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弋当晚确实在十点之前去接人了,是个陌生的地址,池溆说工作室新搬了地方。他停好车,看着眼前这个独栋两层还带院子的办公室,暗叹池总家大业大。
等在楼下太突兀,他本来准备在园区里晃一圈,可刚要转身,二楼某间办公室的遮光帘就被拉开。
时弋大大方方地挥了挥手,对着池溆,还有挤在旁边的肖丛青,而另一位女士他不认识,不过猜测应当是经纪人厉蔷。
他今天穿了件些许贴身的黑色短袖,衬得宽肩细腰,将健身成果展现得淋漓尽致。本来他的身姿就挺,这会儿还存心挺胸收腹,他并非刻意要去证明,自己是配站在池溆身旁的,天天证明来去还累死个人了,只不过他觉得好歹初次见面,给人留下好印象还挺重要的。
池溆转头在和肖丛青说着什么,随后隔窗冲时弋比了个往左的手势,便离开窗边,遮光帘随之落下。
时弋走到正门口,是那位他不认识的女士开的门。打量的视线很直接,在时弋的意料之中。
“厉蔷。”厉蔷自报家门,神情严肃地向时弋伸出了手。
“你好,我是时弋。”时弋将手握住,他因为初见面笑的缺失其实有点忐忑,恐怕自己的存在是根刺,可有句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所以他先咧嘴笑上了,“厉姐,总听池溆提起你,今天终于见到面了。”
“好话还是坏话?”厉蔷松开了手,仍板着脸。
“坏话啊,”池溆下了楼梯,“人后说的当然尽是坏话了,可时警官批评我,我才迷途知返,记着的都是厉姐你的好了。”
厉蔷偏头白了池溆一眼,却突然轻笑了下,“池总你眼光相当可以啊。”
池溆点着头,深以为然,揽过时弋的肩膀,“她拐弯抹角夸你呢。”
“啊,”时弋这才算停止了夸我呢还是讽我呢的摇摆,却脑袋抽抽,“其实我眼光也相当可以的。”
落针可闻,时弋屏息,无助地看向池溆,还是厉蔷先戳破沉默,“那我们的眼光不相上下,都没有看错人。”
对话要朝着诡异的方向狂奔了,一出剖白大会似乎近在眼前,好在厉蔷收了心思,说还有事要处理,先上去了。
时弋还在话里打转,琢磨出点奇奇怪怪的意味,他正欲开口,池溆耸了下肩膀,“她比你坏一点。”
“姜啊,还是老的辣,”时弋有点好奇,“你平时应付得来吗?”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应付不来,因为年轻见识浅些,还是你逗我太轻而易举了?”
时弋选择闭嘴,和肖丛青又打了招呼,便把池溆推上了副驾。他的目的地并非某个僻静灯昏的停车场,也不是无人烟的深山老林,而是白日里游人如织的网红街区。
途经的那个路口池溆有点熟悉,他候过。
“时弋你还是比我预想的更大胆一点,用餐场合这么不拘。”
“可不就艺高人胆大么,”时弋将车停在路边的停车位,一脸正色看向池溆,“店里规矩很多的,光膀子都不行,我求了半天都没辙,老板太壮了,我打不过,所以,我们只能正经吃吃饭了。”
池溆装模作样地掏了掏口袋,掩不住的憾意,“白期待了。”
那份遗憾不是假的,时弋将池溆的帽子戴上,指尖极刻意蹭了下巴,“那委屈你期待点别的吧,能满足口腹之欲的,比如你想吃的和牛,你有次还说博宁没有好吃的咖喱,我让老板苦心钻研了。”
池溆跟着推开车门,抚了抚衣服上的褶皱,壮汉老板他曾经在栗子的文字里窥见过,能够和时弋聊天喝酒的关系。
“朋友?”
时弋偏头,“嗯,先朋友吧。”他和池溆早达成过共识,朋友的名头最安全。
店内无人,只靠窗位置亮了一排灯,时弋敲了敲门,透过玻璃,他看见有人掀开厨房的布帘走出。
“唐棠你也在这啊。”时弋没往里进,站在门口犹豫不决,要不要直接打道回府。他挡住唐棠的视线,抬眼看见大壮也在往门口来。
“朋友呢,咋还拘束上了,”大壮抬起胳膊不由分说将时弋往边上推了推,檐下无灯,他冲着那个戴着鸭舌帽的喊道:“嘿哥们,进来坐啊,外头没风,热呢!”
