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徐一笙在生物钟的催使下睁眼，大床一侧痕迹鲜明，主卧的卫浴传来淅沥沥的水声。
他身上穿着郑麒的睡袍，他们两个身量相仿，严格来说，郑麒还要再高大一点，衣服勉强能互穿。
徐一笙起床，用外面的卫生间简单洗漱，他记得二楼吧台旁边有一台咖啡机，出来后便下楼去找。
那是台全自动咖啡机，几乎不需要自己额外动手，徐一笙为自己磨了杯咖啡，尝到第一口时听见卧室里有开门和走动声，很快便看见人。
郑麒身上并未擦干，水从他的发梢滴落下来，把白色睡袍的肩头打湿成半透明状，身上散发着与昨日不同的香氛味。
“有我的吗？”郑麒说着，靠过来握住他端咖啡的那只手，凑到自己唇边尝了尝，“有股煤油味，这个不好喝。”
他接着看向徐一笙：“今天有什么安排？”
“送我去世纪广场。”徐一笙把剩下的咖啡喝完了，说道。
“你住世纪广场？”郑麒去找了条毛巾擦头发，感觉这个地名有些熟悉，返回来时才想到老爹提过，“不对，是伯父住世纪广场？”
徐一笙：“嗯，今天回家。”
“我也该找个时间去拜访一下伯父。”郑麒靠着吧台，大清早就在找酒喝，熟练的弄了杯柠檬水兑伏特加，只加了一点点酒，入口是柠檬的酸香。
徐一笙“嗯”一声。
他昨天只穿了一身衣服来，此时正挂在郑麒的衣帽架上，但那里又多了一套熨烫服帖的休闲装。
郑麒打电话叫司机来接人，把新的那套递给他：“你试试，穿过的我洗完再拿给你。”
徐一笙接过来：“是要帮我洗，还是要自己穿？”
“反正你也要在我这住嘛，留几套衣服换着穿也没什么不可以的。”郑麒冲他眨眼睛。
昨天见过的那辆宾利很快出现在别墅门口，徐一笙视线越过盛开的花丛看过去：“坏了？”
郑麒：“又修好了，修车那伙计手艺不错，我下次跟老板提，该给他加钱！”
*
世纪广场建成于98年，当时的申港市南城区还未完全开发。09年时，南城区发展成申港市老城区最繁荣区域，银盛地产在世纪广场后面开发了本市最有名的富人小区——永安泰苑。
徐银来就是在那时住进自家开发的楼盘。
到了楼下，徐一笙按门铃，来接的是家中阿姨，确认后她开门按了电梯，徐一笙直接坐到九楼。
方一进门，就看见一精干瘦小的男人坐在沙发上，抬眼瞧他后又看向他手中的东西：“回家还带什么东西？”
“只是路上买的一些补品，听妈说您今年常感冒，朋友推荐这些有助于提高免疫力。”徐一笙把手里的礼盒放在鞋柜上，阿姨很快来取走，并问他想吃什么。
“面条就好。”徐一笙道。
他换了鞋，从鞋柜里拿拖鞋时愣了愣，很快神色如初，走到徐银来身旁坐下：“我妈买了双香奈儿的新鞋？”
徐银来手上动作一顿，片刻后似想起来：“哦，前几天去逛街，她看中就买了。”
徐一笙：“早知道她喜欢，我前阵子出国，给她带几双回来。”
茶几上摆着果盘，各季的水果都有，徐银来拿起电视遥控器减小了音量，示意徐一笙吃葡萄。
“双言没在家？”徐一笙拿起被剪成小串的晴王，“我听说他最近对养老社区产业感兴趣，还想给他分享一些经验。”
“我老了，不中用咯，这一年反反复复的病，哪还有精力天天去上班，”徐银来摆摆手，“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双言在公司呢。”
所谓的“公司”，就是银盛集团。
徐家两个儿子，大儿子更出名，近些年是因为功成名就，前些年是因为外界的风言风语，曾有无数人嘲笑徐银来养别的男人的儿子。
徐银来与杨邵华是二婚，徐一笙是杨邵华与前夫的孩子。
徐银来待他不薄，供国际学校，供竞赛，供出国，但银盛集团从始至终只有徐双言的份。徐一笙毕业后自己找了份工作，一路打拼，从未获得一点家中资源。
乾华科技此前开发的几处养老社区楼盘不过徐一笙抱着试试念头的投资，若要论真正的开发，还得由房地产方面专业的来，比如银盛。
吃掉几颗葡萄后，徐一笙开口：“养老社区是新兴产业，目前国内TOP5的天众保险、合信人寿都在寻求新的合作，听说天厦保险业正在找房地产开发商准备自建。”
徐银来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看着徐一笙：“嗯？”
