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七,大雪初停。
温令仪倚在暖阁的窗边,指尖轻轻拨弄着鎏金暖炉里的银丝炭。窗外,宫人们正忙着悬挂红绸灯笼,为明日的除夕夜宴做准备。远处传来零星的爆竹声,衬得殿内越发寂静。
她已经一个半月未曾踏出宫门了。
病愈后的温令仪比从前更加沉静,连往日最爱的赏花宴都推了,只偶尔在夜深人静时,独自登上角楼看星星。青瓷说,摄政王曾多次递帖子求见,都被她以"静养"为由婉拒。
"殿下,外头开始放烟花了。"青瓷捧着狐裘过来,轻声道。
温令仪抬眸,果然见远处的夜空绽开几朵绚烂的火光。她忽然想起去年此时,谢临渊站在她身侧,指着漫天烟火说——
"殿下笑起来的模样,比这烟火好看。"
她下意识抚上唇角,却发现自己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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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临渊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暖阁的门被轻轻推开,带进一缕寒意。温令仪回头,只见他披着玄色大氅站在门口,肩头还落着未化的雪花,手中捧着一个雕花木匣。
"临渊阁下擅闯本宫寝殿,好大的胆子。"她语气淡淡,却未唤人。
谢临渊低笑,反手合上门:"臣是来送生辰礼的。"他走近几步,将木匣放在案几上,"明日宫中设宴,怕是没有机会单独见殿下。"
温令仪垂眸看着那木匣,并未伸手:"本宫不缺这些。"
"知道。"他忽然俯身,与她平视,"所以才送这个。"
木匣开启的瞬间,温令仪怔住了。
里面不是什么珠宝首饰,而是一盏精致的走马灯。灯面上绘着四季风景——春日的梨园对弈,夏夜的荷塘泛舟,秋日的围猎比箭,冬日的......
最后一幅画被刻意留白,只题了一句诗:
"愿岁并谢,与长友兮。"
灯芯点燃的刹那,光影流转,那些画面仿佛活了过来。温令仪看见春日的自己执黑子落在谢临渊的陷阱里,夏夜的自己把莲蓬砸在他肩上,秋日的自己......
她忽然别过脸:"幼稚。"
谢临渊却笑出声:"殿下当年输棋时,也是这副表情。"
窗外,又一朵烟花炸开,映得两人侧脸忽明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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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并肩站在窗前看完了整场烟火。
温令仪始终沉默,谢临渊却突然开口:"臣下月要去北疆。"
她指尖一颤:"......多久?"
"半年。"他侧头看她,"殿下会想臣吗?"
"不会。"
"撒谎。"谢临渊忽然伸手,拂去她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殿下耳尖红了。"
温令仪猛地后退,后腰却抵上了窗棂。谢临渊顺势逼近,玄色大氅几乎将她整个人笼罩。
"临渊阁......"
"嘘。"他指尖轻抵她唇瓣,"听。"
远处传来更鼓声——子时已过,十二月十八,她的生辰。
"生辰吉乐,昭阳。"谢临渊的声音轻得像是叹息,"这是臣陪殿下过的......"
"第七个生辰。"温令仪接话,自己都未察觉记得这样清楚。
谢临渊眸光一暗,忽然从怀中取出一支白玉簪,簪头雕着盛放的梨花:"补上去年的。"
温令仪认得这簪子——去年她病中拒收的那支。
"为什么?"她终于问出压在心底的话,"为什么......"
"殿下明明知道。"他抬手,将簪子轻轻插入她发间,"臣等殿下想通,已经等了七年。"
窗外,最后一朵烟花绽放,照亮他深邃的眉眼。温令仪忽然发现,谢临渊眼角有了细纹,而自己鬓边白发未消。
七年......原来已经这么久了。
——
暖阁内,银炭哔剥。
那支白玉簪在温令仪发间微微发凉,谢临渊的指尖却灼热似火。他修长的手指顺着她的鬓角缓缓下滑,最终停在她耳垂那颗朱砂小痣上。
"囡囡。"他忽然唤她的小字,声音低哑得不像话,"我走之前,能讨个彩头么?"
温令仪呼吸一滞。这个小字除了母妃,再无人唤过。她猛地抬眸:"你怎会......"
"端懿皇后薨逝那晚,"谢临渊的拇指轻轻摩挲那颗朱砂痣,"你在灵堂哭晕过去,我抱你回宫时听见的。"
窗外风雪骤急,拍打着雕花窗棂。温令仪突然记起那个模糊的梦——少年谢临渊背着她穿过漫天飞雪,她冻得意识模糊时,有人在她耳边一声声地唤:"囡囡,别睡......"
原来那不是梦。
"你想要什么彩头?"她听见自己声音发颤。
谢临渊忽然执起她的右手,低头在她掌心落下一个吻。温热的唇贴着她冰凉的手纹,久久未离。
"愿殿下岁岁安康。"他抬眸时,眼底映着跳动的烛火,"等臣回来......"
温令仪猛地抽回手:"谁要等你!"
话一出口,她才惊觉自己语气多像撒娇。谢临渊低笑出声,忽然从袖中取出个锦囊系在她腰间:"每日辰时拆一粒。"
锦囊里装着十二粒药丸,每一粒都用朱砂点了红。温令仪捏起一粒对着光看,突然怔住——这根本不是药,而是糖。
七年前她喝药怕苦,谢临渊每次都会带蜜饯给她。后来她赌气说蜜饯太甜,第二日他送来的就成了这种微苦回甘的药糖。
"......幼稚。"她别过脸,却把锦囊攥得死紧。
谢临渊忽然伸手抚上她发间白发:"这些,等我回来想办法。"
"谁在乎这个。"温令仪拍开他的手,却被他反手握住。
"我在乎。"他指尖穿过她发丝,"我的囡囡,该是盛京最明媚的小公主。"
窗外风雪更急,走马灯转到了空白处。温令仪突然伸手拽住他前襟:"谢临渊,你若死在外面......"
"殿下要如何?"
"本宫就......"她声音哽住,"就烧了你的摄政王府!"
谢临渊大笑,忽然低头在她眉心落下一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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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鼓响时,谢临渊悄然离去。
温令仪站在窗前,看着那道玄色身影消失在风雪中。发间白玉簪突然滑落,她接住时发现簪尾刻着极小的一行字——
"愿同尘与灰"
那是《上邪》里的句子。
青瓷进来添炭时,看见自家殿下对着铜镜发呆,眼角泛着可疑的红。
"殿下?"
温令仪猛地回神,将白玉簪紧紧攥在掌心:"备马,本宫要去城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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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大街银装素裹。
温令仪裹着狐裘登上城楼时,远征的军队已经列队完毕。谢临渊玄甲白缨,在雪地里格外醒目。
他似乎感应到什么,突然回头。
隔着纷纷扬扬的大雪,两人四目相对。谢临渊忽然摘了头盔,对她做了个口型:
"囡囡,等我。"
温令仪别过脸,却将那只锦囊按在了心口。
(第八章·完)
感觉事件变换的太快字数太少[裂开]大家等我练练文笔!
下期——
摄政王出征[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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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岁末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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