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欢送回侯府亲眷身旁,如此,他便不会再流浪。”
“至于浑人的徒弟…”严嘉化身的中年是个细长眼,此时背光,双眼凝视怀中布包,显得颇为轻蔑。
对于两个小婴儿而言,此刻严嘉就是命运的化身,从故事的源头开始撕破两人的相遇,一切都将被改写。
感受着袋子的颠簸,温疏欢紧贴着小号的胸口,两个婴孩的心跳一上一下的互相回应着对方,但他们都太弱小了,似乎无法反抗命运——
哪怕他自己活着,小号会遭遇什么事情是无法预料的,严嘉对自己或许有几分关切,可是他会怎么对小号呢,把他直接丢到野外?那样即使他可以控制两边的身体,也无力支援。
听着中年男的声音,温疏欢紧绷起来。
黑布隆冬的袋子里看不清小号此时的面目,但是温疏欢完全可以感受到那具婴孩的躯体内拥有的生机远远不及自己控制的,让他感到好笑的是,都变成小孩了,两人的手上居然还是连接着姻缘红线。
小号哥没有他的控制,和傻子也差不多了,正拿嘴啃手。
看着小号的动作,温疏欢抬手想要阻止,但是手一伸出,他突然明悟,两人身上并没有胎记和特征,这个年纪的婴儿都丑的看不出分别,之所以严嘉能够分辨他们,完全是衣服的作用。
温疏欢心一横,当即张开喝奶都还不利索的嘴开始啃扣子,一颗、两颗,婴孩身体毕竟弱小,他竟然怎么都无法挣脱。
小号也伸出手来模仿,他身上只裹着一层薄薄的布,几乎不怎么费力就拧开,他睁着晦暗如碧湖的眼,愣愣看着温疏欢动作,直到被控制,才伸出手来帮忙。
将孩子抱在怀里的严嘉感受到里面的折腾,眉头皱起,但邪修威胁仍在,身躯只是凡人,他只能低下头捂住,拢紧袍子,加快速度向内城走。
行动间的颠簸让温疏欢意识到时间不多,对未知的恐惧激令他几乎激发出婴孩的全部力气,嘴咬不开,他就借助颠簸扯开,小号则帮他解开最后一颗扣子。
步伐越快,动作越急,两边都在抢时间似的加快速度,温疏欢终于将衣服完全脱掉。
漆黑的布袋里看不清东西,他猛地将自己卷入小号那粗糙的裹婴布里,连发丝都看不见,小号则是套上丝绸制的布,连脸都藏进去。
“您好,您有没有看到一个孩子,丝绸裹着、上面绣着白马纹,我家夫人乃是侯府…”
布包瞬间被打开,温疏欢眼前骤然一亮,严嘉顺着那丝绸的料子一模,马上将小号拎出袋子,动作冷硬没有一点对婴孩的温柔。
“你看看是不是?”
