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离玦傻了眼,脚步一下子顿住,对方亦然,震惊的表情怎也掩不住,呆若木鸡地看着她。
惊悚程度不亚于见鬼,若非反应过来这人是二楼租客报备加住的小外甥,离玦也想报警了。
说好是‘小外甥’,可这朵‘娇花’哪里小了?比她高、比她壮、呼出的二氧化碳含量比她高,早知不答应加住,白得了‘偷钱’的恶名。
没有比此刻更抓马的场面,上三楼必经二楼过道,廊道不算宽,堪堪一展臂距离,他挨墙而站,离玦才发现自家走廊原来这么窄。
男生很快从愕然中回神,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颔首之类的社交动作,离玦更没有,再次见到这个人,身份还变成家里的租客,只觉哪哪都瞧不顺眼。
瞧他这张脸不顺眼,瞧他衣服上的丑花不顺眼,去屁的自省,他居然呼吸她家空气,她就该跟他宣战!
端着无理的正义强行要求别人符合他的道德标准,是不是以为所有人都是傻子?都必须遵从优渥大少爷单一的对错观?说什么‘只敢贪这么点’,有本事多砸几个钱,七十四块贬低一个人,想得真够美。
多而密集的心里话在舌尖上蹿下跳,最后化成白眼毫不掩饰地往上一翻,她目不斜视从男生身边经过。
刻意忽略对方停驻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离玦步子迈大,因走得快,耳畔涌入微风,连同鬓边碎发一并飘起。
余光瞥见他两指间夹着的银色钥匙,仅一把。
猜测他忘记带钥匙,心想这才是标准的傻子,带了楼道钥匙不带家钥匙,两扇门又不互通。
房租不进她口袋,自然没有施予援手的义务,她飞快回到三楼。
打开灯,屋内一如既往凌乱。
灯光昏白,皱旧的布沙发像上世纪产物,上面堆满花花绿绿的老人衣物,角落处一张折叠桌靠墙而放,桌上碗筷残留剩菜汤汁,异味飘散,引来苍蝇盘飞,离玦习以为常,把碗筷收进厨房冲洗。
擦净手走出厨房,冰冷水温刺痛指腹,离玦孤身站在彷如停尸间的屋子,双目空洞。
一股穷酸味。
回房洗漱,洗完后她擦着头发点开手机,才发现二楼租客半小时前发来一条语音。
梅亭:「小玦很抱歉这么晚打扰你,我外甥忘带家钥匙,我在外地出差赶不回去,能麻烦你帮忙开一下门吗,万分感谢」
擦头发的动作停了,离玦一万个不情愿。
可转念想凭什么是她回避,这不成了心虚在意的那一方吗?
对付这种瞧不起自己的人,就得大大方方出现,那怕不磊落,也要让他心里有愧,是她开的门,是她管的店。
明摆告诉他,自己对他幼稚的举动嗤之以鼻。
回复‘好的’,离玦到客厅找钥匙。
她头发短,洗澡不爱戴浴帽,发尾沾了水雾,一簌簌湿贴脖子,屋内外温差大,一开门,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有人打喷嚏容易接二连三不断,离玦便是,平时不怎么打喷嚏,一旦开始就很难停下,又‘啊嚏’‘啊嚏’连续打了好几个,打一次甩一次头,边打边扶墙下楼,人都懵了,出门的气势硬生生弱了几分。
回音在楼道荡开,她揉了揉发痒的鼻子,双目起雾。
真冷啊,早知穿外套了,罢了,只是开个门的功夫,懒得重新上楼。
男生仍在原地,手里拎着那个红塑料袋站得笔直,十足罚站的雕塑,见她出现松了一口气,眼睛盯着她揉红的鼻头。
“你还好吗?”
离玦斜睨了他一眼,吸着鼻子上前开锁,她有什么不好的,起码不用关在屋外当门卫,不比你这个大少爷好多了……
“啊嚏!”
“……你是房东?”他从口袋摸出一包纸巾递过来。
“不是。”越发冷了,离玦不接,抬脚要走,男生喊住她,“方便加你微信吗?”
离玦蹙眉,“你不会自己带钥匙?还指望我下次给你开门?”
