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路灯下汇合。
“我没跟水儿哥说清楚……抱歉，让你们这么担心。”阮寒月低头。
谢慕尘下意识抬起手想摸摸阮寒月的头，顿了顿，帮她整理了一下头发：“是我们太一惊一乍了。我也该想到你不可能做这么没脑子的事。”话虽如此，他还是强调，“小月亮，那边都是晚上下班后去鬼混的，不安全。”
阮寒月没感觉到谢慕尘的动作，她抬头说：“那我白天去？”
谢慕尘笑着点头：“给你友情价。”
“管打折？你在那儿还是高层。”阮寒月调侃。
“那肯定。”谢慕尘挑眉，“十年老员工。”
十年？
阮寒月不知道这个十年是确数还是约数，但既然谢慕尘说了，就肯定差不太多。
那他到底……从几岁就开始这样自食其力了？
阮寒月愣得有点明显，谢慕尘也意识到自己玩笑的话中竟然有博同情的意味，一时间两人都有些安静。
谢慕尘扭头看了一眼回家的路，刚想说“好好休息，我先走了”，就被阮寒月叫了一声。
阮寒月伸手指了指小区：“……去喝点什么吧？”
闻言，谢慕尘知道她有话想说，而且还不少。
只不过他还没去过女孩子家里，表情宕机了一下。
阮寒月说：“便利店。”
“……啊，好。”谢慕尘低头揪了揪自己的头发。
说的是喝些什么，阮寒月却径直走向关东煮，打定主意要吃顿夜宵，而且还要请谢慕尘吃一顿。
“我刚吃过。”谢慕尘摆手。
阮寒月不以为意：“吃不完的话给我就好。”
谢慕尘看她两秒，阮寒月眨眨眼，强调道：“我吃得完。”
“……好。”
便利店空调温度正合适，刚才在外面没感觉，进来后才发现自己手有多凉。坐在水汽模糊的窗前，捧着关东煮，热气慢慢驱散寒意，谢慕尘偷偷看了一下阮寒月。
她拿着一根串说：“我爸是在我初一的时候坠机去世的。”
谢慕尘愣住。
只开了这么个头，阮寒月停住，认真问他：“你想听我讲吗？”
阮寒月意思非常明显——我说了，你也要说。
谢慕尘想缓解一下气氛，于是笑着说：“到了现在，我只能听了吧。”
阮寒月也笑了：“别这样说嘛，我要是想先斩后奏肯定不会这样问你的。一起吃个夜宵也很好啊。”
“不用。”谢慕尘摇摇头，“我很早就想听了。”
怔了怔，阮寒月收回视线，看着手中的肉串，轻轻开口：“我爸妈是高中同学。”
爸爸叫阮思听，妈妈叫许闻舒。
一个文科尖子生，一个理科第一名。
虽然是理科生，但许闻舒非常喜欢文学作品，从小说散文到诗词都有涉猎，所以毅然决然加入了文学小组，并且是当之无愧最积极的组员。
诗词比赛，参加；散文投稿，参加；校刊征集，必须参加！
然而每次活动，最出彩的永远是另外一个名字。
阮思听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入了这位女神的眼，他扒着墙想翻出去逃课时，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阮思听重复了一遍她的问题：“……我平时读什么书？”
许闻书点头：“你每次都压我一头，我想知道你平时都看什么。”
阮思听做出“稍等”的手势，掏出一张被揉巴了的纸条，看了几秒，说：“你，是文字会的？”
许闻舒：……
阮思听：“参赛作品没有你的啊。”
许闻舒：…………
阮思听：“你第一轮就被刷下来了？”
许闻舒：“不用说了。”
阮思听左思右想，得出来个结论：“次次压你一头的也不只有我吧？”
许闻舒面瘫脸：“是，有问题吗？”
“没有，当然没有。”阮思听说，“但我真的没空跟你细细道来。”
“怎么？”
阮思听掏出相机：“委员会那边有面厂工人上访，我要去拍照寄给报社。”
许闻舒：？
“啊……你应该不知道。”阮思听转身，给她留下一句话，“我不是你们文字会的。”
许闻舒表情十分精彩。
从那之后，许闻舒就像个幽灵一样，阮思听永远都可以在意想不到的时间和地点见到她。偶尔自习课的时候，同桌都会被窗外一丝白光照亮的脸吓一跳。
阮思听通常都在睡觉，被摇醒时听见朋友崩溃道：“你到底怎么惹上她了？！道个歉吧我求你了！”
阮思听睡着，状似苦恼，语气却不放在心上：“关键我没惹她啊，我要想招惹早就被她那些桃花给砍了。”
朋友：“你不知道不代表你没惹！你想想这几天，饭堂水缸路边草，还去过男生宿舍前面！再不阻止她就要闯男厕所了！”
为了朋友的心理健康，阮思听想了会儿，打开窗户探出身子：“美女，你再跟着我就要出人命了。”
许闻舒：“你朋友没那么脆弱。”
阮思听：“不，是我受不了要自杀了。”
他也不想纠缠下去，清楚表示过自己平常不看什么书，甚至都不是文学爱好者，结果许闻舒更破防了。
“这样吧，”阮思听出了个主意，“你去把唐诗宋词论语诗经什么的都去看一遍，最好都背下来。”
许闻舒：“早就会背了。”
