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烈,冬雪静。
在第一场决斗正式开始之前,全场屏息敛声,两人持剑相对而立,中间隔着漫长的沉默。
李良玉在松露宴上,看过钟宁的剑法,他们凌云峰的弟子,使的并不是规整的太华剑法,而是另一种完全写意,挥洒自如,大开大放的豪迈剑法。
她初次看时并没有找到明显的破绽。
此时也没有能够打败他的希望。
故多有踟躇。
钟宁也没想到,这个年纪极小的女孩能够这么沉得住气。
松露宴那晚,他们商讨对付天字组弟子的良策,一直到天明。间隙中也向小虚峰弟子询问:“难道你们其他的小虚峰弟子,就一点都不懂得小虚建法吗?”
桑宝宝无奈地答:“我们只会炼药,哪懂剑法那玩意……不过我师父曾经说过,如果我们真的想学,就等李师妹她从内门回来过后再说。”
听到这句话的钟宁和左乘风,同时吃惊,他们实在搞不明白一个杂役弟子怎么会学了,连本门弟子都不懂得的小虚剑法,更意外桑宝宝说,李良玉会离开内门,返回小虚峰。
桑宝宝道:“我是听师兄们说的,内门只求小虚剑法,无意收良玉师妹……”她说着,瞥见田角二师兄投来震慑的眼神,咽了一口口水,自知多言便不肯再说了。
但钟宁他们也听明白了,内门一直如此,有着强烈的等级观念,看不起所有的外门弟子。
只不过向来以剑痴出名的凌云峰弟子,对所有他们不了解的剑法,还是抱着崇尚和好奇的想法。
五大长老的命令一出。
左乘风就不管自己受伤未愈,跃跃欲试地抱着自己的新宝剑,要去挑战:“虽然她是个女孩子,但我还是想见识一下她的小虚剑法。”以剑会友的心有,怜香惜玉的心没有。
师兄钟宁赶紧将他扯下来,“你一个筑基四阶去凑什么热闹,不怕别人说你以强凌弱吗?”
左乘风有些沮丧把剑一丢,坐下来:“就算我不去,也会有其他人去呀,她一个炼气九阶,打不赢我一个筑基四阶的,难道其他的人她就能打得过?”
平日不喜欢动脑,只喜欢动手的他,这一次也尝试做了一回分析:“依我看,内门根本就不想收她为徒,才会设置出这种条件,以她的水平能打赢谁呀?还不如给我练练手呢。”
钟宁听后,也被他哀怨的小语气给逗乐,又踱步着思索:“一个外门杂役弟子,能够自学小虚剑法,我不相信她一点本事都没有。内门天才有之,平庸之辈亦有,难道就容不下一个李良玉?”
正到了比赛当日,他看所有持剑弟子交头接耳,眼里心里都是算计。而那站在台上的女孩那么清瘦安静,顿时就起了怜悯之心。
左乘风那家伙,还在耳边不停念叨着:“反正也没有人先上,不如我先上。”
钟宁担心他下手没有分寸,便拉住了他:“我去领教她的小虚剑法,你且在台下看清楚。”
左乘风还没来得及反应,师兄就已经飞出去了,只好在心中暗骂。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钟宁终于率先亮剑,说出了那句:“那就我先出招吧。”
李良玉握剑的手微微发颤。她看着钟宁那双清澈如泉的眼睛,知道——这不是来羞辱她的对手,而是一个真正的追求剑道的人。
她也不应该将胜负过分放在心中,从而影响了自己的出剑。
便她深吸一口气,“请!”,剑尖轻点,摆出了以防御洞察为主的,小虚剑法第五式,“空山新雨”。
钟宁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手中长剑如大鹏展翅,疾速刺来。这看似随意的一招,留满了可攻击的区域,可由于速度太快,便也只能先应付眼前一剑。
穿花蛱蝶,穿花蛱蝶,黄河入海。
李良玉身形忽然后仰,剑锋贴着鼻尖掠过。她手中长剑如灵蛇吐信,来势汹涌,直奔钟宁的手腕。
“好!”钟宁不惊反喜,变招如行云流水,“再来!”
