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因为睡前思绪太重,温祈做了一整夜光怪陆离的梦。
无数道身影站在面前,影影绰绰,明明全都看不清脸,但她却能清晰地分辨出每一个人。
它们原本只是静默地站着,如同定格的画片,毫无生机。然而当温祈的注意力落在身上时,它们又于刹那间活了过来,走马灯般一遍遍重演着固定的动作。
像是一场夸张的默剧。
它们不断轮换着位置,一会儿是吕家父子被围拢于中间,像是在接收着众人的恭贺,但这恭贺一晃眼又变成了千夫所指,紧接着孔无忌挥刀闯入,干脆利落地将它们拦腰斩断。
他的影子随之开始融化,湿湿嗒嗒地在地面上聚拢成一滩染血的泥泞。
红得晃眼的鲜血往周围迅速扩散,翻腾起汹涌的波涛,一路蔓延至林寻文和林慈脚下。
幻化为一场冲天而起的火。
温祈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在火海里哀嚎和挣扎,最终变成两具面目全非的狰狞焦尸,骤然闪现到自己面前。
“卧……!!!”
她猛地惊醒过来,却没想到,一个鲜血淋漓的骷髅脑袋就这么水灵灵地怼到眼前,在即将与她来个亲密接触时,又呼地化为血雾,露出被掩藏在下面的系统弹窗。
【今日传闻:林寻文昨夜回魂。】
【新换的系统皮肤,好看吗宿主。】
【嘻嘻。】
温祈:“……”
不嘻嘻!听到了吗,不嘻嘻啊淦!
她捂着自己脆弱的小心脏,差点直接被气回梦里。
“不是,你有病吧?”她用力搓了搓吓到煞白的脸,沉痛谴责,“怎么能用这么人工智障的程序,干出如此初具人形的事!”
但她说她的,系统主打一个已读不回,干脆利落地下线装死。
温祈又不能把它从脑子里拽出来打一顿,只能默默安抚自己的情绪。好不容易缓过来,刚准备起身下床,却听自己的房门被人敲响了。
“阿愿姑娘,阿愿姑娘!”承钊的声音隔着门板响起,“石复来了,说要见你与侯爷!”
石复?
他来做什么?
难道是……
温祈回想起刚才看到的今日传闻,有些头疼地按了按眉心。
“知道了,我马上过来!”她应声道,深吸一口气,掬起一捧凉水直接浇在脸上,好让自己彻底清醒过来。
等她赶到中堂时,谢迎和张密都已经到了,正在听石复说些什么,皆是神情凛然的样子,像是遇到了什么格外棘手的事情。
承钊凑到她边上,压低声音给她补前情提要:“石复说,林寻文昨夜回魂,被漕帮的人看到了。”
这么巧?还真有这事?!
温祈来之前便隐隐有些预感,但也没料到,这次的今日传闻竟这么快,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她下意识地瞟了眼谢迎,想看看他的反应,却发现他除了表情比平日要严肃些,并无其他情绪波动。
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她中途过来,并没有干扰到石复,只听他语气严肃,显然正说到关键的地方。
“是守棺的帮众先发现的,我听到消息本也不信,但后来亲眼所见,他就站在那两具尸体旁边,隐隐能听到哭声,左边脸上还有一块烧伤。”
他抬手比划了一下:“在眼睛旁边,一直到额角的位置。”
“我本想靠近,但突然莫名其妙起了雾,紧接着他一晃眼就不见了,原地倒是留下了很重的火油和焦糊味,像是刚从火里出来一般。”
“除了回魂闹鬼……怕是没别的解释。”
这画面光听着就觉得诡异。
张密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怕不是怨气太重,亲自回来找孔无忌报仇了吧?侯爷有所不知,下官听闻昨日傍晚,林寻文在城郊的别苑也莫名奇妙起了火。”
“可真是叫下官惊出一身冷汗!毕竟石堂主刚递的消息,万一侯爷和阿愿姑娘碰巧就去哪儿了呢?好在有巡逻的府兵,说在城北见到了侯爷的车驾。”
他这一番话,当真是说得情真意切,担忧惊惧之意溢于言表,最终以一句无比庆幸的慨叹来收尾:“果真是贵人自有福运庇佑!”
温祈:“……”倒也没完全庇佑上。
她听得有些想笑,暗戳戳用余光瞄了眼谢迎,只见他微垂着眼帘,神情不明地把玩手中泛着热气的茶盏,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张密的独角戏没唱下去,讪讪地收起情绪,找补般地尬笑两声:“哈哈,应当是我多想,与此事无关。”
石复该交代的都说完了,又恢复了原本沉默的姿态,闷闷地站在原地,等待着谢迎的回应。
过了许久,直到谢迎手里的茶彻底凉透,他才倦倦地抬起视线:“此事我已知晓,且回去吧。”
逐客令下得无情又果断,丝毫没给任何反应的机会。
承钊适时出面送客,笑吟吟地开口道:“郡守大人,石堂主,请吧。”
石复本就性子直,闻言也没什么其他想法,直接就抱拳告辞。
倒是张密满脸茫然,脸上堆积的谄媚笑容还没来得及卸下:“侯……侯爷,不查啊?”
