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坐在办公椅上的宁微玉睫毛闪了闪。
找到了。
一个已经失去神智，周围没有旁人，身上的污染浓郁到逸散出来的人。
灵魂翻腾间，他用周身弥漫的红雾触手勉强凝聚出一个针管，想先试试能不能将污染抽一点出来。
宁微玉并不确定这件事的可行性，纪录片中提到过想要抽走污染需要极其专业昂贵的仪器，就是他醒来时遍布周身的那种蜘蛛机器人，但它们也只能吸收空气中的污染。
没有任何人和机器能将人体内的污染祛除，哪怕是医院最高级的治疗也只能是让人在污染中维持理智，保持精神值别太低。
宁微玉需要的恰恰就是已经被人体吸收过的污染，呈现出半凝聚的碎片状，他必须从少年身上取一点出来。
如果这样不行，他就只能直接抽少年的血混入自己血中，这是万不得已的方式，有暴露可能。
思考间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没等宁微玉说请进，门就被人直接动用权限不礼貌的推开。
身披红袍兜帽、耳朵尖的像精灵一样少年臭着脸走进办公室，声音冷到冰点。
“旧人类，我是高级督查官谢凌，奉指挥官的命令记录几个问——”
剩下的话在看到宁微玉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另一边，灵魂歪了歪头将触手变回红雾人形的模样，俯身靠近濒死少年。
少年在濒死昏迷中都止不住的哭着，一块块污染碎片在体内横冲直撞，疼得他不停颤抖，看上去很凄惨。
但宁微玉没办法，他没有能力拯救任何人，想让自己活下去就已经拼尽全力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抓紧时间在人死之前抽取完毕，记住少年的模样，如果自己能活过明天就试着找到他家人给予一些帮助，找不到就算了。
红色眼瞳看向少年蜷缩紧攥的右手，宁微玉毫不犹豫的将针管朝他手背扎去。
红雾针管细到肉眼几乎难以看清，刺入皮肤的瞬间，一种奇异的感觉忽然萦绕在灵魂中，宁微玉除了本体和灵魂之外竟多出来了第三个视角。
仿佛进入少年躯体内的是宁微玉自己一样，浓郁的饥饿瞬间从灵魂深处涌出来。
太饿了，好像饿了不知道多少年，急切的想要吃掉任何能吃到的能量。
根本就用不着抽血，一只小小的灵魂触手迫不及待从红雾灵魂中分离出来，无比急切的跑进少年血管中大口吸食起污染。
在人体凝聚成碎片的污染破坏力极大，是所有人闻之色变的存在，可在宁微玉触手的嘴中如同香甜的脆片，张嘴一吸就吃掉海量，脆生生的咀嚼着。
太香了，好多脆片。
只有他能闻到的甜香弥漫在小巷内，耳边响起令人耳根发酸的嘎吱嘎吱摩擦声。
如果说指挥官的蓝色光团是全世界最上等美味的零食，偶尔吃一顿就能让人无比满足，那么碎片污染就相当于是日常主食的米饭锅巴，虽然带来的能量远远不及蓝色光团，却润物细无声的滋养着他的灵魂。
原来如此，难怪所有人和机器都无法清除人体的污染，因为只有异常生物才有能力吃掉它们，化为自己的力量。
宁微玉终于知道自己该怎么变强了。
吃饱和变强的感觉同时充斥在灵魂深处，实在是太美好了，以至于本体的宁微玉都后仰靠在椅背上，上翘的眼尾近乎醉醺醺的眯着。
桌对面好不容易平稳思绪的谢凌险些失态，咳得满脸通红，尖尖的耳朵红得要命。
好一会谢凌戴上了墨镜和口罩，姿态高冷，墨镜下的眼睛却不自觉到处乱瞟，就是不敢看向对面。
他展开光脑记录表，修长的手在上面不停书写，一边沉声继续询问。
“沉睡之前，你的身份是什么。”
“高中生。”
“2025年的科技水平如何，有能维持千年的休眠仓吗。”
“没有。”
“……那你怎么沉睡到现在的？”
“不知道。”
“嗯？你居然不知道，这有点棘手了。”
……
宁微玉一边吃饭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答，随着他持续的进食，才一分钟左右少年发灰的脸色就已经一点一点恢复白皙红润，胸腔原本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渐渐的又大口呼吸起来，心跳有力如雷，连紧闭的睫毛都在轻微颤抖，像是即将醒来。
污染也同样在变化，原本的黑色脆片在吃进灵魂后竟迅速被同化成了红雾的一员，宁微玉灵魂体表的红雾愈发浓郁，以至于几乎要形成一层外壳。
正大快朵颐的宁微玉心神一动间，那层外壳自动变了长长的红色绷带，一层层厚厚的缠绕在红雾人形身上，将所有触手牢牢隐藏在绷带里，连脑袋也缠紧，只露出一双无机质的猩红双眼。
这样就好了，虽然有点丑但好歹可以出现在人前，普通人看到他也不会因为精神崩溃而死。
绷带持续加长加深，最后浓郁的像血。
