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直播开启。
姚嘉的直播封面换上了公会美工提前做好的生日会新图。
今年没有公会的生日公告，也没有徐霖的生日祝福。自从姚嘉提出不续约后，昔日的合作伙伴瞬间变脸，姚嘉心中只剩寒心。
他看了眼手机，徐霖的聊天框依旧停留在那一句“不识好歹”。粉丝群里的聊天信息则不断刷新。
他把直播间转发到群里，附上一句：[今天生日会啦！]
群友们自发地刷着生日祝福，其中几位晒出贺图。粉丝的温暖驱散了他心中的些许难受。
姚嘉思索了一会儿，回复道：
[一杯桃酒：谢谢大家的祝福和贺图！真的很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
[一杯桃酒：小猫啾咪.jpg]
[一杯桃酒：今天准备了节目和礼物，可以来直播间玩玩！]
他放下手机，将注意力放在了直播上。画面上出现生日礼物特效，几条金光闪闪、写着祝福语的超级留言弹出。
“下午好，谢谢……谢谢大家的生日祝福。”姚嘉对着麦克风轻声说道，声音温柔雀跃，带着一丝午后的温柔慵懒。他挨个报出送礼的ID表达谢意。
“谢谢‘我真的不想上学’的SC。‘今天生日会桃罐头有什么礼物吗我要这个这个那个那个’。”
“桃罐头”是姚嘉粉丝牌的名字。去年冬天，他由于身体不好，感冒数次，总是沙哑着声音直播。弹幕给他出招，让他多吃点黄桃罐头、多喝点润喉茶。于是，他直播时桌边常有一碗桃子罐头。病好以后，他也爱上了吃桃罐头，顺便把粉丝牌子改成了“桃罐头”。
姚嘉假装思考，歪过头。镜头里，他的长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倾斜，滑落在一侧，露出一点线条流畅的下巴，“这个嘛，秘密。”
“今天生日会，晚上九点会有一些特别的环节，唱唱歌，聊聊天，再打打水友赛。整点的时候会有神秘抽奖。”他简单地预告了一下，没有过多渲染。
为了这次生日会，这几天他费了不少劲。和徐霖冷战以后，找公会运营对接变得困难，他问过几次生日会礼物和物料什么时候发放，都被运营踢皮球，要他去联系经纪人再来找运营，否则不能批准。
找徐霖？这个节点上联系他太过尴尬，而且他居然真的不顾经纪人的职责，放养自己。徐霖的冷暴力下马威，姚嘉不想吃。
自己主动贴上去，没准更惹得徐霖厌烦。他不想先低头。
最终，姚嘉只能动用自己的积蓄，补上先前定好的生日物料和抽奖礼物。这是他直播以来第一次办生日会活动，他想回馈那些一直支持着他的观众，不应该留下遗憾。
和弹幕插科打诨，谢过几轮礼物后，他像往常一样点开了《临界战线》的排位模式。
“先打几局排位。”他说道，将注意力集中到游戏上。
起初的几局还算顺利，他操作犀利，偶尔和弹幕互动两句。直播间氛围虽然不像顶级大主播那样火热，却也温馨融洽。
[好枪nice]
[刚刚那波回防绕后有什么说法，不是会更慢吗？]
瞥见弹幕针对操作提问，姚嘉细心解释：“窗口那块的信息没踩出来，可能藏了人。对面还剩三个，两个没找出来，走窗口过还得搜点，实际是不如绕路快的。”
说完，他又补充，“刚刚队友走过那，所以这一段绝对安全。”
与此同时，对面最后一人被队友击杀，小局胜利结算，进入备战间隙。
《临界战线》的胜利条件是先拿到13分。而当一方拿到6分时，攻防转换。
此刻，姚嘉这边正好拿到了6分，转为进攻方，姚嘉来了兴致：“看看这局什么情况，我去探给你们看。那个点位是个很好的埋伏架枪点。”
战局开始，对面谨慎防守，姚嘉这边攻不进A包点，便预备迅速转点到B区。他操纵着闪溯静步行至连接A、B的中区，躲在了窗口旁的阶梯掩体之后，果不其然，蹲到了敌方两人。
敌方的万灵之心谨慎地放出“生灵屏障”，用烟幕封住窗口，然而她没想到的是，阶梯死角还藏着人。不等二人进来搜查，姚嘉迅速完成击杀。
【pinkpeach 使用锋刃击杀 79331】
【pinkpeach 使用锋刃击杀 香辣猪肉堡】
