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沛沐浴完换过衣裙,又在窗前翻过小半本书后院子里终于传来脚步声。
“女君,人来了。”
门外传来小药的声音。
展沛没抬头,只慢条斯理地将手里的书翻过一页,而后道:“进来吧。”
“是。”
片刻后吱呀声响起,余光里多了一抹阴影。展沛抬眼,正对上一双熟悉的温润凤眼。
她合上书本,冲来人笑了笑。
“夫子,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门口,穿一身青色绣云鹤长袍的裴恕之正逆着天光站在那里。眉眼清俊,神色清冷,看上去和当年展沛与之在杏园初遇时一样不好相处。
“女君。”
片刻的安静后,裴恕之微弯下腰,向展沛行了个标准的君臣礼。
“夫子多礼了。”
展沛笑容无辜地看着裴恕之,只字不提那些被自己差人故意放出去的流言,反而脸不红心不跳地问道:“夫子今日入宫,所为何事?”
裴恕之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展沛。
展沛也不避不让,就那么坦然地和他对视,两个人四目相对,可谓是各怀鬼胎,心中都有一把自己的算盘。
“我来问女君。”
许久后,屋子里终于响起裴恕之的声音。
“那日在国子监,女君曾说过的话可还算数?”
展沛仰头看她,还有些湿润的发丝披散垂落,被清风吹拂着掠过面颊,泛起一丝微痒。
“嗯?”
她将手里的书本放了,坐直身子笑看着裴恕之。眼底的笑意轻晃,是**裸又明晃晃的戏谑恶意。
“我怎么不记得我说过什么。”
一朝风水轮流转,支配局面的人从裴恕之变成了展沛。
见面前的人又因自己的那句话而陷入了沉默,展沛也不觉得多着急。
既然裴恕之今天来了,那便说明她赌对了,裴恕之确实需要王夫这个位置,或者说……他确实需要权力。
她垂眼,想。
你到底想做什么呢?裴恕之。
良久,耳边终于响起一声叹息,展沛抬眼,眼看着裴恕之撩开长袍缓缓跪了下去。
“凡女君所惑,恕之必知无不言。”
展沛终于听见自己满意的答案。
她起身,缓缓踱步到那交叠手臂跪在地上的人面前,而后俯身,探手,光明正大地从他袖中摸走了那份仍旧艳红的婚契:“既然如此,那便先从这份婚契开始说吧。”
裴恕之的目光随着展沛的动作而一同凝滞在她手里拿着的那份文书上,直到片刻后才终于移开眼睛,垂头看向地面。
“……是。”
展沛一直以为自己和裴恕之的初遇是在杏园,素雪纷飞中,她不慎踩空,轻飘飘地从天而降,坠入了裴恕之的怀抱。
但其实早在更早,更早,展沛还没有记忆,裴恕之也还未出名的时候,他们便已经见过面了。
“恕之初次见女君,是在周岁宴上。”
顾不上去看这句话说出口后一旁的展沛脸上那蓦地变得惊愕起来的神色,裴恕之垂眼看着地面,整个人仿佛瞬间同记忆一起回到了那段对于他来说已经太久太久的过往。
宫灯如昼,明珠映辉,料峭寒意被暖彤彤的地热驱散,偌大一间奢华宫殿里温暖如春。
穿着一件狐裘大氅的裴恕之乖乖坐在他母亲旁侧,好奇地看着大殿中间摆着的那一堆八宝玲珑。
“公主等会也要抓周吗?”
他好奇地仰头。
母亲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道:“自然,公主也要抓周,”
裴恕之不说话了,他转过脑袋仔细盯着那些物件,忍不住在脑袋里想这位小公主等会会抓到什么东西。
“君主到,拜——”
随着宫人尖细的声音响起,元景帝展文君携其王夫周瑛,抱着她们刚满周岁的女儿展沛一起缓缓步入殿中。
路过裴恕之时他偷偷抬起眼睛去看,却被一双滴溜溜的乌黑眼睛给看了个正着。
他愣了一下,正要看个仔细便又见人逐渐远去,只留下一小团从袖口伸出来攀在周瑛肩膀上的幼嫩手指。
片刻后,随着丞相宋斯羽念完长长一页的颂文,在场众人齐齐俯身参拜,同声恭贺这未来的元景女君千秋万岁后,这场抓周宴终于进入了**。
裴恕之站在母亲身边,安静而又专注地注视着那正被展文君抱在怀里,将要从那一堆物件中挑选出一件合心意的东西的小孩。
为了图喜庆,她今日穿了件正红色绣金线的小袄,没有一丝杂色的红衬得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愈发可爱。为了讨个好彩头,她颈间也挂上了一把纯金打造的长命锁,辟邪银铃垂下,随着她的动作而叮当作响。
笔墨纸砚,弓箭枪戟,那上面摆着的,是除了她生下来就注定会拥有的玉玺金印以外其他人对她的期盼与祝愿。
爱笔墨风流也好,爱舞刀弄枪也好,不管你选哪个,都是我们的珍宝。
裴恕之看着那团坐在地上,被一堆珍宝迷了眼睛,一会摸摸这个,一会咬咬那个,哼哼唧唧,仿佛完全拿不定主意的小孩,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后来让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的是这些东西展沛一个都没选,而是捧着自己胸前挂着的长命锁笑得弯起了眼睛。
周瑛在一旁无奈地看着她,展文君则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好,既选了这个,那阿玉将来便定然会健健康康,一生顺遂。”
殿内众人附声祝贺,裴恕之垂着脑袋,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弯了弯嘴角。
一定要健健康康的啊,小公主。
他在心里默念。
后来,春秋挽过长夏,彼时尚还小小一只,像个糯米团子一般软和的人儿眨眼便迈过十数年岁长成了如今的模样。
展沛立在裴恕之面前,惊疑不定地垂眼盯着面前的人看了一会,而后问道:“后来呢?”
“后来……世家朝臣宴散后在御花园另设家宴,圣人邀请了我与母亲。”
“母君?”
展沛猛地皱起眉头。
“是。”
裴恕之眉眼低垂,道:“圣人与母亲在国子监时乃是密友,因此特意相邀。”
听到这里,展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了。
颜色鲜艳的婚契被她握在手里轻轻拍打,发出声响。她眯眼看着地上的人,片刻后道:“所以在宴上,先圣人看中了你,于是亲笔为你我写下了这份婚契?”
裴恕之再次深深俯身,答道:“是。”
展沛没说话,只认真思索着。
撒这样随便就能被戳破的谎没有任何意义,正如那份婚契一出现展沛便知道它一定是真的一般。既然裴恕之敢托底到这般程度,便说明他所言确实非虚。
这份莫名其妙冒出来打乱了展沛全盘计划的婚契真的就是当年她周岁宴上祖母亲手写下的。
而面前这人虽然年长她几岁,又满怀城府,一看便知图谋不小,但却真真正正是和她有婚契为证的未过门的未婚夫。
虽然祖母已经故去,但此刻展沛站在这里,握着这份堪称烫手的婚契,还是忍不住要长叹一声,在内心怨叹道:
祖母啊!
您一个心血来潮,往后我便要日日要和这么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妖精打交道,孙女这下可真是要被您给害惨了!
小裴:这不是假的,这是合法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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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周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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