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段明瑟饼状伏桌，单手挂到我这边的桌沿，如竹枝般垂悬的指节晃进我眼睛，看着看着，就想往他手里塞本书，重一点的，快掉下去的。他要怎么办，首先得翻转手心托住沉重的书籍，然后手背会绷紧，手指也要用力。
【[et]※与段明瑟分手[预计执行指数12.18%]】
诶，等，别……
【[et]参加段明瑟他们的[周末惯例][预计执行指数82.82%]】
嘶，大意了。
才82.82%啊，是不是太保守了，怎么不干脆填满呢，直接让我死算了呗，快进到世界末日原地解散全别玩了。
伏个桌奖杯又唾手可得，段明瑟圈起手臂，下巴杵进臂弯，偏头切换至刘海藏眼：“道心破碎了。”
碎你的吧，第一次波动是我敬你可怜得专业，二次是我走神，还来，我反派招牌让你换成爱心救助站好了呗。
【[et]※与段明瑟分手[预计执行指数55%]】
“……噗。”
我的错觉吗，段明瑟好像笑了声。看清楚，是分手指数上升，周末惯例降了！降了！
“夜鲤，你的积点，是不是有存储上限？”
这是常识。但看段明瑟问的模样，却好像这是个发现。我没有拆穿：“看出来了？”
“嗯，这几天有点感觉到了。”他的手速像在杀AT，那东西出来一条没一条，“我可不可以划存储上限给你？不划积点，只是提高上限。”
“不可以。”
“为什么。”
“因为你问了可不可以，我的答案是不可以。”
AT得救了。段明瑟不高兴地看向别处，小声：“等于没回答我。”
那是，我可没参加你那后援会，不会你一撒娇就拿你没办法。我办法多得是。
“我这几天一直在想，”段明瑟说，“为什么呢，既然是我的女朋友，不可能连信用点都没得用。”
也许因为日程表算得出来，你只是友情叛逆期，喜欢用亲友团的底线弹调子，而我不过是对生活有种扭曲的向往，比如遇到大家一致反对的事就偏想试试。我们不是真相关上了。
但是话说回来，眼前这个可不是一般人。相传本届入学季，我校被授予了一批马赛克新生，人，机密，学科方向，机密，所属系院抑或独立成编，机密。按原计划，应当连“相传”都不该出现。
那明牌是谁出的呢？各大日程表系统当坐被告席。据承大今纪所载，当天，登入神农部署前，学生们预期中的开学典礼，不过是一段被迫集体挂机的瞌睡时期，因为预测池起初并未起一丝涟漪。
沉睡中的神农部署是一粒种子，其领域矩度随登入人数拓展，目前未能触得上限。这成长靠登入者滋养的特性，被戏称为浇多少水，野多大面积。
起初空气也没那么炙热，不过是“欧呦，今年野得好猖狂，我女神究竟招了多少新生这次的大殿未免过于华丽了点”，一边藤枝乱绕，树杈打架——众生皆为植物。
直到域内交流频道爆出一声惊叫：
【敢问宁*是哪位义父，搭他一句话我这周涨了50太虚信用！】
一把火点了全体，从此群魔乱舞：
【我也想问，黎**是哪位女神，女神再跟我说句话啊！】
【宋**宝贝，我们能不能不分手T^T】
【梁**哥哥，可以再跟我讲一遍你捡到小狗吞吞的故事吗？】
……
【吾深感吾之过罄竹难书，宋哥你再骂骂（恳求）】
【吞吞，是我兄弟慕容川的新名字】
……
搭个话涨信用点？
拜托，行走的印钞机诶！主人主人在哪里，看看我啊，要雨露均沾啊！
——以上取材于神农部署草草闭眼后爆炸到数万条的校内AT。
孩子大了，或许会不堪回首，但事发当时，现场几乎都是眼神清澈的高校新生，他们之中甚至有些人昨天才开通信用消费，刚被前所未有的宝藏未来晃了眼，今天就下宝藏了。一时忘形无可厚非。
何况AT里还混了好些个意图不明的节奏大师。
行走的印钞机是史前赋词，用来描述“人到哪，哪里就滋滋冒信用点的景象”也算合适。能提到史前赋词，不是前数勘正专业的学生，就是前数勘正专业的驸马……好吧，我之所以能猜到，本质在于我知道这次舞指挥棒的是班里的谁，题外话了。
印钞机不是没有，但通常不在学园。不谈学生，其实大众也甚少触及，更多仅是耳闻。到这里还有救。因为话题没搁原地逗留多久，从“大孝子太虚众生又给祂母校拉来一车什么神”到“莫非太虚众生仍有再起之日”时便野草狂生，什么“支持澄心登基”“不如换我知行合一”夹杂一些“我看那个新来的RELOG也算眉清目秀”等等你来我往的，眨眼就拐到所有话题永远的快乐老家去了。
