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温醒来时,苟雪闻正坐在床榻边,双眼忧虑地凝视着她。
“我怎么了?”谢温挣扎坐起,苟雪闻一手扶住了她。
“大夫来看过,说你气急攻心,一时不稳才昏倒。”苟雪闻为谢温送来一碗药汤。
谢温非常熟练一咕噜吞了下去,又追问道,“听说你娘受伤了,情况怎么样?仇三怎么会突然行刺她?”
苟雪闻接过空碗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安抚满是焦虑的谢温。
“我娘没受伤。”
“不是说吐血了?!”谢温认为苟雪闻在骗她,掀开被子正欲下床去查实真相,然而苟雪闻按住了她。
“我娘吐血是因为她中了毒。”苟雪闻眼神有些闪烁,谢温瞧见他这副模样,直接问道。
“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苟雪闻立刻摇头,“你别多想,至于仇三,我爹已经将他扣在监牢,他为什么会行刺我娘,我爹一定会问个水落石出的。你先好好休息,无须费心于其他事。”
谢温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你们家出事,我怎么好意思不帮忙,心安理得接受你们照顾。”如是熟人她当然不会客气,但她与苟雪闻的关系,并没有好到要让他们家里全部人都对她这般照顾。
谢温忽然又想到什么,话语一顿。熟人家出事别人自然会多加帮助,甚至熟人会上门求助,只有陌生的外人才会担忧其他人过多参与自己的家事,客套中带着疏离。
“……抱歉,你们的家事,我似乎不应该插手。”谢温想到这种可能性,不禁向苟雪闻道歉,是她多管闲事了,她只是因为苟母长得太像她前世的母亲,所以失了方寸。
苟雪闻轻轻摇头,“你愿意插手,我很高兴。”
他的眼神复杂,令谢温下意识地避开苟雪闻的视线。
“雪闻,你在里面吗?”苟勿的声音从屋外传出。
苟雪闻起身,又交待谢温好好躺下休息,才出去与他爹碰面。谢温见状立刻在苟雪闻前脚出门时,后脚就扒在门缝边偷看。
屋外落下小雪,苟勿的头发和衣服上沾染不少的雪霜,苟雪闻踏在薄薄的积雪上,脚边不时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爹,仇三怎么样了?”苟雪闻走到背朝他面仰天的苟勿身边,问道。
“情况很不好,他好像认不出我们了。”苟勿长叹一声。
“我查过,他的身上还多出了属于蛮族的图腾,我怀疑他行刺你娘,是受了蛮族的驱使。”
苟雪闻面对谢温时展露的温和神色消然殆尽,此刻面上是一片肃杀之气。
“我先前派仇三出去追查柳依依的事,上个月他给我发来汇报成果的信函之后,便杳无音信。我本打算回到北境再派出人去追查他的下落……”
“如今,他却成了蛮族的走狗。”苟勿转过身补充道。
北境的月出奇的大,宛如触手可及。月夜的映衬下,苟勿的表情阴沉,形同鬼魅。
“他,没交代出什么吗?”苟雪闻面上闪过一丝难言的痛苦。
苟勿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自从被抓住,他嘴里念叨着的只有一句话,就是要杀了你娘。”
“经蓟州城一事,我有点怀疑仇三是被人下了药,强行灌输和换走他的记忆。”苟勿道。
“失魂草?”苟雪闻眉头紧皱。
“如果仇三真是中了失魂草,就不能排除蛮族与西南的人已经联手的可能性。”
“西南人研制的毒药复杂多样,你娘身上的毒,还有偕柠的,或许都与他们有关。”
苟勿脸上是无奈,话刚说完,谢温倏忽打开房门,语气尽是寒意质问苟雪闻。
“我中毒了?”
苟雪闻微翘起笑容,抚慰谢温,“是你听岔了,中毒的只是我娘。”
谢温嘴唇紧抿成线,眼神锋利如刀刮着苟雪闻,“我最讨厌别人说谎骗我,只要有一次,我一辈子都不会再见这个人!”
