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绝无此心?说得好听!可你都干了什么?”林暄和骂道,“你是罪魁祸首!”
往常林暄和怕惹他厌烦,从不究根问底,从来都是见好就收。
伤害已然发生,利用他的错误与愧疚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才是最优解,可是今天她失控了,去往烈煌已成定局,祖母也不会再回来了,她彻底放弃了侯府这个家,齐云逍的愧疚于她而言完全没有用处了,过去压抑了多少现今一夕爆发,知道齐云逍不喜她的眼泪,可她都无所谓他喜不喜欢她了,还管他喜不喜欢自己的眼泪?
“我……”齐云逍语塞,他心下发虚,嘴上却逞强道,“我干什么了?你就拿烈煌皇子来堵我?罪魁祸首?这事儿跟我有什么干系?”
他越说心中越涩,涩得发酸,他还是第一次体会这种感觉,只以为是被林暄和误解后的委屈,他慌乱要反驳,要解释,说出口却变了另外一种味道。
“是我请旨要你和亲了?是我害你祖母过世了?还是我让你变成的屠户之女?是我害得你没有家吗?我也想问问你我都干了什么?我非要娶你才对得起你是吗?你怎么……”
他话没说完,屋内传来轰然一声巨响,一个圆凳从榻边骤然向他砸了过来,他下意识后退两步,间隔在两人之间的花鸟屏风轰然倒地。
林暄和一双眼睛瞪得通红,齐云逍被吓得又向后退了一步,这才后知后觉方才的话有多不合适,她心中悲痛,自己此言又与伤口撒盐有何分别?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虽早已不对他抱有任何期待,可该说不愧是十六年的情分吗?他总能知道林暄和哪处心是软的,知道刀往哪里扎得最深最疼。
凡此种种,走到今天,皆为业报,她不该期望别人无条件地给她怜爱和优待,妄想走捷径获得位高权重之人青眼,是她忘了自身如果没有足够的价值,建立在这之上的一切关系和情感联结都是脆弱的,话语权永远掌握在对方手里,他说不爱,他说退婚,他说不要纠缠,林暄和一点办法都没有。
旁人都说父母之爱是世上最无私最伟大的爱,无私的爱,她得不到,没了那层血缘后,伴随着血缘产生的亲情、身份、地位也都一并消失,她什么也不剩了。
他的话却是将林暄和瞬间点醒了,罪魁祸首不是别人,也不是她自己,更与善恶无关。
罪魁祸首,是弱小。
她不能再继续自怨自艾怨天尤人下去,就连悲痛也不能沉浸太久。
不能利用规则便只能被规则所束缚,林暄和要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林暄和默默垂泪,齐云逍在屏风倒塌那一刻瞬间转身,背对着林暄和,一时在屋内也不是,出去也不是,出言安慰不是,不发一言也不是,竟是比他娘拿长鞭打他时更加煎熬。
他是彻底没辙了。
直到她哭累了,才如同天赦一般骂道,“让你滚出去!还待在这里干嘛?”
发觉她情绪稳定一些了,齐云逍才道:“我刚刚说的话没有过脑子,我给你道歉,今日未经允许闯进你的屋子也是我的错……”
他还没说完,便被林暄和打断了,她深吸一口气,“原是我想差了,罪魁祸首之言重了。”
齐云逍终于松出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没松完,又听林暄和接着道。
“道歉,世子就免了吧……”
什么?
她叫他什么?
世子?!
十六年,她会说话起就“哥”“哥哥”“云逍哥哥”叫个不停,顶多生气时喊他大名“齐云逍”,何时叫过他“世子”呢?
可这还不算,他尚未从惊愕中回过神,林暄和便接道,“我一介屠户之女,万万受不起世子的歉意……”
天塌了!
齐云逍目瞪口呆,手足无措,怔愣回身,他顾不得什么规矩不规矩,逾矩不逾矩了,就那么怔怔地看着她,“不是不是!我没想过用身份压你,也从未因你是屠……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解释他的,林暄和说林暄和的。
“我如今的处境也的确与世子没有干系,是我怨天尤人,迁怒了世子,只是我也从未想过拿烈煌皇子来堵你什么,因他是我未来夫君,便多提了一句。这世道,女子清白比命重要,还请世子体谅。”
她说着,在齐云逍的视线中自己揽了薄被,将浑身上下重新裹得严严实实。
齐云逍急得在原地打转,“刚刚是我昏了头了!你若是不想……”
林暄和还是坚定道:“还请世子出去,容我整理衣冠。”
不愧是十六年情谊,林暄和不想再哄,不愿意再哄一个人的时候,表现出的冷酷与齐云逍当初简直如出一辙,任他如何低眉顺眼地解释她都无动于衷。
“世子”称谓一出,“云逍哥哥”再不会回来了,十六年情分仿佛随着这称谓出口而烟消云散了。
齐云逍感到了无力,又自知是自己失言在先,丧眉搭眼地退至门口,门闩仿佛重若千钧,等终于打开门闩,他竟鬼使神差地又问了一句,“你屋内怎么会有男子衣衫?”
问完又觉不妥,他不认为林暄和会回答这个问题了,赶忙挤出门外,要将门合上的时候,听到对方的声音,“原本是……”
他没认出来那件衣袍,林暄和定然不会告诉他那件衣袍的真正归属,她早已想好了应对,垂了双眸,平静道,“收线不久前才收好,原本是想……可已经没有意义了,随世子处理置就好。”
那声音中不带任何情绪,听在齐云逍的耳朵里倒有那么一丝心灰意冷的感觉。
她整个人裹成一团,浸在夕阳余晖中,身上透着暖光也掩不去的悲伤。
原本是……
原本是什么?