触手终于停止了进食。
宁微玉并没有将他体内全部污染吃掉，他很克制的留了两部分，一小部分留在少年体内，防止有其他人发现少年体内没污染太可疑，还有一部分随身带着，用来放进自己的血里。
这下血液检测终于能通过了。
宁微玉从苏醒后就持续紧绷的精神终于放松了一些，忍不住胡乱想着未来。
要是以后能本体在家躺着，灵魂出去工作就好了……虽然以他现在的尊容出去也找不到工作。
不过还好，讨厌的指挥官说会给他人道主义补偿，希望能有钱让他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活下去。
宁微玉摸了摸绷带下蠕动的肚皮，他明明已经吃饱了，可还是控制不住的渴望更多。
转头看向被淡淡黑雾笼罩的另一个城区，一街之隔左边灯火通明繁华兴旺，空气中几乎看不到污染痕迹。
右边区域却被黑雾死死笼罩，沉眠在死寂的黑暗中，不时传来谩骂争吵声。
心中嗤了一声。
原来这就是那位指挥官管理的城市，他原本还以为这人多少是在乎人类安危的，所以才那么警惕，不放过他身上任何危险的可能性。
原来他是只在乎上层人的命吧，或者说是怕自己这个异常生物影响到上位老爷们，实际上这人就是一个随意掌握他人生命，根本不在意下层民众的死活的人。
想到自己能活下来的话大概率也会被发配到这边，宁微玉试着吸了吸空气中弥漫的污染，然后摇头。
不行，总觉得有个屏障，他只能吸收人体转化后的脆片，不知道以后实力强了可不可以。
宁微玉不想再多留，刚才的吸食只用了一点时间，距离灵魂回归还有二十多分钟，他尽量在这期间内把八处血液都灌上污染，免得夜长梦多。
抬脚要走，绷带缠满的脚踝忽然被一只手死死攥住。
雨夜小巷尽头，倒在水泊中的少年，还有浑身缠满血红绷带乍一看如同被剥了皮的人，若是有人看到这一幕肯定会被吓到。
风亦扬迷迷糊糊醒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是地狱吗，”他喃喃。
死去的感觉居然是这样吗，除了勾魂鬼长得吓人之外好像还挺好的，身体一点也不疼了，充满力量，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没有任何被污染后的混沌。
这才是真正的自己吗。
他从水中湿漉漉的伸出手，长长的刘海遮在苍白的脸上，比鬼还阴郁。
考试失败、崩溃死亡、和家人永远分别的痛苦重新笼罩在他身上，如同厚厚的阴云，让人永世不得翻身。
他死死攥紧勾魂鬼的脚腕，声音轻的颤抖。
“我能回家看一眼吗。”
其实不用回家也没关系的，他一死，家人在那个吃人的下城区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可是他还想回家再看一眼，就是很想再见他们一面。
风亦扬的眼泪在眼眶打转，却倔强的没让它流下，他并不是爱哭的人，这么多年的苦难早已打磨他的心性，只是之前实在是太疼了。
宁微玉拧眉，低头看着少年充血的眼神。
他有些后悔，刚才不该凝聚实体，少年比他想象的醒的还要快，被他看到真身了。
宁微玉不想暴露身份招惹麻烦，缠着绷带的手握拳，活动了一下手腕准备打人。
最好能把这人彻底打蒙，再远远丢开，让他一觉醒来以为今天的一切都是一场梦，自己根本就没污染爆发倒在路边。
然而少年比宁微玉的挥拳更快。
只听扑通一声，少年猛地双膝下跪，当即砰砰砰地给他磕头，力道大的惊人，任由额头上的血和地上的污水混在一起。
“大人！”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我就算当牛做马也一定会报答您，求您带我走吧！”
“我愿为您肝脑涂地，做任何事情！”
没了过量污染的他大脑无比清醒，在短短时间内就意识到了自己根本没死，非但没死，身体还前所未有的健康。
心中的惊愕难以言喻，如滚滚大海将他淹没。
从来没有人能从污染爆发中活下来，人类史上没有任何案例，要是被旁人知道这件事一定以为他疯了。
可他就是活了，他确定自己没疯，也不是做梦给自己梦傻了，他脑子无比清醒，甚至前所未有的轻松聪明。
因为体内污染全都没了，干干净净，仿佛新生。
得是什么存在才能做到。
不知道，没听说过，但一定强大的远超出他想象，是他此生能接触到的最厉害的人。
作为能报考研究院总所的人，风亦扬对于人类顶尖科学研究有着很深的了解，正因为如此，他比绝大多数人都知道这能力意味着什么。
他目光无比炽热，仰望着面前的恩人，高大覆面，气质恐怖犹如魔鬼，可他相信眼前的人足以拯救全人类。
血水从苍白的脸上流下，他一次又一次用尽全力磕头。
“求求您，收下我吧。”
宁微玉不为所动。
既然这人已经彻底清醒再打就没必要了，星际新人类的身体素质比他以为的要好很多，以后应该多注意这点。