姚嘉看向弹幕，然而，并没有他预想中的一片和谐赞美。
几条带着明显恶意的弹幕滑过，如同饭粒里掺杂的砂砾。
[生日还开播，这么敬业？]
[今天穿黑丝了吗？给兄弟们看看？]
[来起飞了，哪有黑丝？]
扫到这些字眼，姚嘉眉头微蹙，但没有分心，继续操纵着闪溯移动，精准地爆掉又一个对手的头。
“片哥来了？弹幕别跟着刷，房管封一下。“他语气平淡地提醒一句。
但很快，那些恶意的弹幕迅速增长，只有一些不明所以的粉丝在提问。
[狗还有脸过生日？]
[主包主包倒贴A神爽♂吗]
[怎么只有手啊，我缺的黑丝南梁这一块谁补给我]
[来起飞了，好白的手，我好涨啊（哈哈大笑）（哈哈大笑）]
[你的聊天记录和黑丝照是真的吗]
[深水脱粉了，私联pua粉丝就是你所谓的尊重吗？]
[到底怎么了？]
[谁告诉我瓜田在哪？]
污秽的词语疯狂重复刷屏，瞬间淹没直播间。
姚嘉刚刚结束对局，看着旁边飞速滚动的恶意言辞，陷入愣怔。
他的手指僵住，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什么聊天记录？什么黑丝照？
“深水”——这不是徐霖的粉丝管理号吗？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聊天记录？深水怎么了？”他下意识地问出声，带着困惑和被冒犯的不悦。
同一时刻，他的手机屏幕不断亮起，粉丝群弹出密集的@提醒。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他。他顾不得正在进行的对局，点开了不久前还其乐融融的粉丝群。
群里早已炸开锅，消息刷得飞快。他下意识看向成员栏，原本带着管理员标志的“深水”赫然消失，一条消息被另一个粉丝管理员置顶。
群消息新增到六百多条，姚嘉顾不得爬楼，点进那条置顶消息。
是“深水”，徐霖的粉丝小号。
“对不起大家，我可能无法继续忍受桃酒这个烂人了。正式脱粉，就此别过。”
这段话背后跟着一条动态链接，姚嘉点进去，是一篇很长的专栏文章，发帖人默认头像默认昵称，明显的小号。
标题刺眼无比——
【恨粉，恨同行，蹭热度，私联网恋，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的？】
“本文所有内容皆为真实证据。”
“只想叫醒那些被桃主播演技蒙蔽的人，来看看主播爆的典吧。”
他的心脏猛地一沉，手指有些发颤地往下滑。
[一杯桃酒：不知道怎么维护和粉丝的关系]
——不想让他们失望。
[一杯桃酒：好烦啊，为什么总不满意]
——总不能打到自己满意，
——这局完全是战犯，我应该打得更谨慎一点的。
[一杯桃酒：我和超级水果他们做不成朋友]
——我性格是不是太差了，容易惹人讨厌？
——和他们差得太远了。
[一杯桃酒：Axiom好火啊]
——霖哥：你试试去蹭他
[一杯桃酒：蹭他热度？]
——我不行的，那样……不好。
聊天记录截图被裁剪得面目全非。他曾经向徐霖倾诉的迷茫，被扭曲成不堪的刻薄鄙视，嘴脸市侩丑陋。
更令姚嘉气愤的，是长文中贴出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没有露脸，正坐在床上对镜自拍，右手侧放着假发头模和一件皮衣外套。
他的长发散乱地搭在肩上，看上去很柔顺。脖子上系了一条皮带chocker和一条金属项链，充满禁欲诱惑。
他上身穿着皮质抹胸，肩上皮肤被透明肩带磨得有些红，露出纤瘦精致的锁骨，以及左侧锁骨上的两点小痣。两条皮带箍在胸下，没有系紧。由于穿着的人胸前平平，抹胸前侧空空荡荡，他只能用一只手搭在胸前捂住。同时，为了不遮挡穿着效果，他仅用指尖抵住布料，显得姿态扭捏，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
下身则是一条紧身的皮裤，金属铆钉腰带勒出盈盈一握的腰，银白色的裤链搭在大腿上。两条被黑色丝袜裹住的长腿伸出，在柔和的灯光下泛起绒绒的光泽，两边不对称的皮质腿环和金属腿环掐着大腿，溢出一点点腿肉。他只穿着粉白色的毛绒棉拖，高跟皮靴被放在一旁。