“是的,是的,谢谢先生。”婢子心神慌乱不堪,一见那白马纹就满口感谢起来,脑海里全是余劫后生的庆幸,哪里有心思再来检查一遍“先生有何需求,自管提出,我们夫人从来宽厚。”
“不必,我还有要事。”
“那您收下此物,”婢子竟然从头上取下一枚钗子“不要嫌弃,您也是救下我的命,这不是侯府的谢,是我的,收下吧。”
婢子再三推送,严嘉见眼前人不依不饶的架势,终于还是任由她将钗子送入他掌心。
目送婢子远去。
严嘉站立原地良久,似乎是在考虑要剩下的这个孩子安置何处,温疏欢攥紧那粗布,他看不到外界,在一阵近乎可怖的安静中,终于感到布袋再次晃动。
比之前更多的哀嚎和嘈杂声音灌入婴孩耳中,似乎有人在大叫救命,但无人例会,匆匆的脚步一次又一次路过,周边越来越安静。
温疏欢暗自无奈,便宜师傅不会要把自己丢到无人区吧。
偶遇缺德师傅,拼尽全力无法战胜——温疏欢在心里复习荒野求生技巧时,布包打开他被抱出,温疏欢不敢睁眼,直到另外一个怀抱搂紧他。
“你确定这是你家孩子?我们戏班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地方,你想清楚喽。”说话的人掖紧了温疏欢的裹布,身体轻轻摇晃着,手指逗弄他。
“自然。”
眼前老者衣着破旧褪色,衣角处补丁扎实,脸上皱纹深邃,但皮肤细白,指节纤长,没有劳作痕迹,声音也清润,依稀可辨年轻时风骨,看过来时候双眼也有神。
确定他不是个粗浅鄙夷之人,严嘉伸手掏向袖中,本想给与些许钱粮,但是手势一空,随即再次他想起,此身无法施展法术,袖中的手拧紧。
一只钗子在那里,他的指节在那上面滑动几下,听着老人逗弄孩子的声音,终于还是没有取出。
中年男脸上显出几分羞愧,向着老者后退两步,恭敬弯腰一拜:“先生,劳您照顾好这个孩子,如果不是生活不下去,我不会送他来这里。”
“唉,你,我收下便是,你不后悔就好。”老者没有去搀扶,受下这一鞠躬,只是嘴上依旧不绕过“送到我们这的孩子可没有回去的道理,你走吧!”
老者神色认真,没有更多推辞的话,全然没有指望把孩子送过来的人再给东西似得,但温疏欢从他细微的动作知道,老者条件不算如何好。
他都听见肚子叫的声音了,哪怕那被压的很小,可能对面的严嘉都没有听见,但他可太熟悉这一招了!
严格说起来,他和这老者还是同行呢,当戏子怎么了,能活下来就行,而且,他睁开另一边的眼睛。
小号正被婢子搂在怀里,温声哄着,叫他再多吃一口热羊奶,而小号有多奢侈呢,竟然是喝一口吐一口!
哈!便宜师傅,你绝对没想到我还有这一招吧。
温疏欢感受着老者的怀中温度,几乎要睡着,经过刚刚一遭,先是被困混沌空间,再是以婴孩之身挣扎求生,都已经消耗他太多气力,此时确定自己和小号都有光明的未来,这才松一口气。
睡眼惺忪中,他微微睁开眼睛,眼前的便宜师傅才将腰支起来,这化身完全不是他本来面貌,此时看来有些疲态的中年男子,竟然意外符合眼前情景。
从那双细长眼睛中,温疏欢模糊感知到几分真切的愧疚,心中微哑。
他以为严嘉这般人,定是冷漠之徒。
肉身符的耐用度不错,丝毫没有磨损迹象,陈壬说只能待半个时辰似乎是按照镜外时间来算,严嘉走在日趋修缮完毕的城中,抬手拒绝一个卖饼的大娘,走向官道交接处,此时,两边马车都在整装。
左侧的马车高大豪华,连片都是辅骑,一行侍从婢女搬着轻便的东西踏上往王都的路,谈论着繁华的辅京。
右侧的车则矮小累赘,连拉车的马看起来都似乎疲惫,此刻这马不住打响鼻,中年人在费力搬东西,几个半大小子笑闹着追逐,而他们作弄中心就是一老者怀里的婴孩。
那孩子似乎比之前精神不少,小手在襁褓中挥动,被他们逗弄也不哭闹,肉乎乎的手被他们□□着。
“给我玩!我才是你最喜欢的师兄对不对!你再大些,我教你变脸。”
“切,变脸没意思,我教你水袖,以后一定名动满京。”
“滚开都滚开,”抱着婴孩的老者背过身去“还用得着你们教?!老头子这里还有真正的绝活。”
起初两边进度不一,但不想左侧侯府行李多,仆从也多,很快便收拾好,右侧行李不多,几个半大小子一阵忙活之下,竟然达成了进度一致,在日头中悬的时刻,他们同时出发。