曾经可以如是不了了之的。后来……只怪我们做学生的，求知若渴是基本美德。看，像这样的美德标兵，我对面就坐了个。
不行了。从困惑我没得用的信用点开始，他就这么盯着我了。我走神漂走，他也能凭起胶的目光让人漂不动。这表情我熟，让他得逞，就会灿烂，不让，我有无数条路可选，而路的尽头无一例外是让他得逞，此世只有两种情况会令我失去战意，其一便是起胶的段明瑟。
也罢，拦不住有人想吃失望的苦，尽量给他个痛快吧，我并不多说什么，只朝段明瑟的DS发送了共享请求。
现在我们可以同步浏览我的终端操作了。我进入日程表切换界面，可选栏处按区域热度依次列出了：太虚众生、澄心、知行、观尘、choker 、大器，加上近期上线的RELOG，谁都没差，它们赋予我的信用额度通通为[null]，这些个系统整天明争暗斗的，最团结时刻估计就是在我终端里了。笑不出来。
不知道在本尊的认知中，印钞机行为究竟算什么，反正，对此碰瓷党已总结为：但凡跟印钞机同学稍微关联上几条日程，额外的信用点就不请自来。尤其是太虚信用。
太虚众生在本校的覆盖率可是过半。所以该条规律一出，验证的人趋之若鹜。段明瑟他们毕竟是校内流通的学生，身边没砌密不透风的墙，规律准不准，总会有结论。经过一次又一次的验证敲章，有关于他们的传说也一再进化，如今别说明牌了，金身已塑。
那天，段明瑟当着他神仙队友们的面，问我要不要在一起，现场嘘声倒彩此起彼伏，我便美妙地答应了。无论反对有多大声，段明瑟的恋爱对象夜鲤终究是写入了当日所有见证人的日程表。
所以说说看，我跟多少印钞机的日程表关联上了？所有！
全体都有！列队！向我进贡信用点！根据印钞机定律，该是这样的。加上跟段明瑟日日约饭，我可以算是印钞机世界的脸王了，但现实是大家天天碰瓷成功印证为真而我的日程表从头死到尾，死得死死的。
“不出意外，今天这个意外是出不了了。”重置，重置，重置，“看，依旧没得用。”虽笑不出，但也冷静得不像在陈述自己的惨状。谁叫我这几天不是给段明瑟检查积点，就是让他调阅信用槽，多了就有种浮空看尘世之感：关我什么事。我是一朵云，这都关我什么事，我飘走了。
“所以，”段明瑟支着脸叹了口气，“我才问可不可以划存储上限给你。”
“上限高了，然后呢。”这么问着，我顺手取消了共享，系统切换界面上，太虚众生的信用槽自行从[null]变更为[eclipse]，其他维持原样。
段明瑟的手离开了他的脸，人愣愣的，看上去他的大脑在因为我的问题正转反转。他说：“积点上限低的话，快用完就得马上补工，充满了又要立即腾空，所以你很忙。”
“我忙又怎么了呢？”我知道，这么问大概不太识相。
“会因为客观原因拒绝我。”段明瑟的下巴回归了他的掌心，人不知看向何处，“会显得每次拒绝我都是身不由己。”
“嗯？”
“这样我会搞不清楚……”他笑了下，眼睫扇了扇，“总我答你，该我问了。”可他又不追问，指背摩挲着腕带在出神。
可能他的日程表也很吵。反正我这边已经刷屏了，在大惊小怪附近有个未知对象徘徊不去，目标是我的概率已升到80%以上。明牌世界，玩什么鬼鬼祟祟？这届新生怎么都奇形怪状的。
“我知道，不管是提升上限，还是邀我出去，包括你想带我去你们的‘周末惯例’，都是为了日程互容——我跟你，更甚者，你们。”听上去很难说不美妙，“不断地增加互容程度，今天或许没动静，长此以往呢。”
关联上的日程迟早伴生信用点。毕竟对象是他们。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万一我就想做陀螺呢。”
“……陀螺？”
“一种被抽着打转的东西。”失误，忘记他不跟我一个专业了，“有没有想过，万一我更愿意维持现状。”
当然不愿意。早受够了。
显然段明瑟的脑仁又在正转反转了，要等一会。
“所以你觉得，”腕带被他箍出几道折痕，“我的一切行为，源自，我想让，我们的日程表互容？”