哥们池溆面对如此热烈的欢迎,便顾不上时弋的踌躇,顺手将时弋也带进了门。
大壮关门落锁,脸都没看明白,就将人往窗边的桌子引,“先坐啊,菜马上就来。”
“哎壮,我想换个位置,”时弋环视一圈,指了张里侧靠墙的桌,“那挺好。”
“都行,随你喜欢,”大壮看向钉在门后的唐棠,“你脚咋黏上了,帮我切个灯,就快回家吧,天不早了。”
池溆未站在光亮最盛处,可唐棠辨认得够久,足以确认一个名字。她有点意外,友情居然维持到了现在。她并未将那段短到忽略不计的记忆完全掩埋,和时弋在食堂搭话的时候,那张极具存在感的清冷面孔,无法让人过目即忘的。
“我们见过,在公安大学的食堂。”
是超出唐棠预想的主动的开场白,她慌乱地点了下头,回避掉三米开外池溆的目光,“是,见过。”
时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那天的记忆太深刻了,连带着唐棠的出现都被嵌得牢固,“那次你是不是喊我去参加社团的爬山活动,我竟然还能想起来。”
“你也没去。”唐棠笑得有点勉强,“我今晚正好在附近有事,结束就过来呆了会,大壮说不太方便有人在的,我没当回事,是不是给你们造成困扰了?”
说没有么,违心且极度虚假,时弋看了池溆一眼,又看向唐棠,“有些事,你能......”
唐棠快速走到吧台旁,取了背包,“这个我明白,放心,那我先走了。”她连和大壮打招呼都忘了,也没听见时弋嘱咐的“注意安全”。
“灯没切。”池溆拉开椅子,接过时弋递来的水杯。
“这氛围挺好,适合我们。”时弋将剩下的半杯水喝了,“等大壮来开吧。”
“大学舍友?”
“这么精准啊,以前关系确实很铁,这几年联系少了点,但感情还在。”
大壮听见人念叨似的,应声而出,随后盘盘碟碟挤满了桌,又问:“来杯喝的?”
时弋激情举手,“我得开车,要没酒精的,对面这位呢,小酌下?”
池溆“嗯”了声,又抬头朝大壮笑笑,“那麻烦你。”
大壮这才算看清人的样貌,也后知后觉,“这灯怎么没开?”他冷静开了灯,调了饮品,给人端上桌刚要离开,被时弋叫住。
“壮,我给你介绍下,”时弋看着池溆脱下帽子,“我老朋友,池......”
“卧槽,真池溆啊,”大壮双手在围裙上搓了搓,又按住时弋的肩膀势要晃到人头晕,“我本还在想你邀人吃饭搞这么神秘,现在看的确很有神秘的必要。”
池溆毫不吝啬地对大壮的厨艺给予了高度评价,时弋看得稀奇,一贯外向过头的人,这时候倒拘谨上了,但不妨碍脸上快笑出花来。
在时弋谈及咖喱的味道让他想起学校附近一家小店的时候,吧台后的大壮又默默走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笔记本,“柴东实在太帅了,能给我签个名吗?”
原来自己已经悄无声息演化成空气,时弋感叹人心之凉薄,恨恨将池溆手里的笔抽了,“壮,看看你可亲可爱的朋友好吗?”
