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祈掷地有声的一番话,让在场众人都不由惊住了。
霎那间落针可闻。
坐在最前排的所谓一级弟子,皆神情不虞地转头看向她,眼神里凶光暗敛,似乎只等一声令下,便动手把她撵出去。
大妈更是急得满头大汗,用力扯着她的衣袖:“你在胡说些什么?趁坛主还没计较,赶紧认错!”
正当气氛剑拔弩张之际,却听层层纱幔后,坛主无悲无喜的声音悠然响起:“法无定法,姑娘言之有理,可细细说来。”
“坛主大人,我虽有冒犯之举,但也是因为看到我降神教的发展现状,实在痛心疾首啊。”温祈言辞恳切地继续道,“且不说其他,今日坛主亲自授道,可来到此处听讲的又有几人?”
“这可是在颍川郡城啊!”
“再劳各位仔细算算,降神教每年能纳入多少新信徒,在他们当中,能按月供奉的又有多少?”
“百姓连门都不愿进,长此以往,降神教如何能在民间立足,简直忝为天敕圣宗的一脉分支!”
众人被她一通质问砸得有点懵,可偏偏她说的都是事实,短时间也想不到什么话来反驳。
大妈在旁边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我每日在街头跟他们说,可都没人愿意听的!”
神庙中并没有立刻传出回应。
就在温祈以为这办法要失败的时候,却见坛主对老郎中附耳说了些什么。
随即,老郎中走出来,用一种不容质疑的语气宣告道:“诸位,今日的论道便到此为止,坛主有令,要与阿愿姑娘促膝长谈。”
温祈没料到就这么顺利地忽悠进了神庙。
她站在老郎中旁边,有些好奇地打量着面前阖眸打坐的坛主。
气质做派与之前的袁鹤倒是有所相似,看来他们天敕圣宗的人,还挺习惯走这种道系路线。
“坛主,阿愿姑娘到了。”老郎中躬身请示道。
过了几息,坛主才缓缓睁开眼睛,偏头看向温祈,对她淡然一笑:“姑娘不必拘束,某不过有些好奇方才那番言论。姑娘既能看出问题所在,不知可有解决之法啊?”
“坛主大人,所谓当局者迷,这解决之法,不久暗藏在问题之中吗?”温祈坦然答道,“所谓关键,用两个字便可概括。”
“流量。”
“尘雾之微,补益山海,荧烛末光,增辉日月。把宣传面做大做广,从而获得足够多的流量,有降神教的教义思想为基石,又何愁不能发扬光大?”
“酒香也怕巷子深,大街上卖菜还知道吆喝两句,怎么到了降神教,就只会窝在这无人问津的医馆里了?坛主既然有真材实料,那便大大方方地摆出来,摆到街头巷口,也好让那些不开悟的愚民好好听听。”
“可姑娘有所不知。”老郎中露出一丝苦笑之意,“我那免费就诊的药摊,便是为此摆出来的。可结果如何……唉,不说也罢。”
“天敕圣宗虽被奉为国教,但那也是在达官贵人的圈子里受追捧,否则也不必再分出这许多分支,于民间传教。说到底,那些百姓还是更喜欢求神拜佛。”
“用免费药铺来引流,那更是大错特错啊!”温祈叹惋道,“降神教既已宣扬神灵救世,又有神水这等奇物,还需要药铺做什么?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更何况,这满城的药铺医馆,哪家不是诊金高昂。在百姓看来,免费,那还能有好货么?怕不是招摇撞骗,不谋财那便定然要害命啊!”
老郎中也想通了其中关窍,恍然大悟地一拍脑袋:“我说呢!自从这免费摊子一摆出来,连带医馆的生意都变差了!”
坛主听得有些入神,不由追问:“那依姑娘所见,要用什么法子,来获取这所谓流量?”
“第一,开坛**。”温祈竖起一根手指,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抢在他们疑问前,开口解释道,“但规模要更大,内容要更浅显,比如神水降世,比如神灵托梦,说书的怎么讲,你就怎么讲。要先留得住人,才能进一步宣扬降神教的理念。”
“第二,送伴手礼。”她又竖起一根手指,“否则百姓为何要白白耗费时间,来听你论道?米粮,鸡蛋,茶水,一应物什皆可,不必贵也不必太多,甚至也可与漕帮合作。”
提到漕帮时,她刻意停顿了一下,审视着面前两人的表情。
“可,可是。”老郎中迟疑问道,“我教中能收到的香火钱本也不多,这么一来的话,怕是有些捉襟见肘哇。”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三点,门票。”
“百姓不能白白来听,可坛主又为何要白白去讲呢?门票定价可略高于伴手礼的价格,但不可超出太多。也可设定前五十名免费,前一百名半价的噱头。而我前面提及与漕帮合作,也是因为他们人手众多,能帮忙放票验票,维持秩序。”
“不过……”温祈说着,故意摆出为难的样子,“我听闻漕帮行事向来倨傲,连官府的面子都不肯卖。如今几个话事人更是死的死,逃的逃,群龙无首,合作之事怕是不太好办。”
话音刚落,却见坛主和老郎中彼此对视一眼,皆是哈哈大笑起来。
“阿愿姑娘有所不知!”老郎中颇有些自傲地说道,“我降神教与漕帮早有联络,合作之事自然不在话下。”
温祈闻言,心念一动,试探着问道:“林家兄弟皆已身死,孔无忌还背着通缉令,左护法所说的,难道是义勇堂主石复?”
