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沛展开扇面替宣忆谙遮挡刺眼的阳光,他往身后耀眼夺目的“光辉”睁眼望去——
只一眼就双目发白,好一会什么都看不清,越沛闭上眼睛缓了好一会方能慢慢视物。
越沛心道:苍天可见,他的审美可没这么清奇。住在这实属无奈之举。
他柔声哄劝道:“这是京令府,京中来的官员都要住在这,负责传到圣上耳朵里总归不是什么好事,王妃再忍忍吧,嗯?”
宣忆谙被越沛腻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状似不经意的搓了搓手臂,夹着嗓子“不情愿的回道:“那妾身听殿下的。”
越沛:“……”
他身上也被腻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更不用说站在一侧观完全程的沈思,好在沈思生来就是个恪守礼仪,为人温和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人难堪的人。
他闭上眼睛一个深呼吸,确认自己调整好气息后方才睁开双目对那两个演的起劲可惜演技不怎么样还误伤了自己人的越沛 、宣忆谙问:“王爷王妃特意把草民带来此地不会只是为了让草民看二位的戏罢。”
要他说演的真是拙劣至极,甚至可以用矫揉造作来形容。沈思在心里如实评价。
越沛:“……”
宣忆谙:“……”
越沛干咳一声,忍了片刻还是无法忽视那些无处不在的“光辉”,他清了清嗓子,“院子里是有些晒,本王觉得还是屋里更适合谈话。”
沈思拱手称是,跟着他左拐右拐进了进了某个房间,踏进房门后,沈思抬眼看清房间里放着从沈家货船上收来的药草,还有本该送往灾民所在之地的粮食。
这些都是原本今夜要运送给那些灾民的救命之物,眼下全被安王收来藏在此地。
那灾民那边岂不是什么都没得到!
沈思面色凝重,等候着另外二人的发话。
越沛把沈思的表情尽数收入眼中,他看了眼墙角层层堆积起来米袋,轻笑一声:“沈公子考虑好了吗,若是还不说实话,那这些药草粮食本王可以保证你藏起来的那些人你一个都救不了。”
掩藏在宽大袖袍之下的拳头握得“咯吱”作响,一排青筋遍布沈思的皮肤上,似在极力忍耐。
宣忆谙道:“难道沈公子寄希望于谢大人的药草?公子莫要忘了若是时间拖久了,病情得不到控制诱发疫病,沈公子你又该当何罪?”
温言细语犹如千斤之重压在沈思的心上,他心里绷着的那根弦随着宣忆谙的话落“铮”的一声,断了个干净利落。
回想今日之事,沈思突然明白了:“王爷王妃并不是‘恰好路过’,而是不辞辛劳做了一场戏专门等着草民?”
否则又怎么会来的这么巧。
越沛收起扇面握在掌心,抬眸望向他,舒尔笑着对宣忆谙说:“你看沈公子就是聪明,这么快就看出咱们在做戏。”
“咱们是在做戏,谢大人和王大人可不是在做戏,沈公子以为呢?”宣忆谙淡淡说。
沈思逆着光影单手撩袍双膝重重触底,对越沛和宣忆谙行了个大礼:“草民恳求王爷王妃可以救救那些金陵灾民。”
……
江南五城依山傍水,每到夏令时节皆会有洪涝之事发生,水患严重时不只是沿岸百姓就连离水势较远的城中百姓都会遭到殃及。
无一幸免。
今年水患相比往年灾情较轻,但是仍有不少难民涌进金陵城。谢居茂等人下令关闭城门禁止城外难民进入城内避难。
而已经进入城内的难民无处可去,谢居茂等人对他们不管不问,铁了心要让这些人自生自灭。
沈思:“去年收成不好,百姓们缩衣节食光是活着就是不易,根本无力去救助那些难民。“
朝廷送来的的赈灾银和赈灾粮没有一个落到这些穷苦百姓身上。
从古便是如此,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不论是什么样的光景都不会影响金陵城的达官贵人豪绅世家。
灾患过后京令使便在来的路上,这些从始至终都不曾有人管过的灾民自然不能出现在注定要带着喜报回去的京令使眼前。
所以这些人被驱赶至某个地方,在那里静静等死。
“每年沈家都会准备大量粮食药草用以救治他们,可偏偏今年的水患虽然不严重但是来得比以往早了足足一个月,沈家的药草和粮食尚未来得及备齐。”
不然,怎会像今日这般被动。
沈思央求道:“王爷,粮食晚几日不要紧,沈家还有余粮,但这批药草今日一定要送到那些难民手中,那些难民病情严重,若是不及时用药……怕真的会出现王妃说的疫情啊。”
“情况若真如你所说的如此危机,那日本宫与殿下在你沈府几番追问,沈老和沈公子为何没有半点坦诚之意?”宣忆谙问,那时候的沈家可不像此刻这样着急。
前后不过几日便判若两人,这让宣忆谙不得不好奇其中隐藏的原因是什么。
“……”
沈思胸膛剧烈起伏,喉头上下滚动几番,似有难言之隐堵在口舌之间不得出。
越沛:“沈公子,既有求于人却做不到坦诚相待,这要本王如何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