大路将一望无际的天划分为两边,散发无穷光芒的日居于中央,似乎不偏不倚,但严嘉知道,温疏欢未来的道路必定远比此前光明澄澈,如果和陈续雨对比,更是天上地下,无法类同。
作为侯爷的人生,和作为戏子的人设,自是不同的。门第之别,最大的反而不是那金钱权势。
他撕碎纸人化身,却没注意到随着他动作,掉落在地的一只钗子。
随着他离开,不远处抱着婴孩的老人捏捏怀中孩子的脸,把孩子送来戏班的父母常常会在戏班附近徘徊几天,他理解这种含羞带愧的不舍,所以才抱着孩子下来走走。
“嗯,幺儿你指着哪,”老人看着婴孩指向方才‘父亲’所在的方向不由弯了眼“爹爹已经走喽,叫爷爷,来,叫爷爷。”
回到太一宗议事厅,碎镜浮现于眼前,上官唯双眼含恨持鞭,猛然向严嘉攻来,两人周身灵力翻涌形成对峙。
“老货,你早该死了!”银色一点破霜速攻至严嘉近前,几乎不用思考,严嘉侧身后翻,而银鞭果在前突后深深下勾,倒刺在地面刮出数道不规则利痕。
“使不…得。”一句话还没说完的陈壬急行几步,穿过面如冷石的严嘉和持鞭还欲攻的上官唯,径直走向了破开的地板,轻轻抚摸那皮开肉绽的名木地板后,十分心疼的怒斥:“俩败家子都给我住手啊啊啊啊!”
他两手张开,在空气中不规则的上下晃动:“我这个掌门还没死呢!当初是谁说师傅走了,只有我能照顾好太一宗了?!!”
“现在我还在这呢,你们就敢把当着我的面把地板捅个篓子,等我也死了,你们还打算把整个太一宗打破天去是不是!?啊?说话!”
两人都避开他的视线,方才对撞的气焰也消失了。
腾的一声中,桌上的一枚烛火突然大亮,上官唯瞬间逃也似的凑过去。
望着逐渐壮大的火苗,上官唯眼尾逐渐有些发红,原先的战斗姿态霎时松散,两步并作一步上前,仔仔细细的瞧着那焰,直到确定它的大小变化不是自己的错觉后,唇边才泛起一抹极浅的喜意。
吱呀一声,他落座,以手为桩捆紧鞭子,收入袖中。
“分离才是正道,将两人命缘捆绑不过是饮鸩止渴,这种傻事一向是你爱做的。”从上官唯的角度看去,严嘉低头落座时,眼中得意的一点余光怎么也掩饰不住。
“既然可以进行干预,保证分开后两人的命缘可以独立存活就好,人都是要独立行走的,互相纠缠百害无一利。”
上官唯张嘴想要再驳斥几句,但眼见陈续雨的命缘灯火势明亮,总归还是长呼一口气,没有再多说什么。
“就这样吧,掌门,我的好师兄,麻烦你用乾坤镜往后推演一番,如果我徒弟往后无事,今日此件事就算了。”
这种时候会才说好话,陈壬忍住白眼,轻轻波动乾坤镜。
如水般淡如丝的时间一瞬而过,随着他的指尖动作,就在几人眼前,温疏欢的命缘灯火光越来越小——起初严嘉还能沉得住气,到那灯火只剩焰心时,他忽觉掌心冰凉,低头一看,剑柄紧握,剑已半出鞘。
灯座内近乎燃尽的火光微弱、可怜的跳跃,倒映在一小节冷厉的侧刃,竟像是往日里被他斩于剑下的,一滴不值一提的血。
严嘉屏住了呼吸,他忽然的感同身受那种不想冒任何风险的感受,事实上,他不想说他脑中此刻,有懊悔。
上官唯这时看见他的脸色,大笑出声:“这就是有心算无心,你该呀,哈哈哈哈!”
笑声中,严嘉的脸侧肌肉越发紧绷。
随着时间线的前进温疏欢感觉到自己越来越虚弱,越发感受到意识内的挤压,婴孩的身体在拉扯中不断扭曲。
双重的视觉几乎被斩断,温疏欢在时间线中虚弱倒地,意识抽离前,只看到掌心的红线延伸向未知的前方。
[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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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有心算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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