齐云逍出了门,在那方小院中四下看了看,芳菲苑不只位置偏僻,院子也比春和院小了整整一半,那片竹林瞧着茂盛,直接将主屋的光给映去了一般,阳少湿气便重,到了夏日蚊虫蛇鼠定然不会少,林暄和又那般胆小……
不过也许她也住不到夏日了,边境急报一封较一封密集地快马加鞭传到皇宫……想到这里,他又觉得哪里一空,整个人都不踏实了。
他掂着那件云白长袍嗅了嗅,闻到清新干净的皂角香。这长袍衣料名贵,绣工了得,针脚细密,襟口平整,似乎是新做的,没被任何人穿过。
刚收好线?
随他处置?
林暄和在屋内,先闩了门闩,确定齐云逍不会再度回返,才将柜中那团孔雀蓝衣衫连同发冠一起放置好,齐云逍来得突然,她发冠都没来得及藏好,一直藏在薄被之中,好在他没胡闹到翻看她身上的薄被。
这些都收好,她才整理好自己身上的衣襟,缓缓推开房门,意料之外地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
她吓了一跳,恍惚间差点以为见到了二皇子。
那道身影听到开门声回过身来,伸展了手臂在林暄和面前转了一圈,“你看,多合适!简直是量身定做一样!怎么会没有意义?我很喜欢!暄和妹妹做的衣服果然是最好的!”
林暄和愣愣地看着齐云逍穿着二皇子的那件白袍,睁着眼说瞎话一样,伸着明显长了半掌的袖子和下摆,到林暄和眼前,一边转圈着展示,一边说着那衣服有多么合身,多么严丝合缝。
林暄和眉头蹙起,只觉荒谬,劈头便道:“你!你穿它干什么!”
她虽然有意让他误解这衣服是她为他做的,可见他像傻子一样地穿上了,还这般刻意示好,一时有些结舌。
她虽气他,却也没有把他当傻子玩的癖好,“你快脱下来!”
齐云逍被她斥得一怔,可下一刻便又调整好,殷殷凑上前道:“暄和妹妹,我刚刚心急口快,说了一些诨话,并非故意惹你,你打我骂我都成,你别再叫我世子了行吗?”
一码归一码,林暄和道,“你先脱下来!”
齐云逍跳走,“我不脱!你说了随我处置的!”
“这衣服一点也不合身,颜色也不适合你,你脱下来!”她说着,上前就要扒他的衣服。
齐云逍连连后退,林暄和紧追不放。
茉莉清香,栀子馥郁,竹林沙沙作响,地上不知是什么绊了他一脚,齐云逍脚下失衡,仰面向后跌去,林暄和牵着他腰带,撒手不及,被他带着跌倒。
齐云逍坠地之时一手紧紧地揽着她的腰,结结实实地给她当了人肉垫子,再开口时,一双眼睛有些红,不知是不是疼的。
“什么衣服?我穿也穿不得?尺寸不合身,颜色也不适合我,难道说,这不是给我的?你究竟是做给谁的?”
林暄和一噎,“我还能做给谁?”
她声音有些虚,但也只是片刻,下一刻还是怒意占了大头,“今日过不去了是吗?先闯我屋子,再搜屋子!现在是到了审问环节?你爱脱不脱!喜欢穿就穿着!我没义务再向你解释什么,有本事你就出门告诉父亲母亲,我屋里藏着不知道哪个男人的衣服!”
她说着,手撑在他胸口就要借力起身,谁知齐云逍突然伸手抓了她手腕,林暄和起到一半又重重地跌在他身上。
齐云逍捏着她的手腕,“我不过问一句便是审问了吗?你怎么总以为我对你心存恶意?”
“不然呢?还能心存爱意吗?我不懂你此番究竟要干什么?”林暄和手腕酸痛,可能是扭到了,她挣了挣手腕,没挣脱。
她看着齐云逍越来越红的双眸,害怕他气极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尽量心平气和地与他讲道理:“你可以退婚,我也没求着你娶我,你觉得你没有对不起我,可以,我不想再追究了。你不想我纠缠你,近来的这些日子,我也没有再去招你厌烦了吧?”
言下之意,你要什么有什么,所愿皆已所得,究竟还有什么不满意?
齐云逍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林暄和,心里某个不踏实的洞仿佛被她的话吹得更大了一点。
“我……”他话未说完,被一声巨响打断。
院门被人狠狠踹开,林明湛风似地冲进来,“谁敢到我妹妹这里放肆?”
他看到院内景象后眼皮狠狠一跳,咬牙切齿地道了一声,“关门!”
莺儿与浮光跟在他身后,一人一扇门将院门掩住了。
林明湛朝着齐云逍冲去,拧着他握着林暄和的手就是狠狠一撇。
齐云逍吃痛,却少见地吭也未吭上一声,忍痛忍得额间冷汗直冒。
林暄和终于挣脱出来,起身拍了拍衣摆。
浮光明显被刚开始两人亲密接触的一幕震住了,他一脸懵地看看林暄和,看看林明湛,一双眸子最终茫然地落在了齐云逍身上……的白袍……
这衣裳好生熟悉。
他疑惑地看了眼林暄和,怎料林暄和察觉他视线立刻装作不经意地转过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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