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砺看着他,眼神忽然柔和了些:“你呢?这十年你过得怎么样?”
林知归怔了怔,这个眼神,像极了十年前沈砺交代他们快撤的时候,最后看向他的那一眼。
他垂下视线,平复了被激起的悲伤与绝望,许久才道:“教官你让我们撤退后,直升机救了我们。后来,是唐笙负责照顾我们这群学生。我们跟着她,从头学起——体能、生存、战斗技巧,什么都学。”
他顿了顿,抬眸:“她是我见过最有耐心,也是最勇敢的人,我把她当作努力的目标。”
沈砺听着,眉头微动。
林知归继续说道:“我想变强,变得能跟上她的脚步,也能……更接近你。”
那句“更接近你”说得极轻,几乎要融进夜色里。
沈砺没有接话,目光却落在林知归脸上,久久未能移开。
林知归下意识避开了他的视线,装作随意地笑了一下:“不过也只是想想。唐笙她总说,我这身板太脆了,不能过度训练,不然可能一不小心就没了。”
他低下头,双手紧紧扣在一起,连指节都有些发白:“只是没想到……她会走在我前头。”
空气顿时凝固。
沈砺不知道该如何宽慰这多年未见的故人,只能低声道:“她直到最后一刻都很勇敢。”
林知归轻轻点头,喃喃道:“她是我最后一个……亲人。”
他没有用“朋友”,而是用了那个词。他的父母在丧尸潮中失联,这么多年过去,早就该化为黄土了,这十年来都是唐笙在关照他们,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林知归。
这怎么不能算作是“亲人”呢。
沈砺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坐着,任由那片沉默的悲伤在两人之间缓缓流动。
不知过了多久,林知归忽然抬头,看着他:“你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我的同伴蚁巢说,那一带丧尸有异动。”沈砺平静地回答,“我觉得不对劲,就去看看。”
“那你一开始……是打算救我的吗?”林知归迟疑地问道,“还是,你根本没想到是我?”
沈砺垂下眼睫:“我不知道是你。”
“那你为什么要带我回来?”林知归盯着他的眼睛,仿佛要从那双冰湖般的瞳孔中挖出他的想法,“之前那个锅盖头说你以前几乎不带陌生人回来,尤其是基地出身的。”
沈砺这次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道:“你不是陌生人,我相信你。”
林知归的呼吸微乱,像是在极力压抑什么。他张了张嘴,终究什么都没说出口,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点,不让沈砺看清他此刻的表情。
窗外,晚风猎猎作响,像是把旧日的梦吹回了人间。
而这梦,终于在十年之后,再次与现实重合。
……
次日,天刚蒙蒙亮,据点外的地面还堆积着被昨夜的风卷起的尘土与落叶。
白夜据点外围被清理出一块空地,泥土新翻,一块简陋却干净的石碑立在其上。
石碑上刻着“唐笙”两个字,笔划清晰,带着锋利的力道,显然出自沈砺的手笔。
林知归蹲下身,指尖轻扫,拂去散乱的落叶,留下一束纸折的白花。
红血丝布满他的眼白,像是一夜都未能入眠。他盯着碑上那两个刻得极为深重的字——“唐笙”,手指沿着刻印反复描摹了几遍,像是要将这名字刻进骨血之中。
风掠过眼角,扬起他额前垂落的卷曲碎发,遮住了他此刻的神情。
他记得唐笙说过,她喜欢干净,最怕沾上各种脏东西。结果有一天她踩着半个丧尸,脚下一滑,整个人摔进泥地里,狼狈得咬牙切齿。
此刻,她却与她最厌恶的泥土,一同被永远封存。
“她是我警校时期的学妹。”沈砺看见他来,率先开口,声音里带着怀念,“那时候她比谁都拼,说是想亲手把杀人犯都送进监狱,带着恨来的。”
“我听老学长说,她在射击比赛里拿过女子组第一名。”林知归站在他旁边,却没看沈砺,只是盯着那座墓碑,“也是全校第二名,第一是你。”
沈砺轻轻点头,眼底浮现些许回忆:“她总是说,你们这些学长太耀眼,没办法,只好拼命追。”
“她自己也很耀眼啊。”林知归低声道,“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真碰上事却比谁都冷静靠谱,可惜……”
明明是初春,风却忽然大了起来,枝头青翠的新生叶片被硬生生卷落,在半空中打着旋,重重跌落在泥地上。
仿佛生命还未来得及盛放,便被强行灭杀。
林知归盯着那抹骤然消逝的青绿,心口微微发疼——唐笙,不也正是如此吗?
