔，试探性的开口：“那…可以给我一个吗？”
他未必是真的想要这两件东西，只是像拉近两个人的联系。
陈言未不以为意，随口应道：“可以啊。”
坐到最靠近车门的位置，陈言未静静地看着车窗外来来往往的学生和远处被风吹动的干枯的树。江翊然似乎看到了两个月前在小酒馆看到的那双眼睛，疏离、冷漠又破碎。他从见到那双眼睛的第一面就想知道，这双眼睛的主人到底经历过什么，才这么有故事感。
靠在车窗上的人似乎是感受到了这股灼热的视线，不自然的动了两下，将注意力转移到手机上。江翊然轻咳两声，开口问道：“你要回公司吗？”
“嗯。”
“你不是说你还没来过首都医大吗，我带你逛逛怎么样？”陈言未原本还在这件事上纠结着怎么开口，便听到了对方的主动邀请，“中午也可以在食堂吃，我知道好多很好吃的窗口。”
从车旁经过的学生在逐渐减少，车上同事的交谈声似乎也在减小。陈言未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浅笑：“好啊。”
抛下车上的人，陈言未和组长说明了一下之后便和江翊然一起离开，刚下车就被风推着去往远方。
从会议室到食堂距离并不近，但和磁场相近的人待在一起走多远都让人舒心。湖边的风要比其他地方大一些，陈言未把鼻子缩在领口里，眼睛却不停地观察着四周。
夏天这条路应该会更漂亮、大概和他大学校园里的绿荫大道一样漫长又聒噪。湖里的水位看上去要比平常低了不少，湖边飘着几片枯叶，湖面泛起的层层涟漪现实着风的形状。这条路的终点是江翊然的宿舍，上学的时候他总是觉得这条路过于漫长，现在他只希望这条路能再长一点，长到看不到尽头。
“我可能是缺钙吧。”第二次差点平地摔被人扶起之后陈言未更觉尴尬，偷偷吐了一下舌头之后开口试图缓解。
“不是，是这个地板铺的不平，我上学的时候也被拌过好多次。”
虽然不知道真实情况如何，但江翊然的这句话让陈言未心里的尴尬缓解了不少。
慢悠悠走到食堂用了大概一个小时，陈言未新奇地看着每一个窗口的菜单，跟着人一起停下时他驻足观看，发现菜单上几乎每一道菜都十分符合他的口味。
陈言未又一次被对面的人提醒细嚼慢咽，撇了撇嘴之后又只好照做。食堂的声音逐渐嘈杂起来，在每个窗口前都开始大排长龙他们已经带着东西离开了。
秋冬季节的太阳总是会给人们很高的情绪价值，现在的它只能提供像灯泡一样的作用，提醒着人们现在是白天。阳光穿过高大的树枝，在地面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几片蜷曲的枯叶被钉在光斑里，像是被遗忘的标点符号。
两个人跟着学校里的猫，懒洋洋地踱步在这条大道上。看到小猫终于停下，选择了一个自己认为舒服的地方后，便慵懒的趴下晒起了太阳。身后的两个人类也停了下来，坐在了小猫旁边的座位上。小猫警惕了起来，又在没有察觉出对方的恶意后，再次趴了下去。
陈言未好像突然闻到了冬天的味道，像是冬日在壁炉里烤得有些发苦的橙子。可是再回过神来，那股味道却又不复存在了。
“我家也有一只猫。”
草坪上的猫舒服地打了个滚，后又打了一个哈欠后沉沉睡去。
“真的啊。”
陈言未确实感到很意外，他以为像江翊然这种工作以及工作强度，能把自己照顾好就已经很不错了，听到对方还养了一只猫之后难免觉得敬佩。
“其实我更喜欢狗，但是实在是没时间去遛它们。”
“确实，养狗真的需要很多时间和精力。”
正在讲话的两个人吵到了小猫，它来回翻滚几次后站了起来，在两个人身边转了几圈后不满的离开了。
陈言未注视着小猫缓缓离开：“是我们吵到它了吗？”
“应该是吧。”
两个罪魁祸首相视而笑。
“我其实狗和猫都挺喜欢的，只是之前一直在国外，刚回国工作又实在是忙，也就没考虑过再养一只小宠物。现在聊起来，好像突然也想养一只。”
“养一只小狗吧。”
“为什么？”
江翊然“因为”了半天，也没说出来几个恰当的理由：“因为小狗好玩啊。”
其实是因为可以借着看狗的名义去找他。
“等我稳定下来吧。”陈言未的话被揉杂进风里，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室外的温度将两个人暴露在外的皮肤冻得生冷，看着对方通红的鼻尖和耳朵，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笑出了声。跟随太阳西下的脚步，两个人慢悠悠地走向门口。
“我送你。”
陈言未感觉自己大脑都被冻得不会转动了，听到清脆的钥匙声才回过神来。
车内早已被调到了最合适的温度，两个人刚上车就感觉又活了过来。窗外的街景逐渐变得熟悉起来，陈言未看着高楼和绿化带里的植被，突然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他依稀记得小时候如果和朋友嘻闹了许久，分开后他只会觉得满足和开心。可是慢慢的，他发现自己只要从一个热闹开心的环境中脱离出来，他就会感觉到异常的失落。
就像现在一样。
和江翊然在一起的这不到一天时间里，他像是沉溺在了温热的、没有洋流的海底。引导和支持着他到处乱跑的手温柔又有力，让他也心甘情愿和他一起逃离。
回到家洗漱完毕之后，陈言未开启了屋内所有灯，还点上了自己喜欢的香薰，床上还堆着不少衣服和枕头。他已经在尽全力想把这间屋子填的满一些，可总是感觉空荡荡的，像是心腔内缺少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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