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毒之人,第一要学的,乃是轻功。”
师尊时常说这一句话。
他认为一个人要想用毒用得好,成为用毒大家,轻功必定要好。
师尊轻功好才说得出这句话,后来教他的徒儿学生的轻功也教得格外好,几乎每一个都能在武林众人花样百出的轻功里脱颖而出。
山盼是如此,阿生阿目也是如此。
尽管阿生阿目严格意义上称不上师尊的徒儿,只不过有了几年的教导之恩罢了,师尊也一并倾囊相授。
山盼从前认为,下毒之人要学轻功只不过是用来跑路而已,现如今更认为了。
武台上,阿生轻功诡步,魏奚止平静抬剑,挥剑,刺空。同时要留心防守阿生的毒,阿生一味躲,众人看得魏奚止可谓是难受不已。
“魔教中人实在狡诈。”
“是啊,尤其是这对兄妹,阴险至极。”
“魏奚止连这人都打不过?磨磨唧唧,哪里配得上如此名气……”
山盼听着人群中渐渐传出的谈话声,眉头皱了又皱,目光投向贴在武台旁的阿目,见她一脸熟悉的兴奋,眉头紧锁出一个川字。
“魏奚止,你就这般实力?”
武台上,阿生身形一顿,手上衣间的小铃铛并不清脆的碰撞声响起来,他低头摆弄纤长手指上的细绳,立于离魏奚止大约三米之地,声音带着明显的挑衅嘲弄开口。
魏奚止表情仍未变,仍是平淡无波,听到他的话并未望向他,目光移至脚下不远处。
几只小而黑的虫子悉悉索索朝他爬来。
令人一看便恶心的样貌,头皮发麻的动静,附近不少人已面露嫌恶。
魏奚止淡漠抬剑,剑尖将地上的虫子刺穿,随后君子剑被抬高,直直指向仍是一脸嘲意的阿生,“你已害三人失了内力。”
“我?我害了吗?”
阿生面露困惑,似是苦恼地敲了敲头。
魏奚止不语,提剑。
寒光乍起,剑锋破风如裂帛,身形飘若山风骤起,足尖轻点,如云出岫,缥缈无迹,一步踏碎积雪。
流云十三式,从浅入深。
前十式由魏明与成宛而塑,而后三式乃是魏奚止依据十八年来所读所学的秘籍从总结凝练而来,附以游历数年所见所闻山川湖海,异人剑客,最终完成第十一式断念,第十二式吹水,第十三式见山。
闭关,只为完满第十三式,见山。
我见山,山同见我。
君子剑就此大成。
魏奚止眸中已无锋芒,唯有一片淡然自若,如雪覆青石,如月照寒潭。
剑光起时,阿生不觉杀意已至,下意识的避让已晚魏奚止剑一步,待魏奚止靠近时,才觉心口一凉。
低头,只见血珠自衣襟渗出,如红梅初绽。
他张口欲言,却发不出声。
冷风吹过 ,天地寂静中,银铃发出清脆的叮铃叮铃声,突兀却那样令人动容。
剑气已断其息脉,如山之压尘,无声无息。
“嘭——”
阿生睁着双目却再无神,倒在台上,如雪般无声无息,渐渐溢出的血又似雪中梅,寂然一色中,鲜艳夺目。
“阿哥!”
阿目愣在原地,看着阿生尸体许久后才目眦欲裂,发出令人直起鸡皮疙瘩的凄厉尖叫。随后她脚步虚浮跑上台,颤抖着双手抱起阿生的尸体,不顾他身上的血污,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阿目旁的人被她的尖叫吓了一跳,搓了搓手臂骂道:“大爷的,叫得这么大声,她哥害了这么多人死了是活该,魏奚止真替天行道了。”
有人连忙提醒道:“小声点,她哥坏,她自己也不是个善茬。”
待阿目上台,观战的众人才回过神来,立刻爆发出轰烈的掌声和讨论声。
“美,乃是我见过的最具剑意的一剑。”
“这一届正派魁首定是魏奚止!”