苟雪闻身形微僵,低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夜里寒凉刺骨,谢温从床榻匆忙下来,仅身穿薄衣,北境的风忽然吹来,入侵谢温的肌肤吸走她体内的热度,令她的嘴唇不自觉地轻颤。
苟雪闻轻轻叹息,将披风取下覆盖住谢温的身躯,眼底是不忍和心疼。
“是,你是中了毒。”苟雪闻回答了谢温的问题。
“大夫验不出你与我娘中的是何毒,我不告诉你是怕你过于在意胡思乱想,不是有意欺瞒你的。”
谢温低头看着苟雪闻白皙且布满伤痕的手轻柔地为她系上披风的系带,嘴唇翕动。
“无论如何,只要是关于我的事,我有权知道。我也很讨厌别人打着为我好的旗号,瞒着我不让我知道事情。”谢温缓缓抬头,认真地说。
“如果有那么一日,我们就到此为止。”
苟雪闻眉毛抽动一下,问道:“这是何意?”
谢温神色淡淡,嘴角勾起轻微的笑容,“就是,退婚的意思。”
苟雪闻的瞳孔骤然一缩,与谢温平静的双眼对视许久,终是答应,“我知道了。”
“如果查不出我和苟夫人身中的毒,现下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冲进蛮族去抓捕有可能勾结西南并给我们下药的人,第二条则是祈祷这药一时之间不会毒发身亡,让我们有机会去西南一趟找解药。”
谢温解决完与苟雪闻之间的事,立刻投身眼前的问题。
“全府上下,只有我与苟夫人中了毒吗?”谢温问。
“出事后,我让大夫给所有人都诊了一遍脉,确实只有你与我夫人中毒了。”苟勿开口回答。
“可查出下毒的人,或者下毒方式?”
谢温回想自己来到北境的吃喝,都是与苟家其他人一起的,就算偶尔开开小灶,旁边总有个苟雪闻盯着,按理说应该不会只有她和苟母有事。
“我们也是当你们昏倒后,找大夫来把脉方知此事。我夫人原本就体质虚弱,缠绵病榻,因此中毒的反应强烈些,而你毫无征兆,是雪闻再三要求大夫反复诊断,才诊出你的脉象中有丝丝中毒迹象。”
苟勿的话让谢温摸不着头绪,她沉吟片刻,提出另一个要求,“我要见一见仇三。”
苟勿觑了脸色并不好看的苟雪闻一眼,微微颔首答应了谢温,“明日,让雪闻带你去吧。”
得到苟勿的首肯,谢温自是不用理会苟雪闻的脸色,悠哉游哉回自己暖和的屋子,绿荫先前估计是去打水了,回来时见到谢温在屋外与其他人谈论事情,也没有打扰,默默回屋为谢温备好暖炉,暖和谢温稍稍冻僵的手脚。
谢温虽然知道自己中毒的事情,但因为没有什么后遗症,所以缺少点实感,依然睡得踏实又安稳,把中毒的事抛诸脑后。
第二日神清气爽地在苟雪闻的带领下进入苟家的地下监牢。
监牢里忽明忽暗的摇曳烛火,烘托出沉闷和压抑的气息,味道也有些古怪,臭味中夹杂着厚重的铁锈味道,偶尔北风刮过,鼻腔内弥漫起难言的气味。
苟家的地下监牢与谢温在衙门见过的牢房并无不同,唯一比较奇怪的点就是每个牢房都披着一大块黑布,让人瞧不到每一间牢房的具体情况。
“到了。”苟雪闻沉默一路,此时忽然出声。
谢温发现不知不觉中他们走到了监牢的最尽头,苟雪闻已经打开牢门掀开黑布,而仇三就被铁链锁住四肢囚在牢房的墙壁上,头发凌乱落魄不已,全无往日嬉皮笑脸却又格外可靠的公子哥儿模样。
谢温不由得蹙眉,看到仇三露出的四肢有新旧交错的血迹伤痕,问道:“你们用刑了?”
苟雪闻轻声否认了,“我爹擒住他时,他已是伤痕累累体无完肤。我们把他四肢囚住,是因为他会在审讯过程中突然发狂,弄伤自己。”
谢温轻叹一声,看着自她们进入后,保持垂头不语姿态的仇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谢温的一声叹息似乎惊扰了仇三,他猛然抬头盯住谢温,眼神里逐渐染上骇人的恨意。
“是你!”
谢温怔住,反问仇三,“什么东西是我?”