沈思呼吸急促,心里一番纠缠犹豫,越沛宣忆谙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似在等他思量再三说出心中顾虑之事。
一番犹豫考量后,沈思高抬双手行礼,“还请王爷王妃见谅,沈某当日未能告知二位真相并非有意隐瞒,而是……有苦衷。”
“哦?”越沛来了兴趣:“愿闻其详。”
金陵城中的这些勾当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京令使来京时沈家和城中百姓彼时不是没有想过将此事揭露,请京令使为他们主持公道。
可惜,那些京令使无一例外都将此事糊弄过去,百姓和沈家的希冀一次又一次的落空。
如若只是希冀落空便也罢了。
“有一年,又是一场水患过后,又是一位京令使来此要带着好消息回京复命,本该又是一场希冀落空,但这一次百姓的请愿得到了回复。”沈思回忆往昔,忍不住一声冷笑,眼底弥漫着的是巨大的悲伤。
“你们得到了什么”宣忆谙问、
“一场屠杀。”
那年的水患严重万分,京城提前派遣京令使前来助江南受水患灾害的各郡县治理灾情,说是来协助,其实只不过是来走个过场,给自己的政绩上看能不能添上一笔,别说帮忙不来添乱就不错了。
但是那年的京令使来了以后才发现,金陵灾情远比朝堂奏折上所写的要严重的多。
奏折作假乃是欺君之罪,按律当斩。
如果京令使将这里的情况如实上报朝廷的话……
“灾祸既已成定局,那死去的人就没必要再拖累活着的人。”
为了将此事圆满的糊弄过去,金陵所有的官员心照不宣的选择将错就错。
于是,侥幸从天灾中捡回一条命的人却没有躲过**,城外荒山上已经为这些沿街乞讨的灾民准备好了埋骨之地。
宣忆谙沉声问道:“你的意思是那些灾民全被活埋了?”
“是。他们早就想好了理由:那些灾民伤势过重无药可救,然酷暑难耐若不尽快处理后事恐怕会引发瘟疫。”沈思眼眶微红,回忆起那时的惨烈,他和父亲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百姓被蒙骗至那座荒山之上,满怀期待,以为京城来的官老爷是来救他们的,追后却落得个被活埋的下场。
他回过神缓了口气,“草民和父亲那日隐瞒王爷,是因为我们担心当年之事恐会重演。”
越沛踱着步子绕至沈思面前,一番话说下来他听明白了:“你是担心本王会像之前那帮酒囊饭袋一般欺骗你们?”
那些官老爷不仅骗了百姓也骗了沈家,沈家对他们的谎话信以为真,将所有灾民清点好后亲自带上了那处埋骨之地。
沈家对此一直耿耿于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场杀戮中沈家也在其中递了刀。
至此,沈家与那些大人们划清界限,不再插手所谓的朝堂之事,一心只想平平淡淡做个普通的商人。
沈问君为了洗清沈家身上的罪孽,年年水患过后都会耗费大量家财救济百姓,年年如此金陵百姓无不感念其恩。是以沈家不与谢居茂等人交好,但谢居茂等无一人敢在明面上找沈家的麻烦。
只不过今年出了岔子,水患骤然提前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沈思恳请王爷救救金陵的百姓。”沈思跪在地上重重给越沛磕了个响头,言辞恳切。
越沛凝望着跪在地上的沈思,静默片刻说道:“既如此,那这些货物本王会派人在入夜前送到那些百姓手里。”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带本王去看看那些被你藏起来的灾民。”
“是,草民替金陵百姓多谢王爷王妃。”沈思看着他郑重应道。
其实越沛从一开始就没想扣押沈思的货物,屋子里的这些不过是弄来的假的想要吓唬吓唬沈思罢了。
这几日他和宣忆谙在金陵城里晃荡早就摸到了灾民藏身的地方 。真正的粮草在收押后就让赵寻文心二人送到灾民那,一点不会耽搁百姓用药。
安王殿下英明无比,不止一次心里叹息沈家的伪装做的真是拙劣,轻易就让人看出了真相,也就是谢居茂等人不想掺和此事,否则……
不过这也给越沛摸清金陵城的一个机会,一进城他就发现金陵城的反常之处,只是自己伪装在外,谢居茂那些人惯是个溜须拍马哄人开心的好手,断不会将这些事告诉自己。
唯有他沈家是个例外。
为了摸清底细这才只能拉着宣忆谙给沈家设了个局,逼着沈家不得不把真相和盘托出。
不过沈家好似不太待见他这个远道而来的京令使,对此越沛心中对此一直有个疑虑:沈家为何会对他带着点似有似无的敌意呢?
不是对他作为京令使对金陵百姓不闻不问的敌意,仅仅是对他这个人有敌意。
越沛此番除了是作为京令使前来,更是作为大晏的王爷。沈家哪来这么大的胆子敢对堂堂王爷心存敌意。
“只是夫人啊,你不觉得这个沈公子未免也太好糊弄了吧,你我只不过略施小计他就全说了,夫君总觉得心里不甚踏实。”
越沛转过身看向一心只顾着捯饬草药的宣忆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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