“难道不是？”我瞬间装载了……装载了一张面具，实则内心惊恐捧脸。
“不能说不是，是顺带。顺带吧。”
“那什么是主要的？”
他重新看向我，他的眼睛像时间暂停的极地。冻蓝色，关着风雪。也许过了一阵子，我不清楚。“不，”段明瑟会笑了，“……这个就是主要的。”
我从未问过。当初那只伸向我的手，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他的目的始终在珠帘后隐隐绰绰，刚刚我却不小心拨到了。
“我不知道你。”但我的可以告诉他，“总之，当时我觉得……”
到今天，我仍记得当时，来自身后那声不可置信的“不要”。并不是段明瑟那边的，是我这边，我认得那些声音，在那之前，他们分明能算是我难得的朋友。他们也不要。
“不能因为别人不同意，我就马上退让。我让与不让，要自己定。”
“你在说那天？”
“也在说今天。”
“也在说今天……”他重复了我的话，往后靠了靠，发丝如吹起的雪。他的发色是月光微蓝时候，总纠缠了霜气。
“你啊……”
什么你啊我的，语气好像那种能惯得逆子上天的祖宗奴，有点熟悉，我想想，人家印钞机小队纵容段明瑟时不就这副模样吗？
日子好了，祖宗之位循环到我这了。
“知道了，对不起，我同意分手。”他起身，手插回裤袋，衬衫兜起几道褶皱。一如既往挡我光。
啊？
但是，我嘴比脑子快：“也行。”
但是，刚刚发生了什么？
【[rt]※与段明瑟分手】
噢！终于分掉了，差点走神错过关键帧——耶？等等等等虽然分手是我提的，段明瑟不过是同意了，可他，他祖上是飓风吗，我们本来聊的不是……我们本来在聊什么？
飓风已看向远方：“朋友在等我，我先走了。”
虽说是我自找的。好吧，去吧，没有感情基础的恋爱关系大抵如此罢了。正好我落单，刷屏的该来了吧。现在换我狂刀桌面AT了。
“喂，你。”
来了。我撩起眼皮，咦，这是……那个导弹？干嘛又发射回来了。
“先前是我不识货，对不住，你有大量，别太计较我，成不。”说着，这人没头没脑地坐桌上去了。挡我划拉AT……好恶毒，竟然用屁股。
“不识货？”我抱臂靠椅子，“什么意思，我是货？”
“呃。”
“我有大量？”我发出大量冷笑，“所以你可以道德绑架我？”
缺德东西。不说话我差点没认出来，这是那个插队头子！是有求于段明瑟？怪不得一见到我就发射走人。算你运气好，等我捱到进门早忘了你那面目模糊的形象，算你运气不好，还敢回头惹我叫我认出来。
“夜鲤。”
侧上方一道声音冷冷清清地落进我们之间。像一枚很静的雪，掉进我这里，在嘈杂中。我闻声侧头，那个声音又说了句跑什么，屁股磨桌子的缺德东西也不动了。
说了走人，但只是换个楼层的段明瑟居高临下地支着脸，朝我们这笑得冷冰冰：“他为什么跟你道歉。”
试问。
试问，有仇不报，什么圣人？
“因为他，”说得快点，叫斩杀，说得慢点，叫凌迟，光速掐灭某碍事光环的我，自在万般，“他刚刚说，嗯。”慢着，现在拿出前女友名号能算个什么，前朝官衔吗，既然要借势，不如就装个爽的！
我冷静道：“因为他刚刚说你女朋友是垃圾。”
【[rt]DC27：提出再续恋爱关系，等待段明瑟响应】
……？有你们这种年久失修的日程表系统高速运转坑害我，真是我之孽债。到底谁说这话、谁听到这话会认为这是正经提议？
不是段明瑟，段明瑟在神位俯瞰凡尘。不是屁股蹭桌的缺德东西，因为关他屁事。那是我自己吗？没觉到啊。要不等下预约个精神科。
【预约成功】
啊真的服了！
“这样吗。”段明瑟指尖叩击栏杆，他所在之处随即独立为悬浮台，于提示音后平稳下落。
……好吧，一切因由在我，无论如何，这次是我利用他在先，任何结果，后续责任，我将一并抗下。
【[et]恋爱，对象段明瑟[预计执行指数77.22%]】
悬了。究竟谁当真了呀，不会真是我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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