台下观众渐渐看出了门道。钟宁每一剑都恰到好处地逼李良玉使出小虚剑法的精髓,却又留有余地。这不是比武,更像是一场教学。
好鸟相鸣,落英缤纷。
李良玉的剑忽然变得飘忽不定,声东击西,虚实难辨。而在在场观众看不清的时候,钟宁总是能判断清楚,不偏不倚击退李良玉的所有攻势,然后又以更猛烈的剑招击她反击。
几十招过后,李良玉额头已见汗珠。她知道钟宁在让着她,自始至终,他都是用右手拿剑,几乎不出左手。
可她就是从那些微弱的泄力和偏移中知道。他的常用手是左手。
但她没有丝毫办法,以她现在的实力,就是没有办法逼他使用左手。
另一边,钟宁一边心中暗自赞叹小虚剑法的美妙,一边发自内心地佩服眼前这个清瘦的姑娘。
盖圣曾经说过,一个人的剑就是一个人的心。他能演绎出怎么样一套剑法,就能表明他有怎么样的内心。
有些人残破不堪,有些人只是表面华丽,但李良玉的剑势很平静,稳定,现在她最大的问题,不过就是修为水平跟不上剑道水平罢了。
见她略显疲态,钟宁停剑,也是给她休息的时间,“以我的观察,师妹你应当动用了小虚剑法中的其中七式,还有三式,缘何不用?”
李良玉抓紧时间调息,以求恢复到身体的最好状态,边诚实回答道:“其余几式,我尚未掌握。”
面对最强的敌人,就要以最完美的剑招应敌,她不想表现得残损。
钟宁略有遗憾地点点头:“那真是可惜了。”他刚想说,要不这一场战斗就到此为止吧。
可休息好的李良玉又提剑而来,发出了再战的讯号,他只好接招。
斗转天衡。
这一式使出,台下哗然。就连几位长老也微微动容。李良玉熟练使用小虚剑法,这并没有什么值得吃惊的,可现在她竟然也能有模有样地用太华剑法二十七式,并且衔接恰当,浑然天成。
足见她悟性之高。
钟宁眼中精光一闪,终于换做左手持剑。霎时,千山阻流水,李良玉如银河倾泻的攻势,全被他挡了回去,且剑重如鼎,反将李良玉逼得连连后退。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胜负已分时,李良玉忽然剑势一变。
“这是......”鸿烈长老目光一顿。
剑光如月,丝丝缕缕缠绕。李良玉竟在绝境中化用了太华剑法五十四式“阵锁山河”,硬生生地困住了钟宁无懈可击的进攻。
钟宁猝不及防,衣袖被划开一道口子。他先是一怔,继而微微一笑:“看来我还是小看了你。”
话声未落,他的剑已携带雷霆之势劈下。李良玉仓促格挡,被震得连退七步,几乎要跌出演武台。
大势已去,李良玉也不再挣扎,平静道:“我输了......”
“不。”钟宁却改变剑势,一勾,将李良玉的剑同她整个人扯了回来,“此战,平局。”
全场寂静。
钟宁向长老们所在的方向拱手:“弟子已见识到小虚剑法精要,心满意足。李师妹剑心纯粹,当入内门。”
说完,他飘然下台,留下满场错愕的观众。尤其是左乘风尤为不满,他觉得过程中他师兄有一百种能够取胜的方式,可他偏偏一种都没用,也不知道在拖拉什么,难不成针对这女子有意?
李良玉呆立台上,手中长剑微微颤动。她望向钟宁离去的背影,忽然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剑修风骨。
“第一场,平局!”
鸿烈长老的声音响彻演武场,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此战结束。
又陷入了长时间的等待期,一些原本自持过高的弟子,看了这场战斗,竟然开始怀疑自己能否打赢李良玉,还是说只是上去丢个脸?况且她和陆施琅,尤其是大概率已经成为亲传弟子的虞紫关系甚好,就更不值得冒这个险了。
另一些善于权衡的弟子,看凌云峰的弟子看钟宁判了个平局,就更不屑上去凑这个热闹了,难不成打赢李良玉,还能说自己胜过钟宁不成?
