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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欲斩系铃人

那一卷墨迹斑斑的书简,上面的每一个字囫囵完整,一字不错,能够看得出书写者有多么努力,想把这篇文章写好。

乍一看确实如此,但只要细看,就能发现其实满篇都是稀碎的笔画、臆造的笔顺。

仿佛书写者并不是在写字,而是在用涂鸦的形式,完成这一篇像模像样的鬼画符。

所以薛蕴这么问:“你不识字?”

江绮英窘迫得低下头,贝齿紧咬下唇。

经历过这么多天的生死一线,在看到过他被憎恨吞噬后面目狰狞的模样,她脆弱的心脉已经经不起任何折腾。

如今他好不容易缓和了态度,给了她衣穿,容许她和他同桌用饭,这俨然已教她感恩戴德,恨不得跪下来向天地神佛祷告,是以当他主动提出要她帮忙做事时,哪怕明知自己根本一个字也不会写,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千依百顺地答应下来。

唯恐一开口就拒绝的话,这个已经六亲不认、阴晴不定的魔头又会大发雷霆,将她百般折辱挫磨。

而薛蕴此时仍不信邪:“你弹琵琶不用看谱的吗?”

江绮英嗫喏着回:“乐谱是乐谱,不用识字也能看懂……”

乐工习乐,或以教习口口相传、言传身教,或只需要学看专门的工尺谱。薛蕴从武,对乐律一窍不通,并不知其中门道。

他寒气森森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像是在努力压制住疯狂上顶的怒火。

若她还有点记性,就该和他一样记得,当年的她是有多么渴望能够读书识字。

哪怕只有偶尔才能捡到一片带有字痕的佛经残页,她也视其如珍宝,妥善收好,再找机会向寺里的香客询问字音字义,一有空就悄悄拿着树枝在地上练习书写,顺便还能教一教同样有向学之心的他。

思及此处,原本还在薛蕴胸口不断上窜的怒火忽然便偃旗息鼓了,换成了一团湿漉漉的棉花,堵在心口,让他悲也不是,恨也不是。

终究只能咬着牙,用命令式地口吻道:“从今日起,给我学。”

“……啊?”过度紧张和惊恐下,江绮英有些没反应过来。

待她意识到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后,却又露出一副更为惊惶的脸色,磕磕绊绊地说:“可我…我……父亲说,我出身微贱,又是女子,阴气重,不配染指文墨,会亵渎神灵祖宗,给家里惹祸。”

薛蕴不耐地挑眉:“你居然会信这种话?”

她道:“上一个认字的阿姊,想给故乡的亲人写信报平安,父亲发现后非常生气,神灵同样震怒,降罚让母亲重病难起,父亲只得命人砍下阿姊惹祸的双手,献祭给了神明。”

“可笑。”薛蕴被她气笑了。

愚民之术,怪力乱神。

在慈恩寺里见过那么多假和尚高价出售假的开光手串,她居然还信这一套?

还是说,只是被剁手跺脚的场面吓破了胆?

薛蕴便又忍不住地想,倘若当初自己没有跑,她也还没来得及跟江家的人走,而是留下来亲眼看着他因被她栽赃的盗窃之名,被当众砍去双手……

她,会不会后悔?

……想远了。

薛蕴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

回过神来,随手翻开一卷释家经卷,找出其中于她而言应该是最简单不过的篇章,口吻严厉而毫不留情:

“七日之内默不下这篇经文,我同样砍你手足。”

江绮英吓得连忙把手藏进袖中,忙不迭胡乱点头应下。

不过薛蕴虽嘴上苛刻,却也不会再放任她自己一个人鬼画符式地乱写乱涂。

只不过他并非诗文之大家,开蒙也晚,而后爱读的也是一些史卷兵书,是以他其实并不清楚如何导人向学,只按照从前义父义母所教他的如法炮制。

先逐字逐句地教了她读音,又亲自拿过笔,给她演示了字的笔顺写法,让她依葫芦画瓢,勤加练习,总想着凭她的聪慧和天赋,即使现今才开始入门,必然也输不了自己。

可他还是低估了江氏一族对她的影响。

这种影响几乎是从内而外的,她不仅写不好字,便是连读,都是学了后面忘了前面。

一句“诸恶莫作,众善奉行”,本是他们从小在慈恩寺听那些和尚做早课时最常诵读的经文之一,应当耳濡目染,融会贯通。

然而连着六天下来,她偏偏就是连其中最简单的一个作字都写不明白!