“谢温!你真是不知廉耻!”
仇三突然劈头盖脸的怒骂使谢温一头雾水,与苟雪闻面面相觑一番,莫名其妙地继续问。
“我做什么了?”
仇三冷哼一声,语气皆是对谢温的痛恨,“谢温,如果不是你,我与晓晓怎会分离数年,如果不是你,晓晓就不会受尽蛮族的欺压!”
谢温五官皱成一团,很是无奈,“大哥,能不能讲点人话,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还在装蒜!就因为你是相府千金,为了得到我,你就肆意用你家权势强迫我与晓晓分开,让晓晓孤苦无依,事到如今你还有脸面出现在我面前?!”
仇三声声泣血,旁人不知情若听去,真误以为谢温十恶不赦,是反派恶女。
谢温:“……”不是她说,而是这段真的有点耳熟。
仇三又想继续发泄他满腔愤怒,下一刻就让谢温打断。
“大哥,我知道你急,但你先别急,让我找一找。”
谢温努力掏着衣袖里的东西,她经常藏些零碎的物件在里头,一时半会翻不出想找的东西,率先翻出来的已然放置在苟雪闻摊开的手心。
“……你找完了吗?”仇三双眼瞪得老大,敌视着谢温。
“找到了找到了!”
谢温唰地一下抽出某个物件,随后翻开里页看了看,说道。
“你说我分开了你和晓晓?”
仇三满脸鄙夷,回答铿锵有力,“是!”
谢温又看了看,“你的晓晓该不会对你有救命之恩,但我靠我爹丞相的位置顶替了你的晓晓,让你误以为我才是救你的人,进而再一步迫害你的晓晓?”
仇三鄙夷中带有愤怒与仇恨,“是!”
谢温仰天长叹,指着物件上的字与苟雪闻说道。
“我很确定以及肯定,他的脑子被人灌输了这本《替身新娘:丞相千金错嫁冷面将军》的内容。”
苟雪闻嘴唇绷直,神色复杂望向咆哮着的仇三。
“既然如此,为何他只认得你?”
谢温收起话本挠了挠脸,心中有了猜测,“给他灌输记忆的人应该很恨我,边改造仇三的记忆同时给他看我的画像,很简单的事。”
“至于能把仇三的事和我混搭上,又恨我入骨的,约莫是柳依依没跑了,但为什么是晓晓,不是依依,我猜是她隐姓埋名。”
谢温摆烂式坐在地面上,苟雪闻见状拦了一下,“地上脏。”
说完他脱下外袍垫在地面,方才叫谢温坐下。
谢温盘腿而坐,手撑在膝盖并托住下巴,与仇三对视,“既然你恨我,为什么不是来行刺我,而是去行刺苟夫人?”
仇三闻言瞳孔猛缩,面露痛苦,几息间恢复平静,然后又挣扎混乱。
谢温忍不住张大嘴巴,目瞪口呆望着仇三一人变脸,“不是大哥,你要是压力那么大,你可以不用说。”
“我,将军……”仇三艰难地吐露出单字,好像要说些什么。然而他下一刻浑身抽搐,全身犹如遭雷击般痛苦抖动,引得铁锁链哐当哐当发出声响,仇三的四肢亦溅出黑红的血液。
谢温吓得往后缩了几句,上下打量仇三的样子,“他不会是嗑。药了吧?”
苟雪闻上前几步用力压住翻滚的仇三,后见实在无法令仇三恢复冷静,才一掌把他打晕。
谢温瞧见下意识哇了一声。
“他中了蛮族的秘药。”苟雪闻低头看着仇三露出的皮肤,说道。
“啊?就是蓟州刺史夫人中的那种药?”谢温问道。
苟雪闻点点头,指尖指住仇三发红的皮肤,解释道。
“蓟州那位夫人有药引缓解,发作不会那么快。蛮族的秘药用法奇特,它虽可解他毒,但如果配合一种药物同时服用,就可以彻底控制人的行为。”
“那药物珍贵,加上极难炼制出真正受命于人的傀儡,如今只有得到蛮族的王首肯,才能得到此药物。”
谢温听完一顿不解:“既然如此珍贵,为什么会给仇三用,难道是柳依依动的手?那她到底是什么人啊,本事那么大,又逃狱又下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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