他平静撂下一句话，无比嘶哑的嗓音听不出性别和年龄。
“忘了今天的事吧。”
说罢他转身就要走，却听到身后少年凄厉的哭喊：“大人！”
“我没有活路了，我全家都没活路了，今天我考研究院总所没考进去，回到下城区就是死路一条，求您别抛下我。”
“我愿意为了您去死！哪怕是死我也想死的有价值。”
他还没彻底变完声，少年人的嗓音透着青涩，一身清瘦锋利的骨头满是倔强，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那道逆光的身影。
浑身缠满狰狞绷带的人影在这一刻如同希望的光，让他无论如何也要拼死抓住，绝对不想放手。
研究院总所？
宁微玉终于转头，目光第一次认真落在这少年脸上。
他想起了指挥官桌面上放的文件，研究院总所的院长因为操纵考场舞弊被撤职调查了，讨厌的指挥官已经签署了让本届考生重考的文件，重考日期就在后天。
本以为和他无关，没想到还真的碰到相关者了。
宁微玉深知自己身份特殊，光是凭旧人类的身份恐怕都要经常被研究，单枪匹马闯荡未来世界并不容易……如果在研究院能有人帮衬的话，活命的可能性会更大。
前提是这人靠得住。
“总所院长因舞弊被撤职，后天你会重考。”
绷带人形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起伏，带来的消息却是爆炸式冲击。
话音落下的瞬间，少年低垂的眼眸陡然抬起，眼底爆发出剧烈的惊喜，亮如星辰。
难怪他没考过。
他就奇怪自己怎么会通不过呢，考试的十几本书他早已倒背如流，为了能考入研究院，他已经用自己所有人生去拼命学习了。
原来如此，原来是有人舞弊，研究院总所这次只招一个名额，居然被那该死的院长内定了。
风亦扬的手骨都在颤抖，是愤怒更是巨大的激动。
连官方都没公布的事情大人居然先一步知道，大人在官方内部似乎也有耳目，而且层级高到难以想象，手眼通天。
甚至……会不会就是大人的人将院长撤职的。
出身下城区没什么见识的他，根本无法想象这得是多大的权利。
他呼吸愈发急促，已经不敢再往下想了，只知道深不可测的天大机缘正摆在他面前。
必须牢牢抓住！
他眸光无比坚韧，脊背挺直，血液将俊美青涩的脸染得发红，可他第一次眼底没有悲戚，只有对自己实力的绝对自信。
“大人，我今晚回家一定好好复习！”
“我保证一周之内入职研究院总所，随时等候大人差遣！求大人给我这次机会！”
宁微玉确实心动了。
但真正让他心动的不是少年笃定自己能考进去，而是留在少年体内还没来得及收回的那只灵魂触手。
此刻小小的灵魂触手徜徉在他血管内，少年作为普通人类身体无时无刻不被空气中的黑雾污染着，以至于触手居然也在持续不断的吞噬碎片。
这只触手离体消耗的能量就这么被一加一减平衡了，宁微玉甚至有种感觉，他这只触手根本不需要回归本体补充能量，完全可以一直待在少年体内吞噬。
更让他在意的是，灵魂触手的视角竟然能通过少年随时看到外面的世界。
此刻即便宁微玉闭上眼，也能通过留在少年体内的触手看到巷子里的情况，根本不需要怕少年背叛。
他一切行踪都会在掌控中，只要心念一动，触手随时能连接本体，将本体的红雾污染灌注进少年体内，同为污染应该也让他污染爆发死亡。
风险已经降低到可控范围了。
多一个视角和助力，他会在未来多一份活下去的保障。
在少年无比渴求的目光中，绷带人形终于点了下头。
少年狂喜的差点晕过去，靠着强大的意志力才没立刻跳起来，但声音还是激动到根本压不住，急切又小心的问。
“大人，请问我以后该怎么联系您。”
在他对面，高大的人形绷带覆面，一双红色眼瞳近乎妖异。
“不需要知道我的联系方式，有事我会找你。”
宁微玉没有和他多说的意思，只是临走前看着少年单薄的身影，想起对方生活环境恶劣，并不希望自己获得的助力轻易死去。
他补充了一句。
“如果遇到危险，就在口中默念我的名字。”
宁微玉心情很轻松，他觉得该给自己取一个新名字了，用灵魂体过上另一种人生。
垂眸看向水泊中自己恐怖的倒影，明明很丑，他却很喜欢这种不会因为外表被人强烈关注的感觉。
片刻，嘶哑的嗓音响彻少年脑海。
“我的名字是——无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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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进食污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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