“查?如何查?”谢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本侯确实素有活阎王的别称,却也没办法去管这等阴间事。”
张密瞬间惊出一身冷汗,半点缓冲都没有,扑通跪倒在地:“侯爷恕罪,侯爷恕罪,下官万万没有阴阳侯爷的意思啊!下官这就滚,这就滚!”
说着,他直接一个丝滑调头,膝行着往外爬去。光从壮硕浑圆的背影来看,倒真跟滚出去没什么两样。
温祈看着这一幕,心里莫名有些说不出的滋味。谢迎倒是完全熟视无睹,自顾自地将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阿愿,你如何看?”他放下茶盏,语气淡淡地问道。
温祈收回视线,倒也没跟他绕弯子,直白答道:“所谓鬼神,不过无稽之谈,我向来不信。”
“但除了这个,不是没有别的解释了吗?”承钊满是不解地插话道,“毕竟死人又怎么可能复活呢?况且我是亲眼看过他们的尸体的,我总不能帮林寻文说谎吧。”
“依我看啊,如果不是石复和漕帮的人认错了,那就多半是有人在故意装神弄鬼,好扰乱查案思路,给潜逃的孔无忌打掩护!指不定昨天那把火,也是他放的!”
承钊说得义愤填膺,显然因为昨天差点被堵在地下的憋屈经历,积怨甚重。
温祈并没有立刻回答。
承钊说得在理,事实上,如果没有系统的提示,她很可能也会这么认为。但系统既然指名道姓地提到了林寻文,那就必然跟他脱不开关系。
人不能死而复生。
换而言之,所谓复生的人,必然没死。
可一个活人,又如何成功骗过承钊的眼睛呢。
林寻文,降神教,天敕圣宗。
……假死药!
温祈突然灵光一闪,眼神蓦地晶亮起来。
在柳氏山庄,袁鹤便给柳见山提供过假死药方,既然都与天敕圣宗有牵连,那林家兄弟有极大的可能,同样知道这一药方!
凶手为何要多此一举,伪造出爆炸和大火?
正是因为他要让尸体面容被毁这件事,变得合理起来,好完成他李代桃僵的计划!
“所以……反倒是孔无忌真的死了?!”承钊听完她的分析,顿时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难怪我们都快把颍川郡翻个底掉了,却还没找到他!我寻思着还能有人这么能躲,原来是早就死了吗?!”
谢迎倒是没过多纠结于孔无忌的死,而是直接追问:“那按你的意思,林寻文和林慈,真死的是谁,假死的又是谁?”
“目前还真分不出来。”温祈摇了摇头,如实答道,“他们本就是孪生子,虽说石复认为他昨夜见到的是林寻文,但那也有可能是他先入为主,从而产生了误判。”
“他二人明显的区别所在,便是林慈左边眉尾处有一道刀疤。好巧不巧,如今却是被烧伤所遮掩。”
“那从杀人动机来判断呢?”承钊忍不住问道,“否则只杀一个孔无忌便够了,他二人可是亲兄弟,完全没理由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啊。”
“非要找个理由的话……或许是私盐吧。”温祈淡淡道,“不过可惜的是,林慈向来以他兄长马首是瞻,林寻文对林慈也是掏心掏肺,信任有加。光是私盐还不够,还需要有更充分的杀机,但找不到,至少目前找不到。”
“那便不找。”谢迎一锤定音,“总归是同一张脸,管他究竟是林寻文还是林慈。”
承钊会意,立刻应道:“我这就让府衙下通缉令!”
温祈一心想抓到真凶,没想到还能这样操作,有些愣怔地看了眼谢迎,突然觉得思路被打开了。
这位是厉阍侯!抓人要什么证据确凿!
谢迎感受到她越来越热烈的目光,最终实在没办法刻意忽视,有些不自在地抵唇轻咳一声:“有话直说,盯着本侯作甚。”
“还真有个新的思路!”温祈没察觉他的异样,难掩兴奋地说道,“通缉令不必下了,免得再打草惊蛇。”
“不管他昨夜为何要会漕帮露面,侯爷,劳您费心,安排人把林寻文回魂的事情大肆宣扬出去,尤其要记得强调,他是降神教的人。”
“你要把水彻底搅浑?”谢迎有些不赞同地皱了皱眉,“降神教绝非善类,林家兄弟亦是心狠手辣之辈,你……”
话没说完,却见温祈抢白道:“我没打算与他们为敌。恰恰相反,我还要帮一帮他们。”
“侯爷,且看好吧。”
她自信一笑,笃定道:“不管是林寻文还是林慈,我要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心甘情愿地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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