薛蕴时常怀疑她是故意的。

她伏在案边,提着笔,看似安静专注、努力用功,实际上却一直在用余光小心翼翼地观察他,仿佛生怕他又怎么突然不顺心了,动辄对她厉声斥责,甚至用刑。

等她慢条斯理抄完最后一遍被罚的错字、错偏旁,战战兢兢递到他眼前。

看着上面依然歪歪扭扭、错缪连篇的字迹。

薛蕴“啪”一声捏折了手里的笔。

她就是故意的。

“谁给你的胆子拿我寻开心?江绮英,你是不信我真的会命人砍了你的手足吗!”

他一把扯过她握笔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把她的腕骨直接捏碎。

江绮英受不住疼,泪水瞬间挤满眼底,连声哀求起来:“不是的,我没有……请少主息怒……”

她这般惶恐懦弱的奴态,薛蕴真是怎么看怎么扎眼,胸口更是气闷到了发疼的程度。

都是江家。

都是那个姓江的!

不过到了此刻,他倒是真有几分好奇了,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能让她恐惧至此、卑微至此。

“跟我走。”

薛蕴说话间已经甩开了她的手,站起身,取过挂在架子上的外袍穿在身上。

江绮英刚从席上挣扎着坐好,听到他这话还有点懵。

他却并不再给她多余的时间反应,转身拽起她,也不管她走得多么踉跄狼狈,径直便朝着营帐外走。

薛蕴让人牵来他的战马,不由分说便托着江绮英的腰,将她抱了上去。等她坐稳,自己方才跨上马背。

彼时已近黄昏,营地里的军士都各自用了饭,正三三两两地享受着为数不多的休憩时光。

除了来往巡逻的卫兵,他们一路从军营里出去,便都没怎么遇到其他人。

而绮英身量纤纤,躲在身形高大、宽肩窄腰的薛蕴身前,被他的外袍包裹着,若不仔细,还真没人能注意到她。

他们就这样二人一马离了益州军,直奔洛阳主城而去,并赶在天黑城门关闭之前进到了城中,穿过街巷,直奔铜驼大街,西平侯府。

天色将晚,他们来到那座老旧的宅门前时,府中的下人正忙着挂灯。

因日前那场动乱,至今满城戒严。

又为着差点和杨家结了姻亲,江氏满门正处在一个不尴不尬的境地,至今不曾再办供养全族的清淡雅集。

宅门内外一片沉寂,连灯都点得稀稀拉拉,不知是财账上又有了短缺,还是他们终于学会了明哲保身,夹起尾巴做人。

薛蕴带着江绮英不顾门口家丁的问询,直接策马踏了进去,径直来到前院正厅之下,方才勒紧缰绳,停下脚步。

他趁机又把江绮英抱了下来。

女人的脚刚刚沾地,还没来得及问他何故要带她回家,江家的人便都得到消息聚了过来。

待看清她那张如海棠般娇柔婉媚的脸,率先面露诧异的便是躲在家主身后的主母曹氏,“江绮英?!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已经……”

薛蕴听不得女人如老母鸡般聒噪的叫喊,只径直看着她身前那个面色虚浮,身形臃肿的中年男子,“你就是如今的江氏家主,西平侯江道茂?”

那人不语,自有他身边另一个年轻些、油头粉面的男子,也就是他的长子江翀替他发难,“你是何人,竟敢直呼我父名讳!”