鼻音极浓,语气不算好,残留被误会‘偷钱’的怨气与不快,那是终于有机会出一口恶气的泄愤。
她分明让他报警,可对方没有把她足够清白的自证放在眼内,还轻飘飘压下一句‘贪’。
奉劝式的俯瞰与自以为是的审判最该死。
凭什么要她若无其事,他就该尝尝同等的苛刻。
大概没料到离玦会以这个理由拒绝,男生好看的眼睫低垂,又抬起,张了张口,最后只是扒拉一下头发,“好吧。”
说着从袋子里翻出一包薯片抛给她,离玦下意识伸手去接,险些接不住砸中脸。
他翘唇笑笑,眉间添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谢了。”
绿色的薯片包装,果然是‘娇花’,连口味都如此清新脱俗,她最不爱吃就是青黄瓜味。
可这算什么?
冰释前嫌的示好?
她拿着那包薯片,塑料薄膜在掌心发出‘滋啦’细微的声。
不解气,一点也不解气。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男生还想说什么,离玦先打了个小啊嚏。
她单穿毛绒睡衣,薄款不御寒,见她难受揉鼻子,男生不动声色把二楼屋门尽量打开,通亮的灯光和舒适的暖气从屋内扑出,走廊有了温度。
“我以为你是店员。”墙上的门磁吸贴住屋门,他解释,“刚才那笔转账……”
说不下去,话止住了。
无法洗白。
他和她都是。
离玦忽然有些恹了,其实他的想法没错,严格来说店不是她的,她跟领工资的店小妹没有区别。
或许他只是把她当成二十四小时连锁便利店的夜班店员,所以才说她偷钱。
哪有这么常识匮乏又气人的家伙。
把黄瓜薯片还给他,“我不爱吃。”
本以为拒绝与划清界线的态度足够明显,男生却又问,“别的呢?”
他走过来把袋子打开递到她面前,“有果脯和糖,你挑。”似乎真以为她不爱吃黄瓜味薯片。
无法理解他坚持的意义,还是他脑回洞只有简单的‘不爱吃换一个,总归有爱吃的’,离玦没好气正要拒绝——
“啊嚏!!”
事态突然,这下连离玦自己也窘了,倒不是担心眼泪混鼻涕的模样会丑,而是她来不及躲避,一个无礼的大喷嚏就这样波及到他买的东西上。
不怪她啊,实在是憋不住。
“抱歉。”她急忙捂住口鼻,拼命吸鼻子强忍痒意,脖子在睡衣领口下一抽一抽。
男生只是一愣又笑了,那笑容清透,表情随之变得生动。
没有介意或嘲弄的意思。
“没关系,有袋子挡着。”
他拿出一条二寳糖给她,“这个水果糖好吃,里面有两种口味,橙子味很甜。”
她知道,她也喜欢。
盲盒式口味,堪比豪赌。
喜欢二寳糖的没有坏人。
因为坏人不是被柠檬味酸死,就是被香橙味甜死,最后是赌不赢想要的口味气死。
总之没有活路。
她发誓自己并非一条二寳糖而松了口,但真正原因是什么,她还没想好。
反正想不到也无所谓,无关紧要的陌路人而已,她可以给自己立小肚鸡肠的人设,随时随地翻旧账。
“微信,我扫你吧。”离玦把黄瓜薯片放回塑料袋,换上他递来的糖果揣进睡衣兜,点开手机。
他并不惊讶,扫二维码加好友,双方默契地揭过那场无足轻重的‘偷钱走私账’。
离玦看了眼新好友的黑色头像,懒得问名字,随手修改备注——租客二号。
“你叫什么名字?”男生却是问了。
“上面就是我名字。”
“离玦?姓离的不常见,少数民族?”
“原始野人。”
任务完成,离玦朝他挥了挥手离开,刚转身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实在社死,她佯装听不见身后传来的轻笑,飞快上楼。
洗过脸躺下,微信‘叮’一声,屏幕亮了,‘租客二号’发来消息。
点开,只有两个字:「俞珵」
再仔细看,原来头像不是纯黑的颜色,而是一片漆黑夜空。
手机快没电了,她翻身接上充电器,睡衣兜里的糖果顶到肚子,她把糖果拿出来。
橙黄色的圆筒包装,上面印着圆圆扁扁的柠檬和橘子,还有大大的数字‘2’。
没由来想,娇花还挺注重礼节的。
还有,她是柠檬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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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盲盒式二寶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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