池溆憋着笑,将笔拿了回来,“这个角色我也很喜欢。”
话音刚落,时弋的电话响了。
“喂,”时弋在座位上点开接听,正巧瞥见池溆签名的笔尖顿了下,“好,我马上过去。”他挂了电话,喘息有点急,“队长摇人了,我得先走。”
岂能就这样把大明星无情撂下,大壮接过笔记本,刚想替池溆控诉,就看见池溆拾起筷子将几块肉夹到时弋碗里,“吃了再走。”
时弋一口塞了,起身拍了下大壮的肩膀,含糊说了声“今天谢谢啊”,就跑出了门。
“刑警就这样,有任务得随叫随到,连吃个完整饭都难得。”大壮说完就意识到这个解释好像没有必要,池溆和时弋应该非常熟悉,对中途走人的见怪不怪,亲昵地夹菜,以及离开时缺失的招呼。
密闭空间里只剩下两个人,大壮也难得尴尬上了,颇显无助地挠了挠头。
可池溆端起酒杯,发出了邀约,“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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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的唱机放低唱片是我
算是暗中一起分享过首歌
从你的套房带走被单是我
你睡过的至少我都睡过
时弋皱着眉头将音量调大了些,当病态展露得更加**的时候,一架飞机正好透过车前窗进入视野,以庞大的面目提醒他机场似乎咫尺之遥。
距离机场三千米的标牌出现,时弋并未汇入前往机场的车流,拐入了旁边的车道。导航提示还有十一分钟到达目的地,随后一条语音弹出,是池溆问他还有多久到。
三十三度的正午,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时弋的目的地是池溆的品牌广告拍摄现场。
他们并未历经久别,早上半睡半醒间,池溆还和他分享了昨晚无人街道闲晃时遇见的一家奇怪二手书店。
“看来他对这块的治安很放心,监控不安,还开着门睡大觉。”时弋整个人都裹在薄毯里,面朝着沙发里侧,对于那个更奇怪的年轻店主发表如此评价。
“你这得闷坏了,”池溆的手从时弋的肩膀滑下去,摸索一阵,将时弋的口鼻解放出来,“那张藤椅感觉很好睡,我差点想叫醒他,问问购买方式。”
“这张沙发也很好,我沾着就能......”剩下的字句被时弋吞进肚去,化在浓稠温暖的梦里了。
并非这张沙发的本领大,而是时弋从昨晚离开之后,早上6点才走出分局。他过马路的时候正巧看见池溆穿着运动服跑远的背影,他绝不会自不量力追上去说一起跑的,他要收回昨天早上的话,睡觉很有意思,也很伟大的。
而睡醒后空着肚子,驱车一个小时来到郊区的摄影棚,为了什么呢?是一个发现,虽然比不上万有引力定律,或是可观测的宇宙直径约为930亿光年,但是也挺重要的,对于他和池溆两个人来说。
编辑一条信息或拨打一个电话,当然能够表达得清,但是不怎么够。
时弋顶着大太阳走到摄影基地入口,栗子已经在等着了。他接过工作证,表达了感谢,并且敏锐地察觉栗子的目光意味复杂。
时弋有点心理准备了,早上车来接人,想必就停在分局附近,那金屋藏娇的“光荣”行径自然无所遁形,还有,才几个小时又来寻人,想必还得让栗子下个如胶似漆的连体婴定论。
没办法,恋正热着呢,全世界都理解一下。
“休息时间还剩大概半个小时,来得及的吗?”栗子撑着遮阳伞走在旁边,有点跟不上时弋的步子,伞也遮不到半点。
“讲几句话就走,很快,”时弋放缓脚步,伸手将偏斜的伞扶正,“我没关系,晒不太黑。”
两分钟过后,栗子在摄影棚门口收了伞,“我去确认下溆哥在不在化妆间,马上就过来。”
时弋应着“好”,却转身往回走,因为两间厂房的中间地带,有个人撑了把黑伞蹲在墙边,他并未忽视掉。
“数蚂蚁吗?”时弋走到黑伞旁,而往前再走四五米,就是摄影棚的侧门,还是虚掩着的,能听见里面工作人员交谈的声音。
“阳光太烈,原来蚂蚁也要避开,我一只都没数着,”
时弋看着伞面慢慢后倾,随后露出耀眼到刺目的一团湖蓝,“你别漏了我啊,就当我是你刚才的数数成果。”
池溆站起身,伞将时弋也笼罩住,“那好,”他用指尖轻点了时弋的眉心,“一个。”
可那一点似乎让时弋觉醒,池溆看着时弋的目光逐渐浓稠,从领口到袖口,每颗纽扣都要牢牢包裹进去,他便好心为时弋指明对策,“还你?”