“一点也没有对不住他那张脸。”
“君子剑实至名归,小小年纪有如此造诣,实乃正道之光,未来武林定是他为首了……”
人们想与魏奚止交谈熟络,但魏奚止上一秒在台上,下一秒便不见踪影,只好惊叹同时扼腕叹息,心中难免可惜。
山盼此时脸上并没有笑容。
她目光定定望向武台上一人一尸。
阿生那双眼睛失了光彩睁着,死不瞑目,阿目抱着阿生没有流泪哭泣,只是也无神不知看向何方,全然不理外界。
他就这般死了。
死得这般快而简单。
山盼一时恍惚,心神不宁。
与阿生阿目第一次见面,是她八岁。
那时她才被她的师尊——三长老穆年教导约莫两年,某日被人告知两个年纪相仿,且被教中其他长老喜爱的孩子想要拜师尊为师。
太久未和同龄人接触,更别提对方优秀,她敏感又胆小,难免心生焦虑与不安。
可并不会有人在意到她的小心思。
两个玉娃娃站在她面前,一个勾起嘴角简单对她表示自己的善意,一个甜甜的小脸上是灿烂的笑,好奇观察着她。
她自知自己既阴暗又讨人嫌,挂着死气沉沉的表情,与这两人相比,那样可怕地突出。
随后,穆年走了过来。
穆年并没有注意到她,向那二人走去。
见状山盼脚步后退,不停地往墙边靠,心慌下,她只能用力扣着手指死死咬着嘴唇,以此来缓解浑身上下由里到外,似万蚁吃骨的难受。
“盼儿,过来。”
师尊背对着她,忽地开口唤她。
山盼只能小心翼翼向三人靠近,待走到师尊面前,与另外二人站在一边,她抬头快速瞄了一眼穆年。
瞄到穆年皱眉望她,山盼心跳加速,身体像是石化了般僵硬。
“盼儿,”穆年缓和了声音,笑着问道:“你小小年纪没有玩伴或是好友,一个人孤零零,可想要师兄师姐,亦或者是师弟师妹?”
山盼感觉到兄妹二人往自己身上投来的视线,如芒在背。她又要一直抬头抬目和她的师尊对视,最后绞尽脑汁努力想了一个回答。
“盼儿听师尊的。”
说完她便后悔了。
不出所料,她又看见了师尊脸上露出她所熟悉的不满与失望,眼神像是有千斤重,压得她抬不起腰来。
她必须要将自己低到尘埃里,才足以承担他的目光。
山盼满心慌乱,乱马奔腾下,又想用力抠手,又想去抓自己的头发,只能抑制着,等待穆年审判。
“穆长老!阿目一直非常非常喜欢您,可想拜您为师了!”
一旁的阿目忽地出声,活泼跳脱的声音那般可爱,十分机灵地自荐,还想去拉穆年的衣角撒娇。
如果我是师尊,我定会收她为徒的。
山盼心中对阿目有敌意,似毒蛇般缠绕的嫉妒心,但还有使她更为难受的羡慕和自卑,可再如何,她只能在心里边比较自己边暗设师尊。
“阿妹莫要闹。”
阿生冷静的声音制止了阿目的行为。
山盼低着头盯着地板,看不见穆年的表情,却听他没有搭理二人,反倒像和她说话。
“盼儿,你应该和他们二人多学学,你这性子不知是学了谁的,不像你的娘啊。”
他说着,后面仿若在自言自语,轻飘飘的,情绪复杂到尚且年幼的山盼听不懂分辨不清。
若让如今的山盼去听,势必听得出穆年说时的恍惚与漂浮不定的思念,夹杂着另外复杂情感的思念,附骨之蛆般难以祛除。
从小到大,山盼都讨厌穆年提她的娘亲。
但穆年只是提了一嘴,又对着兄妹二人开口笑道:“见到面了,你们二人觉得少主——山盼,如何呢?”
语气这般和善可亲,阿目想了一瞬,在穆年的暗含支持鼓励的目光下,带着笑容大声回道:“阿目觉得少主好普通呀,对我们一点都不喜欢,虽然少主长得好看,但脸上连个笑容都没有,看着像一个小可怜!”
山盼不准眼睛红,把眼泪憋回去,让自己不会变得狼狈,只是脸色苍白望着穆年,那张小脸上勉强勾起一个更像是要哭了的笑容。
穆年仍笑着看着阿目,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在她欢喜的目光下,开口。
“你说的对,盼儿是一个小可怜。”
他将手拿走,又看向阿生,笑道:“你呢?”
阿生在自己的妹妹说出那一番话后,还有几分担心忧虑,但见穆年这般,松了口气浅笑道:“与少主初见,阿生不能说出什么,只不过,少主的内力毒术好像并不太好。”
山盼此时不是难过委屈了,而是生气。
她死死盯着阿生,满眼怒火,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吞其肉饮其血。
她允许有人说她哪里哪里不好,她都允许,只不过,唯独只有毒术内力不能说,再怎样不好,她的实力也不容许其他人质疑。
她要毒死他。
她一定要毒死他。
山盼脑中只留下这一个想法。
“是吗?”
穆年没有再笑了,轻轻开口。
“你们两个说的话都有几分道理,”在山盼,阿生阿目错愕的目光下,他倏地又笑了下,“但你们是否听过,我此生只收山盼这一个徒儿?”
火消了,眼眶又控制不住地红了。
山盼不知该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
心酸涩得要流泪。
再也没有能比前一刻心如死灰,后一秒柳暗花明又一春的事能让人惊喜了。
再也没有能比师尊说出这一番话更能让她欢喜到不知该如何是好的事了。
师尊待她,是真心的。
她的师尊摸了摸她的头,脸上又是那熟悉的笑容,虚浮得那样不真实,见她这般模样,脸上的笑容又大了几分,柔声道:
“只不过他们二人要作为我的学生,与你一同学习,盼儿,你可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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