“石复此人,就是个脑子不会转弯的憨憨!跟他合作,自讨苦吃!”老郎中嫌弃地摆摆手,“要是聪明人,还得是那林……”
话没说完,却被坛主的一声干咳给打断了。
老郎中自觉失言,立刻噤声,有些尴尬地打了个哈哈:“阿愿姑娘今日所说,老朽也着实是受益匪浅呐。开坛讲道之事,我与坛主细细商议后,再做决定,不过这些时日,还得劳烦姑娘帮忙拿拿主意才好。”
坛主也适时开口相邀:“若是姑娘不嫌弃,便在我教中住些时日。当然了,某知晓侯爷尚有要事在身,不会于颍川郡久留。开坛之事,近两日便会敲定,不会耽搁姑娘太久。”
“当然了,姑娘既慷慨送计,为我教指了条明路。某身为坛主,自当重谢,愿呈黄金百两,南海明珠十斛,赠与姑娘。”
这么大手笔?刚才不还说要捉襟见肘吗?
温祈挑眉,知晓他们是在借自己讨好谢迎,于是顺着他们的话头应道:“坛主大气,只是这许多贵重之物,还要劳烦差人送到侯爷府上才好。”
三人相谈甚欢,直到晌午时分,还有些意犹未尽。最后还是温祈借口说累了,老郎中口中连称怠慢,急忙地领她去神庙后院的厢房休息。
温祈装作看风景的样子,左右环顾着,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对面房门紧闭的东厢房,有些好奇地问道:“那里住的是谁?”
“呃,不瞒姑娘所说,乃是我教右护法。”老郎中语焉不详地解释着,“近日脸上不慎受了些伤,见不得人,便在屋里养着。”
脸上有伤,这么巧?
温祈不动声色地调侃起来:“如此在意容貌,不会也是个女子吧?”
“哈,人之常情,人之常情。”老郎中显然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随口糊弄过去,“姑娘,便委屈您在这里暂居几日,若有什么缺的,只管吩咐便好。”
“这里啊。”温祈笑吟吟地进门,左右环顾一圈,满意点头,“甚好甚好,甚得我心。”
随着老郎中离开,这偌大的院子里,便只剩下温祈和那位神秘的右护法。
按照之前套的话,她几乎可以笃定,藏在这儿的,必然是林家兄弟里的其中一人。想要确定究竟是谁,也并不麻烦,只要靠近到半米范围内,隔着门使用关键物检测功能就好。
但她并不打算这么做。
在屋内一直待到天黑,吃完老郎中送来的晚饭,她便出门消食。
沿着横穿院中的石子小路,她踱步至东厢房门口,直接光明正大地叩响了屋门:“林堂主?你在里面吗?”
没有半点回应。
温祈倒也不急,托着下巴蹲坐在石阶上,仰头看着天上缺了个口的月亮。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突然传来门被推开的吱呀声,一道长长的浓黑人影拖至脚边,像是要将她整个人吞噬掉。
温祈没有回头,两个人就这么一站一坐的沉默着。
直到林慈率先开口,冷声质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运气好嘛,猜中了呗。”温祈笑道,起身掸了掸衣摆上的灰尘,转头与满脸阴郁的林慈对视,“毕竟二选一,也不算什么难题。”
相较于之前在公堂上的样子,不过短短数日,林慈整个人便显得沧桑了许多。
眉尾处原本是刀疤的地方,此时被一块巴掌大小的骇人烧伤所覆盖,边缘清晰,显然是刻意所为。不过要说区别最大的,应当是眼神。若说先前像是狠厉的狼崽,如今却如同一潭死水,深处藏着伺机而动的毒蛇。
“我不知道你潜入这里的目的,但……”他攥紧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你就不怕我杀了你么?”
“什么话,什么叫潜入,我明明是光明正大,被坛主大人邀请来的。”温祈神情半分未变,倒不是对林慈的人品有多信任,主要是系统的生命值提示稳如老狗,半点都不用慌。
“倒是没想到,你竟在此处混了个右护法的职位。凭什么,你兄长的私盐买卖吗?这就是你杀他的理由?”
听到这话,林慈的眼神不自然地闪烁一瞬,但很快便恢复到原本的样子。
“……不知所谓。”
“这样吗?难道说我分析错了,你俩当真兄友弟恭,不是你亲手杀了他,又伪造出爆炸起火,焚了他的尸体还不够,又烧毁他的别苑?”
“我还以为是你眼馋他的私盐生意,干脆以身替之,顺道再搭上降神教的船,好让漕帮继续做大做强呢。”
林慈突然不知被哪句话给触动了,突然暴喝出声:“你懂什么?!你跟他都一样妇人之仁!”
“私盐这么大的买卖!已经被官府盯上了!他自己能吞下吗?!他这是要拖着我去死,拖着整个漕帮去死!与降神教合作才是最明智的,可他却死活不愿,难不成还要指望孔无忌那点上不得台面的把戏?!”
“况且我不是杀他……我是送他脱离苦海,是送他去见真正的神灵!坛主说了,只要能了断他在这人间地狱里的牵挂,他能成仙成神的!”
林慈表情变得狰狞且癫狂。
温祈不想听他的歪理,也不想知道他为何会被洗脑到这种程度。
“可万一降神教是骗你的呢?”她满脸认真地问道,“他们不过是贪图私盐的暴利,你哥死了就是死了,没有什么神灵,也不存在什么成仙。”
林慈声音哽住。
他瞳孔陡然一阵收缩,像是内心挣扎了许久,自我说服般不断地重复道:“不可能。”
“他们不可能骗我,我亲眼见过神灵降世的,我的命是神灵救的,如果没有神灵……不可能,他们不会骗我。”
看着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温祈有些无奈地长叹了口气。
“这样吧,不如我们来打个赌。”
“就赌三天内,他们会不会把你拉到众目睽睽之下……以林寻文的身份。”
“尘雾之微,补益山海,荧烛末光,增辉日月。”出自曹植《求自试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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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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