“可以,”时弋果断伸手解了只扣,“造福群众,作为警察家属能有这种觉悟,说明我的思想工作做得到位。”
池溆右手指头攥着袖口,送到时弋眼前,“有块污渍很顽固,我记得搓了有十几分钟,都起了毛边。”
用目光查证显然不够,时弋的指腹也明确感受到了粗糙,鬼使神差的,他想到车内的那首歌,“我们不能做带走被单这种事。”
一声“吱呀”打断了池溆的追问,他倾伞将时弋完全罩住,偏头看去,栗子堵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杯冰咖啡。
更隐秘的角落里,时弋将杯子靠上脸颊,舒服得长吐了口气,“明星助理真不是个好差事,你记得给人发奖金啊。”
“我复活了,终于想起今天干什么来了,”时弋清了清嗓子,却有点难为情地偏转了视线,可他忘了,伞下无处可避的。
“你要不猜猜吧。”时弋确实临阵露怯了,吸管戳的是嘴角。
池溆摇摇头,“不想。”
时弋知道此刻撼动不了池溆的决心,自己的发现,也不可能借于他人之口的。“我昨天早上说了那些话,你没觉得我浅薄吧?”他目不转睛地候着池溆的反应,随后等来了犹犹豫豫和并不中听的“有点”。
时弋抿了抿嘴唇,努力保持镇定,延续微笑,“你没打心底同我沆瀣一气,我有点失望。”那点难堪烟消云散,他悠哉地晃了晃杯中的冰块,突兀地停下,随后异常认真地看向池溆,“昨晚跟你安静吃饭聊天的时候,也很放松,能将眼前的压力抛之脑后,只是不及那种方式效率高而已。”
“所以我得补充,是因为感受到爱的存在来着,爱是前提,这话还是有点肉麻,”时弋将吸管咬得面目不堪,“所以我痛改前非,昨晚就改了,不必执着于那一种方式。”
如此危险的境地里,他们居然毫无忌惮地讨论爱的话题。
池溆听得认真,在时弋期待的目光里缓缓开口,“你说的我都很认同,时弋,我现在已经对你完全改观了。”他一本正经极了,“那我们都忙得要命,势必还是趋向选择效率高的方式。”
“所以,”池溆伸手将吸管从时弋的齿舌间解救出来,大拇指指腹卷走一点潮湿,“你专门过来一趟,其实还是为了论证自己昨天的提议是多么合情合理。”
被打败了,时弋缴械投降,“是,太是了。”
兜里的手机在震动,池溆没理会。
“你肯定觉得我跑过来太大张旗鼓了是吧,”时弋垂下头,似乎有点沮丧,“多微不足道的一件事啊。”他从池溆的口袋里掏出手机,在池溆的眼神示意下点开了接听,还好人做到底,扣在了池溆耳边。
听筒里并未传递好消息,可池溆唇边的笑越漾越深,而时弋放之任之,神迷到差点让手机脱手。
末了时弋痛快将手机塞了回去,“时间有限,不装了,就是知道你会高兴才来的。”他伸手将松开的那粒扣又给扣上,“忙吧,我也上班去了。”
可他刚转身又被池溆叫住,“大壮有没有让你离我远一点?”
“为什么,你昨晚向他刺探我的大学生活了?”时弋知道池溆在小酒馆待到很晚的目的肯定在此,“那他有没有大嘴巴,将我交了八个男女朋友的事情也抖出来?”
池溆摇摇头,只是制造痛痒的一些,比如大壮说在时弋的手机相册里看过他,以为时弋是个追星族;有段时间钟爱发疯,成为垃圾食品的狂热爱好者;有次淋雨发烧到四十度,半夜送到了校医院......
“只是我临走掏手机要给你发信息的时候,不小心掉了点东西出来,让他看个正好。”
时弋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成年人嘛,会互相理解的。”可这句话的安慰效力实在有限,看池溆紧锁的眉头就知道了。
“你没必……”时弋陡然意识到池溆的真正意图,行吧,挺美的圈套,“在我这里,机也可失,失了再来,我今天下班早。”
哈哈哈,把下一本《吠月囚徒》的主人公迟臾拉出场了!
迟臾:烦,想看想买想偷随你的便,别来扰我好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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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危险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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