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给完甜头,紧接着是棒子。
他扔给太子一张折子,“看看。”
太子看完,立时便道,“父皇!儿臣冤枉!儿臣怎么会对二皇兄……”
皇上抬手,打断他,“朕不是要跟你对质,人证物证上面写得一清二楚,朕若想办你,你此刻就不会在这里了。”
太子闻言立刻跪地。
皇上第一次发现这个儿子也许并非一无是处,原本的问责变成了不痛不痒的敲打:
“收起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你要坐稳这个位置,靠的是仁德,是能力,而不是靠铲除异己,铲除兄弟!
“从今往后,老二但凡出一点意外,朕都会算到你头上,到时候,新账旧账一起算!莫怪朕不顾念父子之情。”
说到最后,又缓了缓神色,“你是朕的儿子,他也是,朕……老了,看着你们兄弟相争,心如刀割。你回去吧,好好想想,你这个太子究竟该怎么当。”
太子看着手中的折子,末端武德侯的印鉴分外清晰。
从御书房出来,他唤来了手下,低声吩咐道,“查一下武德侯跟我这个二皇兄,什么时候关系如此亲近了?”
天空细细密密地飘起了雨。
齐云逍自那日从侯府回去后就不明原因地病了一场,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胡话。
请了几个大夫看过后都没有好转,甚至查不出病症。
一个游医看过后捻了捻胡须,一脸高深地道:“世子这是中了邪。”
这游医还兼道士的活计吗?
“中邪?怎么会中邪?”郡王妃心下存疑,却还是问道,“可有解法?”
“老夫曾在南域见过这一病症,中邪之人受了刺激后便昏迷不醒,呓语不止……”
郡王妃又道:“该如何解?”
按江湖术士的解法,无非是做法事,喝符水。
那老游医却石破天惊道:“剖心。”
“什么?”郡王妃以为自己听错了,“剖什么?”
“世子心中有所念,心中所念与这邪气对抗才会昏迷不醒。”老游医解释道,“剖心引出邪气后世子自会转醒……”
郡王妃原本狐疑的视线逐渐冷凝,又问,“可有把握?”
“九成。”
“九成把握?”
“九成风险,可若是不剖……”
郡王妃脸上一黑,不等他说完,立时使人将这老骗子撵了出去。
民间无法,她只得进宫请了太医。
太医看过后眉头微锁,自顾陷入了沉思。
两年前齐云逍在街市中救下一位女子,自己却被失控的骏马踏伤昏迷,当时救了齐云逍的人就是这位太医何舒。
是以郡王妃对其信任有加,他许久不说话,郡王妃便在一旁等着。
她面上看着平静,双手却攥得发白,等何太医终于把完了脉,才问道,“何大人,怎么样?”
“没有大碍,我开一帖药给他服下,再辅以针灸,便能醒了。”
郡王妃请了那么多人都看不出什么问题,这位何太医看了一眼便笃定没事,忙问道,“我儿这是怎么了?”
“世子是忧思过度,郡王妃不防找些世子平日里喜欢的物什,或是喜欢的人……”说到这里,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郡王妃,接着道,“陪伴左右,世子一高兴,自然便好了,比任何药物都要管用。”
郡王妃听后静默片刻,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人,她面色微冷,“请何大人配药施针吧。”
她在一旁坐了片刻,看着床榻之上那不争气的儿子,忍不住轻斥道,“你这个死心眼儿!”
齐云逍闭着眼,却是听不到了。
何太医施针的时候,郡王妃没忍心看,走出了屋子,她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又徘徊许久,终于还是吐口。
“去,把朝姑娘请来。”
齐云逍做了一个梦,很长,他在梦中足足十几年,恍若从小重新长大了一遍。
梦里有他,有林暄和,有父亲和母亲。
父亲那时身体还健全,能单手把他抱起来举到头顶。
林暄和小小的,眼睛乌黑,肌肤雪白,像个芝麻馅的小汤圆,就在地上眼巴巴瞧着。
齐云逍叫道,“暄和妹妹,你要玩吗?”
林暄和眼睛一亮,面上却道,“淑女才不玩这个……”
齐云逍一眼看穿她,在空中叫道,“娘!把她举上来!”