她不该死的。
就算她总是嘴硬,说自己老了不中用了,可林知归比谁都清楚,她从不掉链子。
离街道的上一次大规模清理不到四十八小时,不可能出现那样规模的丧尸潮……除非,它们是被人刻意引过去的。
能驱使那群怪物的,除了沈砺……就只可能是和他一样,感染过病毒、却还残留理智的半丧尸。
唐笙的死,并非意外。
有人想要她死。
林知归缓缓站起身,望着碑上的“唐笙”二字,喉头发干。手掌紧握成拳,指尖几乎要嵌进肉里,怒火在他心中沸腾,面上却依旧按捺不发。
“我会查清楚的,”林知归在心中立下誓言,“无论是谁动了手,都别想安生。”
祭拜完唐笙,他们收敛情绪,并肩往回走去。白夜据点的金属卷帘门逐渐出现在视野中。
一个瘦削的青年倚在门边,身上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卫衣,头发乱得像刚从床上爬起来,是蚁巢。
他低着头,拇指飞快地在终端上滑动,神经质地来回踱步,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直到听见两人的脚步声,他才猛地抬头,露出一脸嫌弃又紧绷的表情,仿佛“被迫社交”是种酷刑。
“介绍一下,”沈砺语气中带上了点笑意,“蚁巢,白夜的技术骨干。我们现在用的终端系统,都是他做的。”
蚁巢哼了一声,没有回应介绍,只用飞快的一眼在林知归的脸上扫了下,随即撇开脑袋,继续保持距离。
林知归点了点头,看着蚁巢这样的反应,唇边也带上了一丝笑意:“昨天多谢你的治疗。”
蚁巢一怔,耳根立刻泛红,把终端往兜里一塞,语速像开了倍速:“那不叫治疗,就是简单包扎!你要真想谢我,就别老盯着我看,我不喜欢跟陌生人对视!”
“好,我不看。”林知归立刻移开目光,“我是林知归,沈教官以前的学生。”
蚁巢又悄悄移回了视线,见林知归没再看他,轻轻嗯了一声,神情仍有些局促。
下一秒他像是终于想起了还有正事要说,立马从口袋里掏出终端,屏幕一亮:“——别废话了,有情况。”
屏幕上,是一条加密的短讯:
【FROM:灰影】
【位置:原洛城大街128号,东华国档案储藏室】
【内容:我进来了,里面东西很多,有关于丧尸病毒的重大发现,速来。】
沈砺皱眉:“她一个人?”
“谁知道?”蚁巢语气里透着明显的不安,“她只说带了相机和录音机,现在也没打通讯,而是发短讯,估计是怕暴露。毕竟她的能力……只能遮住身形,声音屏蔽不了。”
沈砺走到车前,按下车钥匙,头也不回地说:“那就赶紧出发。”
“等一下,”蚁巢盯着终端上的短讯,又调出电子地图看了看,皱着眉说:“过去得小心,那片区域原本是A级戒备点,周围……可能还有那帮基地的杂碎在守着。”
沈砺低头沉思几秒,随后侧头看了林知归一眼,“你留在这里,等我们回来。”
“带我去。”林知归向前一步,眼神冷静得近乎异常。
沈砺侧头看他,眉头微皱:“你也听见了,那里不安全,况且你还是人类。”
“可唐笙是我的恩师,她死得不明不白,我有权替她查清真相。”林知归抬眼看他,眼里不见丝毫情绪波动,只有坚定的意志,“那片街区三天前才清理过,正常来说,不可能这么快聚集那么多丧尸。除非,有人在操控丧尸。”
沈砺想起昨天蚁巢关于尸潮异动的报告,沉默片刻,又问到:“你怀疑,这和半丧尸有关?”
“肯定有关。”林知归望向不远处的墓碑,眼神微暗,“否则她不会死得这么突然。”
“昨天要是你没出现,”他声音压得更低,“死的就不止一个唐笙,那批训练生会被全灭,我也不例外。”
他缓缓转头,眼神森冷如同淬毒的刀刃:“躲在幕后的那人,企图让我们一个不剩,还妄想高枕无忧?”
沈砺沉默了几秒,缓缓开口:“我明白了……”
林知归停顿半秒,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又补上一句:“而且我也想知道,这个世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沈砺没有再多说,只是看着他,做了最后的确认:“这会很危险,你真的想好了?”
林知归点头,眼神没有丝毫动摇:“我确定。”
蚁巢忍不住在旁边嘀咕:“你们两个真是一个比一个想不开……但说实话,人多一点我心里也踏实点,别让我一个人去接应,我可没什么战斗力。”
三人对视片刻,沈砺点了点头:“那走吧。”
阳光穿透云层,洒在略显破旧的金属车身上,反射出一道有些斑驳,却依旧耀眼的光痕。
他们向着充斥着未知与危险的废土深处行去,为了寻得这悲剧世界的源头。
本卷完!这卷剧情其实有点老套,后面会越来越精彩的,距离真相越近,就越危险,是先抑后扬的结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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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立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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