徐一笙：“乾华科技有养老社区地产相关的经验，又有相应的智能系统，我在想，有没有机会与银盛合作，咱们共同啃下这块蛋糕？”
话音落下，徐银来似在思考，未一时答话。
徐一笙并不急，乾华科技已经率先尝到了这块蛋糕，与谁合作，是否合作，他们占有主动权。之所以提前来问银盛，一来熟悉银盛的实力，二来徐双言刚刚接手集团副总裁的位置，正是急于做出一番成绩让股东认可的时候。
选在这个时候，如果银盛也有意向，乾华有机会争取到更多的利益。
没想到，安静片刻后，徐银来竟说：“我现在也只是在家养老啦，公司的事交给双言，我放心。”
这就意味着，这事谈不下去了。
徐一笙点头：“好，那我再与双言联系。”
他自小与徐银来便算不上熟悉，闲聊片刻，徐一笙去看杨邵华。
这栋楼是一梯两户的设计，徐银来买下了同一层的两间房，杨邵华喜静，年轻时在音院当老师，有时又要制造“噪音”，二人便一人一间，住着对门。从小，徐一笙便跟着杨邵华在这边住，徐双言则住在那头。
杨邵华状态比先前好了一些，老年痴呆这种病，早期发现可以吃药控制，延缓病程，徐一笙与这边的阿姨询问些许今日的情况，又交代几句要注意的。
说话的功夫，杨邵华从冰箱里拿出半个西瓜：“前几天去市场逛，看见新下来的西瓜。”
冰镇的西瓜爽口解暑，杨邵华不爱吹空调，徐一笙小时全靠西瓜消夏，他拿起勺子过去，见瓜心还在。
“你怎么没吃？”他指指最甜的那块，问杨邵华。
“买回来时吃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挨着边，这么多，吃到中间就吃不动，冰过的又凉，更不想吃。”
徐一笙：“给我爸吃呢？”
“他？”杨邵华笑了笑，“他爱吃那些新鲜玩意，哪还吃得上西瓜。”
这是话里有话，徐一笙无奈，舀了几口。
临走时，杨邵华非要让他把西瓜带上：“留在我这也吃不了，你拿去吃，别浪费东西，哎对了，我前两天逛街啊，给你买了两条秋裤，你也带回去，天冷想着穿。”
徐一笙才穿上鞋：“妈，离天冷还有好几个月呢。”
杨邵华站在原地愣了愣，少顷对他笑：“是啊，还有好几个月呢，那你先带着西瓜。”
徐一笙眸光微暗，提起西瓜，与她道别。
郑麒的车停在楼下，他坐没坐相，瘫在后座，腿抵着前排靠背，把平板架在大腿上，勾勾画画地修改设计图。
车门被拉开时，他刚把画布一键清空。
郑麒放下平板，坐直了，往那边看：“待会还去——”
哪字还没说出口，怀里忽然被塞个冰凉的东西，他本能地抱住，低头看，见是半个西瓜，被吃过，中间那块没了，插着一只勺子。
郑麒：“……这是什么？”
徐一笙抬手，手背放在他额头上：“西瓜不认识了？也没发烧呢。”
“不是，我是说这是干什么？”郑麒拿起勺子柄，“给我吃？”
徐一笙对司机报了个地方，郑麒的司机显然被提前交代过，听了他的立刻发动了车子。
徐一笙说：“嗯，给你吃，那个勺子我刚用过。”
郑麒立刻把勺子叼进嘴里。
徐一笙伸手去拿出来：“坐车嘴里不要含着东西，小时候没人教你？”
郑麒又拿回去：“没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的情况。”
隋玉怀郑麒时患上抑郁症，自那之后又确诊精神分裂，时不时发病，郑父一边忙着自家生意，一边带夫人辗转各地看病，郑麒小时候大多是由郑麟和家中保姆照看着。
经他一提，徐一笙想起来这件事，沉默片刻道：“抱歉。”
只听郑麒说：“笙哥，道歉只动嘴会不会太没诚意了啊？”
“那你想要什么？”徐一笙打开手机查看消息，今天大家休息，没什么重要的事，只有黎禾在说些有的没的八卦，什么谁谁养了哪个小明星之类的，“下次出差，给你带礼物。”
“下次太久了，择日不如撞日，”郑麒挖着西瓜吃，趁着空档伸手捏了捏徐一笙的腰，“你腰疼不疼？我新学了按摩，让老师给我调了精油，今晚到我家试试呗。”
这人——
徐一笙心道，心思全用在这事上了。
他从郑麒兜里摸出那盒云烟，拿出一支放在嘴里，点火时含糊不清地答应：“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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