阮思听原本在喝水，听了这句侧眸看了她一眼。以前他以为许闻舒只是不服输，此刻才开始认真对待起来。
“了不起哦。”阮思听脑袋搭在窗沿上，“那你怎么会次次落选？”
许闻舒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沉默，表情神伤，几秒后低头，眼眶已经湿润。
阮思听愣了愣，抽同桌的纸递给她。
许闻舒忍着哭腔：“我怎么知道……明明初中还能次次得奖。”顿了顿，把泪憋回去，“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啊，明明是我写得更好，一等奖的奖金明明应该给我……”
阮思听趴着看她哭。
许闻舒调整得很快，等她情绪恢复得差不多了，阮思听伸手：“我看看你的稿。”
许闻舒意外，但没拒绝。
所有的文章她都好好保存着，一笔一划，十分认真。阮思听看得快速但仔细。
周五放学，许闻舒出校门，见姐姐许闻穗拿着一只油花花的鸡腿来接她。
许闻舒很惊喜，但她也看到姐姐越来越劳累——仅仅二十二岁，已经佝偻了背。
这鸡腿平常姐妹俩都不舍得吃，但是面厂工人上访成功让许闻穗看到了希望，欣喜之下，买了肉给妹妹改善伙食。
“等我去城里要到了房子的钱，咱们就天天吃鸡腿。”许闻穗省吃俭用几个月，凑够了来回车费，只身上路了。
负责文学小组的老师出门见阮思听蹲在地上打哈欠。对于这个书记的独子，他一向是非常喜爱的。
阮思听拿出许闻舒的手写稿，笑道：“老师，请你看看新写的文章。”
老师看了，大加赞扬：“写得非常好啊，比你之前写得还好！”他和蔼地拍拍阮思听的肩膀，“拿这篇文章去参赛，一等奖肯定还是你的。”
阮思听笑笑：“老师你这就说错了，这文连初审都过不了。”
“怎么会！”老师愤慨，“这么好的文章，绝对不能被埋没啊！”
“那为什么您没看过它呢？”阮思听抽回手稿，“因为是没权没钱的穷学生写的，所以连看的必要都没有？”
老师察觉出不对了。
阮思听语气挺轻，虽然不悦，但也没到指责的地步。老师把他拉到一边，悄悄说：“思听啊，你妈妈不是一直期待你成材吗？如果没有我支持你，你肯定达不到她的期盼，不是吗？”
阮思听说：“我妈更希望我成人。”
确定这是个人渣之后，阮思听转头就走：“局里应该不会无视举报，老师，你现在就可以收拾东西了。对了，别忘了把奖金补给应得的那些同学。”
老师额头冒出冷汗，心知一切都完了，不知道哪儿来的胆子威胁阮思听：“我想起来了，思听，你最近跟物化班的小姑娘走得挺近啊。”
他压低声音：“我知道是她勾引你，你年纪小不懂分辨好坏，我们大家都会帮你的……”
阮思听停住，咧嘴一笑：“你有这个机会？”他两三步走近，低头看这个比自己都矮的中年人缓缓后退，“你传这个，不如去传我大逆不道对老师动手——毕竟确有其事。”
砰！阮思听一拳打到中年人面门，后者受不住，躺到了地上。
不到两个月，许闻穗带着一身伤回来了，许闻舒想让她休息，但是两人已经没钱了。
以前的奖金补不回来了，但最近有个市里的原创朗诵大赛，冠军整整有八百元，还会被推送去参加省赛。
报名费要二十五。
但是两人已经没钱了。
这之后，许闻舒第一次上课睡觉，被罚到走廊站一节课。
阮思听一抬头看对面教室就能见她因为屈辱而通红的眼睛。
他举手：“老师，我没做作业。我去罚站了。”
授课老师以为自己听错了，扶了扶眼镜，阮思听已经拿课本站出去了。
轻声细语哄着有着强烈自尊心的少女，他终于知道了原委。
他说：“报名费我替你出。”
许闻舒摇头：“我不要欠你人情。”
“欠什么欠，本来奖金就该是你的。”阮思听坐在地上抬着头，“你别半夜去摸虾了，好好睡觉，睡饱了好好上课就行。”
许闻舒谢完他，半晌才小声说：“我以后一定还你。”
“都说了不欠我什么。”阮思听无奈。
去市里比赛那天，阮思听和她一起坐车去了，带上了自己的相机。
过程十分顺利，回来的路上，许闻舒发现阮思听拍了很多自己的照片。
在市里的时间不过十天，再回来时，许闻穗已经死了。
很喜欢写类似这样的非主线剧情……but一个校园日常文好像也没什么主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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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17章 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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