照片像是一个入门coser正在试衣，由于服设风格偏向成熟御姐，有种青涩的性感，充满错位冲击。
[一杯桃酒：怎么样？]
[一杯桃酒：好看吗？]
——安德玛这衣服上身有点太奇怪了！
——尺码也不行，上衣好大，腿环好紧……
[一杯桃酒：小兔转圈.gif]
——我觉得万粉福利还是别女装了，我真不行。
安德玛，他曾经最爱用的本命女枪手。
姚嘉最开始主攻的并不是《临界战线》，而是另一款策略游戏《争霸之星》。做攻略粉丝破万时，他曾与徐霖私下讨论要不要以女装作为万粉福利的噱头。毕竟在次元微视，男主播女装流行过一阵。
但作者将这些刻意截取出来，打上了性感黑丝、意图勾引的标签。
再往下，列出的是桃酒私联“深水”的证据。
那是徐霖表白后两人黏糊牙酸的对话，姚嘉看了两眼，便滑不下去了。
曾经的天真幼稚像一根根针扎进他的胃，一阵阵恶心的反胃感涌上。
他想吐，更想狠狠扇自己两耳光。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每一份“证据”都是“真”的。
姚嘉看着屏幕上那些被歪曲的私密对话，看着那张成为“罪证“的照片，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脸部。他苍白的面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耳朵里嗡嗡作响。
文章的发布者必然是徐霖，只有徐霖才有完整的记录和照片。
他全盘自导自演，用这些东西来毁掉他。甚至这背后也许有公会的意思。
为什么？仅仅是因为分手和不续约？
巨大的背叛感和荒谬感让他几乎窒息。他只觉天旋地转，呼吸变得急促而困难。
“挂一整局了，你动一下啊？死了？”
“闪溯你***死了，怎么顶分局也有你这种挂机狗。”
耳机里传来队友声音。
他猛地回过神，才意识到游戏没有结束。闪溯还呆立在重生点。
姚嘉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但那些恶毒的词汇和断章取义的话语不断在眼前闪现。
他想尊重队友，尽快结束对局。可他的操作在冲击之下完全变形。
身位失误，枪法飘忽。刚开局，他就在低级失误下送出首杀。
[就这技术？之前是代打吧]
[桃出桃出桃出桃出]
[顶分局？段位靠黑丝换的？]
嘲讽的弹幕变本加厉。
“我的，刚刚有事去了。”他哑声回应队友，声音轻抖，“先打完这局，我会解释整个事情。”
下一局，他努力想调整，但巨大的心理压力让他的手开始紧张、僵硬、发抖，严重影响瞄准。又一个致命的判断失误，他再次率先阵亡。
直播间彻底变成了串子黑子的狂欢盛宴，所有的失误都被解读为心虚和菜。
姚嘉死死咬住下唇，疼痛感让他混乱的大脑微微清醒。他不再去看弹幕，深呼吸，试图平复紧张带来的抖动和不受控的肌肉紧绷。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完全沉默，只偶尔出声，简单地和队友沟通报点。
他杀意十足，操作简洁致命，顶着队友的抱怨，拿到第13局赛点，结束了这场折磨。
游戏结束的瞬间，他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地坐直身体，关闭页面，在次元微视搜索“桃酒黑丝”关键词，点开了那篇动态文章，亲自将自己公开处刑。
他对着麦克风，尽力维持着语调的平稳：
“我只能说，这里的一切都是栽赃陷害。我会整理情况，给大家一个明确的回应。”
“请大家相信我……等等我。”
说完，不等弹幕反应，他直接关闭了直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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