“在下姓薛。”薛蕴矜傲地扬起轮廓俊美的下巴。

京中官员无人姓薛,世家之中也不见薛氏声名。

但如今却有一个薛姓人,是整个东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存在。

“原来是薛家三郎啊,是我眼拙,适才多有冒犯,三郎勿怪。”江道茂立刻露出一脸殷勤谄媚的笑意,伸出手,主动邀请薛蕴往正厅里走,仿佛全然忘了他身边还有一个江绮英。

薛蕴也不推辞,拉着她便在江道茂的邀请下,缓步进到了江宅正厅。

这倒是和他想象中的没两样,看似陈设古朴文雅,贵而不奢,颇有几分传承多代的簪缨世家该有的高华气度。

但只要细细计较,就会发现这屋子里外,都浸在一股子浓烈的熏香气味里,仿佛是在刻意掩盖着什么一般;四周挂出来的书画,也多为顾大家所绘的仕女像摹本,且刻意修改了画中人物的眼神,尤将洛水一畔的洛神描摹出一种妖冶多情的媚态,让人看着十分不适。

薛蕴真是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呆,眼看着江道茂就要安排身边曹氏就准备茶饮待客,他连忙抬手拒绝,“西平侯客气了,这茶也不必端上来了,因为薛某今夜到访,只是为了□□而已。”

此话一出,四下登时鸦雀无声。

薛靖海这个捡来的三儿子,杀名何等之盛,这些日子早就在东都的大街小巷传遍了。

江道茂这般无利不起早的人肯如此殷勤逢迎,便是早早察觉了他来者不善,唯恐惹他不快,伤及全家。

然而他都这般做小伏低,给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装孙子了,该来的,还是来了。

“给你一个机会,杀了他,不枉你在江家这十年受了那么多屈辱。”薛蕴冷不丁抽出一把匕首塞到身边江绮英的手中,并亲自握着她的手,教她将手里的锋刃对准他们面前的西平侯。

江绮英却吓得浑身直抖:“为什么?不…少主…我不能……”

“为何不能?只要你杀了他,今生今世你和江家就再无任何瓜葛,再也不会有人像他们那样对待你。”

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薛蕴不过是想帮她斩断脖颈上的第一条绳子罢了。

“可是……”她却还犹犹豫豫,怯懦瑟缩在原地。

“今夜,要么他死,要么,你死。”

这是薛蕴给她的最后通牒。

他的口吻和神色镇定又疯狂,在场众人都被他身上那种从尸山血海里闯出来的戾气压迫着,动也不敢动。

最后,还是和他们差不多年岁,同样年轻气盛的江翀先忍不住了,上前一步硬着头皮开口,“姓薛的,你我两家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这个女人跟你胡诌了什么,我同你讲,她这个人最会作戏骗人,心思更是歹毒!你莫要受了她的勾引挑拨,就胡乱给她出头!我们江家在这洛阳城里,还是有几分地位的!”

谁想他话音刚落,薛蕴便迅速松开江绮英的手,拔过自己腰间的佩刀,以一众所有人都没办法给出反应的速度,一刀,削掉了眼前狂吠之人的头颅。

江翀人头落地的那一刻,他在曹氏和周遭侍女歇斯底里的尖叫声中转过身,回到江绮英身侧,将刀锋架到她的脖颈边,

“我已经给你做好示范了。你自己选,是你杀人,还是我杀你?”

冷冰冰的刀锋贴着江绮英的皮肉,江翀还带着温度的血蔓延到她脚边。

她的眼泪如同失禁般狂涌,整个身体都在从内而外颤抖。

“选!”

江绮英被他吼得心惊肉跳,犹如悬走于吊桥之上,身后却突然窜出来一头穷凶极恶的猛虎,生死面前她别无选择,只能捡起地上的匕首,硬着头皮奔朝前。

霎时间,锋利的刀锋刺穿西平侯身上华贵的丝绸衣料,扎进他的胸口,新鲜滚热的血喷涌出来,顺着江绮英手里的刀锋汩汩流淌。

天边惊雷乍响,狂风大作。

这么多日来,薛蕴的嘴角终于绽出一抹满意的笑意。

反转倒计时,2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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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欲斩系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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