事情在此却有了变化。
长老们怎么会看不出钟宁处处留手,李良玉根本就不是他势均力敌的对手,第一场战斗,实在毫无意义。
可怎么样才能放出鱼钩,钓出水平相当的对手呢。
“本次松露宴上,天字组弟子和十二副峰弟子打了个平手,首席空缺,故而青冥峰呈上来的裂熔剑,还在总务院的宝阁里闲置,不妨奖赏给本次比赛获胜的人。”
鸿烈长老的命令一经宣布,满场沸腾,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打败一个李良玉可能赚不到什么面子,但要是能得到一把裂熔剑,那就不一样了。
人群中刚要有人飞起来,被其他的竞争者,就像一只苍蝇一样,落回地面。
你争我抢,你推我挤。
最后站到台上的人,却是一个让所有人屏住呼吸,瞪大双眼的内门弟子。
烈童儿。
他先前在大考中失了利,连松露宴也没份参加,因此把脾气都发泄在那些他看不顺眼的人身上,轻撞了他,或者出现在他眼里,就好像得罪了他似的,立马要挨一顿揍。
否则,就是剑插入青石板里,光明正大的提出决斗的邀请。
这段时间,完全是一个笑面虎,变成了看谁都要上去咬一口的疯狗。
等级低于他的弟子多有畏惧之心,和他平起而视之,甚至略高于他的,对他更多的是不屑和鄙夷。
但并没有人想招惹他。
现在他却站在了李良玉的面前,拔出剑,挑衅似的侧着头,“怎么样?让我来看看你的剑法如何吧,不过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李良玉,也没有想到她的第二场对手,竟然会是他。
那一瞬间思绪万千。
可一切都来不及细想,一切情绪都没有发散的出口。
伴随着烈童儿一句“开始吧”,他的声音和剑同时出发。
李良玉已经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她刚摆出起手式,就感到一阵刺骨寒意——这不是剑气,而是纯粹的杀意。与钟宁留有余地的平和剑势截然不同,烈童儿的剑是猛虎恶狼,快、准、狠,直取咽喉。
“铛!"
李良玉勉强架住这一剑,虎口顿时震裂,鲜血顺着剑柄流淌。她来不及喘息,第二剑已至肋下,第三剑指向心窝。烈童儿的剑招连环不断,每一式都直指要害,完全不像比武,倒像是生死相搏。
兵锋藏鞘。
烈童儿突然变招,长剑化作一道血色弧光。这是太华剑派标志性的剑招,将所有剑芒和剑气收敛,而又爆发的一瞬间,震慑敌人的强大招式。
李良玉仓促闪避,右肩仍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喷涌而出,在地上落成一朵刺目的红梅。
“我只想要裂熔剑,对你的命可没什么兴趣。”烈童儿歪着头,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快意。
台下鸦雀无声。就连长老们也皱起眉头,他们都承认烈童儿的实力,但是不喜他的做事风格。天下正派的太华,怎么会混进他这么一号邪性人物呢?
李良玉咬紧牙关,将手上的湿漉漉的血擦在衣服上,这实在很影响她握剑。尽管如此,还是或多或少有滴滴鲜血,顺流而下,在剑身上绘出蜿蜒的血纹。
“再来。”她哑声道。
烈童儿眼神冷漠,只把她看作一个阻挠他前进的碍眼存在。
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这么不顺利呢?遇到一群垃圾队友,在大考中得到低分。松露宴上也只能看着那些天之骄子出风头,逞英雄。就算是去了镜湖大典,拼命攀登,拼命寻找,拼命拔剑还是一无所获。
又得到消息,找到剑的孟玄感和虞紫,被紫宸掌门收为亲传弟子。
巨大的差距,巨大的鸿沟又一次,撕开在他的眼前。
重击着他的痴心妄想,修真界除了天分,除了背景,还得讲运气。
真不幸,他是个毫无运气的人。
上天从来就不让一件好事降临在他的身上,让他如愿以偿。只能凭他又争又抢,像是一条跟群狗撕咬,争夺骨头的狗一样。
“既然你想做、炼气九阶打败筑基三阶的美梦,那我便让你好好清醒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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