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长昭看着前厅边磕瓜子边看话本的人，无奈扶额。
这人到底是师傅从哪里给她请来的大佛？要不是她走之前特意交代此人若是找到了这里，叫她定要好好招待，她一早就想把人送走了。
阮长昭不太能习惯与他人同在一个屋檐下这么长时间。更何况，这人摆着一副长住的架势，且每日在山庄里优哉游哉，比她这个主人都要逍遥自在，简直是荒唐无比。
她忍了忍，还是开口提醒道：“你天天在这里看话本，也不说找些其他事情做，不觉得乏味吗？”
李清源视线一刻也没有从书上移开，“不觉得。这些故事我大多闻所未闻，实在有趣得很。”
阮长昭莫名有些得意，山庄里的话本都是她小时候一本一本搜集来的，时隔多年，竟能遇上知音，这是对她品味的极大赞赏。
但她很快又想起自己的目的，只暗自收下这份夸奖，表面不动声色，继续暗示道：“都说临朔城是天下第一富庶之城，你初来乍到，没想着要好好了解一下这边的风土人情？”
本朝开国一百多年，治下除临朔、都城永定外，另有七城。
临朔地处京畿，与永定城环境相似，气势雄浑开阔，建筑多是飞檐翘脚，斗拱层层叠叠。再往南的城邑则又是一番景象，李清源的家乡青岚城便是其中之一，水润山青，自成韵致。
十多年前，阮长昭还未来到归舟山庄的时候，是随师傅去过南方城邑的。后来的日子里，她忘了好多事，却始终没有忘记当年看到的种种景象。
临朔城各方面与他长住的地方定然有所不同，因此阮长昭的提议也是真心的。
也不知道他买不买帐。
当初李清源找上门来，说是有事不解，想要请阮长昭的师傅解惑，可不巧的是师傅游历去了，每次师傅出门游历，通常是不仅归期未知，行踪也漂泊无定，这期间阮长昭也寻不到她。
若不是师傅每次回来都不忘给她带回来些新鲜的玩意儿，她觉得哪天师傅忘记她这个唯一的徒弟也未可知。
有次师傅未进门时便带着笑意，邀功似地说：“小长昭啊，为师这次出门给你寻了个佳婿。”
她听到后，直接一口茶呛在喉间，猛地咳嗽了起来。
师傅一看，连忙止住话语，只顾帮她顺气，也没来得及细说。
这一打岔后，她们就再没提起过这件事，阮长昭一度以为只是个玩笑话，或者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也是等到师傅这次出门前给了她一块玉佩，不久后李清源带着另一块几乎是一模一样的玉佩来到归舟山庄，阮长昭才相信原来确有此事，不过看样子他似乎和她一样，对此事了解不多。
阮长昭告诉他师傅不在，李清源听罢，原本是要准备离开的，不知出于什么缘由又留了下来，决定在这里等师傅回来。
这个借口寻得极有说法，若是她师傅久久不回，他也要在这待上三年五载不成？
李清源翻了一页书，回应阮长昭刚刚的话：“我看这些坊间话本，自觉也能知晓个大概。”
“我还不知风土人情还能用话本了解。”
“话本里故事虽多有演绎，可其对本地的描述总归有些真章，尤其是那些奇风异俗。”
“哦？是什么故事能让你这般笃信？”
李清源扬了扬他手上的那本话本，正要开口，忽然外面传来几声敲门声，短短几下后便停了，差点让人捕捉不到。
他暂且作罢，看了一眼阮长昭的神情，悠悠地说：“你说的事，是不是自己找来了？”
阮长昭暗自腹诽，那也是找我的事，不是你的。
她走向厅门后一角，按下几处机关，几乎在同一时间，庄门处传来大门缓缓开启的声音。
李清源讶异道：“竟然还有机关？那我当初来时你还亲自去开门，如此厚待，莫不是我颇有几分薄面？”
阮长昭终于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
不多时，厅内走进一位裹着晨雾而来的姑娘，她素衣布裙，眉目如画，如纱如帘的雾气称得她恍若山间的精灵，却比精灵多了几分人世间女子的鲜活，一头及腰的青丝又乌又亮，在晨光中泛着光泽。
阮长昭见她神色迷茫，似乎不太清楚来到这里做什么，她心下有数，主动问道：“姑娘可是循着你的梦境找来的？”
她点了点头，又看向阮长昭和李清源，不知该怎么称呼他们。
阮长昭说：“我姓阮，这位公子姓李，姑娘随意称呼即可。”
她唤了一声“阮姑娘、李公子”，却并没有介绍自己的名字。
阮长昭接管归舟山庄多时，遇到的各种情况数不胜数，不乏有客人不愿透露身份，她便没有多问，只是向她说明了当下的情况。
“你来到此地的原因很简单，你想忘记一个人的想法极为强烈，而我能帮你做到这件事。我再确认一番，若你可以舍弃有关这人的所有记忆，你愿意吗？”
她愣愣地说：“我是愿意的，如果能有选择，我宁愿......从未遇到过他。”
说这话时，阮长昭注意到她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伤感，这样的表情她并不觉得陌生，她见过太多来到归舟山庄的人露出相似的表情。
阮长昭暗叹一口气，指向偏厅的位置，“既然如此，姑娘请随我来。”
她们动身往偏厅走去，阮长昭注意到李清源将要回避的动作，犹豫了一下，拦住了他，“无妨，你留下即可。”
李清源便没有再推辞，跟随她们来到偏厅。
他随意找个地方站立着，看着阮长昭取出一盏雁足形状的灯具，那灯具的灯盘、灯柱、灯座浑然一体，均由青瓷琢成。单论外表，看不出有什么神通之处。唯一的区别可能在于灯盘内无任何灯油，灯芯火焰却长明不灭。
他忍不住问道：“这就是传说中可燃人之梦的灯？”
想必李清源也听过不少坊间传闻，不曾想过它看上去只是这么普通的一盏灯。阮长昭挑眉，“怎么样？是不是有些失望？”
李清源摇了摇头，“谈不上失不失望，正所谓大道至简，制作这盏灯的人或许正是这个想法。”
阮长昭看着李清源，眼中带了些意味不明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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