四个人笑闹作一片。
端庄得体从不是林暄和的本分,两个人爬树掏鸟窝下水摸鱼,林暄和是最先出主意的人,惹出祸来齐云逍就跳出来顶锅。
她从小机灵,察觉一点不对的苗头便能原地化身叛徒,将齐云逍揭发到底。齐云逍挨打的时候,往往只能看着那个蹲在地上瞪大了眼睛装无辜的人,被她气得又哭又笑。
可下一次还是控制不住地跟在她身后,他的脚有自己的想法,她勾勾手指头,他没有任何犹豫地就向她迈步。
林暄和贵女名声越盛,齐云逍纨绔之名越显。
齐云逍懂她贵女外表下的叛逆和乖张,并被之深深吸引,他懂她被掣肘、被束缚的心……既怜又惋,既珍且惜。
两家议亲,那段时间齐云逍听到最多的话就是他配不上她,所有说这种话的人都被他以拳头反击了。
林家好几日都没给一个确切的回复,齐云逍闯了侯府,将正在习字的林暄和拉了起来,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一个字,脸色倒是憋得通红。
对上林暄和澄澈的眼神,齐云逍那一刻竟连与她对视都不敢,眼神飘忽,又落在了她的书案上,忽而福至心灵,一把撕了她抄了一半的女诫,豪气万丈地说道:
“你要做我的王妃吗?以后郡王府你说了算,什么女诫女德统统束缚不了你,你只用做你自己,不想学就不学,不想笑就不笑,想要什么就使个眼色,撒泼打滚的事我来做。”
齐云逍说:“你不用哭我就会把我所有的糖都给你。”
齐云逍说:“整个郡王府都是你的,我也……我也听你的。”
齐云逍说:“郡王府不大,却足容得下两个不羁之人……”
林暄和眉目一弯,问道:“你在求我?”
“对,”齐云逍反应迅速,立刻改口道,“郡王府太大了,太空了,你不在实在太寂寥,我恶名远扬,也管不了这么大的一个府邸,除了郡王世子的虚衔,我什么都没有,暄和妹妹要不要可怜可怜我,当我未来的郡王妃?”
少年心意太满,话也说得太满,他没说一句爱,没说一句喜欢,爱意却全体现在他颤抖的声音,通红欲滴的耳垂,和几经躲闪的眼神之中。
齐云逍觉得奇怪,这样明显的心动,这样迫切的想要守护一个人的心意,这样一颗每每看到她都忍不住怜爱、时常觉得亏欠、时时泛酸发软的心……
这样明显……他如何能在与林暄和一起回忆往昔时,那般笃定地说他的心不曾为她跳动过,从不曾?
胸口越来越堵,越来越涩,胀得发痛,在他快要受不了的时候。
“怦——”
一声轻响,银色的细针刺入他的心口,将他鼓胀的回忆戳破。
世间一片漆黑,回忆尽成灰色。
睁眼时,天色已经昏黑,胸前有些微的刺痛,齐云逍想伸手摸一摸,手上却传来一道阻力。
他动了动手指,摸到了一个温热柔软的掌心。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朝颜姐姐,”齐云逍眼睛一亮,将手中的掌心握得紧了一些,“我做了个梦,朝颜姐姐。”
“梦到了什么?”
齐云逍想了想,可他越想,脑中留存的记忆就越少,他越回忆,忘记得便越多,最后想得脑袋刺痛,才不得不打住了。
“我忘记了……但是……应该是梦到了你,梦里的我也在对你疯狂心动。”
郡王妃知道他醒来,立刻赶了过来,朝颜很识趣地站起身,将位置让给了她。
她掰着齐云逍的脸,上下左右看了看,齐云逍连说了几遍“我没事”,郡王妃才把他放开了。
“你去侯府干什么了?”
齐云逍先心虚地瞟了一眼朝颜,发觉她似乎没在看这边,才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
他去侯府……干什么了?
齐云逍思绪一滞,足足缓了许久才想了起来,他竟然不顾朝颜去找林暄和,还求着林暄和说要娶她?
想起后又觉得不可思议,“太奇怪了……我那日简直像中了邪一样……”
“中邪?”郡王妃猛地捕捉到了这个熟悉的字眼,她终是不放心,“明天你们到庙里去,求个好……”
“我们?”齐云逍瞪大双眼,对上郡王妃无奈又纵容的眼神,脸上笑容越来越灿烂,“娘,你同意我和朝颜的婚事了!”
郡王妃道,“随你吧,我管不了了,郡王府迟早要交到你手上,你自己做主吧。”
郡王府近日因他铁了心要娶朝颜闹得全府都不安生,今日第一次重新迎来了平和。
郡王府平和,侯府却正逢多事之秋。
林暄和回屋时发觉屋子有明显的被翻动的痕迹,这是祖母去世后……第二次了。第一次还收敛些,知道将东西放回原处。
她下意识攥住了藏于袖间的那串佛珠,她的祖母,似乎给她留了不得了的东西。
检举高家的密信已经发出,若是不出意外,今晚便能出现在御案之上。
林暄和最后向庙中传信,让所有人看到消息即刻离开京都。
做完这一切,她才将那串佛珠掏了出来,把上面雕刻的图案打乱了顺序隽抄了一遍,分成了几份,夹于书册之内。
快了,收割之际即将到来,林暄和静静地等着,没等来宫中的消息,却先收到庙中的回信——
大头为齐云逍所擒,危!
饭:唉!
齐云逍:这是你今天第一百八十三次叹气了,你到底想干嘛?
饭:我给你机会了,你还没想起来,后面发生什么真的就跟我没关系了……唉……你说你要是有齐怀……
齐云逍:第一百八十四次。
饭:算了,你没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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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中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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