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归一直没有说话，他坐在车后座，双手不知何时交握在一起，力道却始终没有松懈。
窗外的风景飞速掠过，枯枝与残骸在阳光下交错，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一具具被时间碾断的骨架，在这个支离破碎的世界中苟延残喘。
他望着那片荒芜，心中仍在盘旋着那个简单却沉重的词语——“政府公章”。
母亲疲惫伏案的身影仿佛又浮现在他眼前。那是某个深夜，昏黄灯光下，她身形佝偻，眼下的青黑像沉淀在纸上的墨迹。
他记得她唇边压抑的叹息，也记得她翻阅资料时，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枚公章的印迹。
还有父亲——那个记忆中越来越模糊的男人，曾俯身告诉年幼的他：“无论世界怎么变，我们效忠的，是政府和人民。”
可现在，他不确定了。
这个政府，究竟是守护者，还是刽子手？
是信仰的载体，还是灾难的源头？
胸口隐隐发紧，仿佛有什么无形的重物压在心口，令他透不过气。他努力压制那种窒息感，却止不住回忆与怀疑交错撕扯，如同慢性毒素，一点点腐蚀着理智。
轮胎碾过碎石，越野车终于缓缓停了下来，发出一阵细碎的摩擦声。
眼前，是一栋灰白色的小楼，孤零零地伫立在荒野的边缘。
楼体破败斑驳，外墙上斑斑锈迹，与脱落的墙皮交织，仿佛在绘出岁月的伤痕。窗框里的玻璃碎裂如蛛网，在阳光下反射出诡异的光斑。
它看起来并不像什么档案储藏室，反倒更像一座被世界遗忘的坟墓。
“到了。”蚁巢一边熄火，一边用指节在方向盘上敲了两下，发出轻微的咚咚声。他回头看了眼坐在后座的两人，低声道：“先别下车，我先看看周围情况。”
他闭上眼睛，额角的青筋隐隐跳动，一股无形的精神波动自他体内缓缓扩散开来。
林知归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力量如水波般穿透空气，轻轻拂过裸露在外的皮肤，却如同寒风扫过，令他背脊发凉。
短短数秒后，蚁巢睁开眼，语气放松了一些：“周围有几只丧尸，但都离得比较远，暂时没什么异常，可以下车了。”
沈砺率先推门下车，动作干脆利落。林知归紧跟其后，一脚踏上松软的土地，鞋底压出淡淡印痕。
这片区域死寂无声，唯有风穿行在断壁残垣间，带出碎石碰撞的脆响。每一声都如警钟般清脆，令人不住得绷紧神经。
小楼近看更显破败，斑驳的灰墙被风雨剥蚀，门前的台阶已经裂成几块，中间的缝隙如张开的血盆巨口，将他们吞入未知的深渊。
他们踩过布满苔藓和尘土的台阶，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尘土与腐朽混合的气味扑鼻而来。
林知归下意识皱了皱鼻子，却并未出声。
刚踏进昏暗的走廊，一阵清脆的脚步声突兀地响起，仿佛踩在他们的神经末梢上。
“白冥老大，蚁巢——你们来了。”
那声音属于一个女人，语调轻盈，像是早早就等候多时。
可诡异的是，走廊前方空无一人，只有灰尘在斑驳的光束中缓缓飘浮。
林知归微愣，神经愈发紧绷。
白冥是谁？又是谁在说话？
他下意识地看向沈砺，喉结微动，却没问出口。
沈砺察觉到他的注视，微微偏头，低声道：“白冥是我的代号，夜鸦取的。当时成立白夜，她说需要一个能‘镇得住场子’的名号，我没反对。”
他语气平静，却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疲惫。
林知归垂下眼睫，指尖捻着衣角，像是在掩饰情绪。
他没有接话，只觉得胸口泛上一阵酸涩。
“白冥”这两个字太过陌生，也太沉重，如同被打磨至极致的利刃，冷硬得不含一丝温度。
他记忆中的教官，表面上寡言冷峻，却从不是那种真正冷漠无情的人。
不是他自己取的名字——沈砺这话听起来轻描淡写，却莫名让人难受。他并不喜欢那个代号吧？可还是用了这么多年。
就像他做的很多选择，从来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责任。
林知归轻咬下唇，默默跟随在沈砺身后。
“这是谁？”那道女声变得更加清晰，仿佛近在咫尺，他却还是什么都没看见。
沈砺环视一周，眉头一皱，这才注意到：“灰影，你能力没关。”
“啊！哦哦……不好意思。”空气中传来一声小小的惊呼，语气中竟带着些许尴尬，“一直在等你们，太紧张了……忘了。”
随着话音落下，空气中勾勒出一抹淡影，仿佛水面倒影。一道朦胧的轮廓缓缓浮现，逐渐凝实成一位身材娇小、齐肩短发的年轻女性。
她的皮肤异常苍白，泛着仿佛缺乏阳光照射般的蜡质感，眼瞳是和沈砺他们一样的灰白色——那是异变的痕迹。
她的五官柔和清秀，眉眼间却透着冷静与锐利，如同旧时代的记者，时刻准备捕捉真相。
这就是“灰影”，代号来源于她的能力，她曾是一名致力于揭露政府黑幕的地下记者。
她的目光一转，落在林知归身上，语气顿时冷了下来：“一个人类？你们怎么带了一个普通人来？”
她语气不善，眼神里满是防备。
沈砺语气平静，似乎早有准备：“这是林知归，昨天偶然救回来的。他曾是我的学生，也在追查丧尸事件，是值得信赖的人。”
灰影没有马上回应，只冷冷地上下打量着他，分明是在评估他的战斗力：“别碍事就行。”
林知归没有解释。他早已习惯这种戒备的目光。
他知道，在“白夜”这种半丧尸主导的组织中，人类的存在本就是异类。
于是，他只是淡淡地点头：“我不会碍事的。”
蚁巢瞅了他一眼，压低声音对他说：“别放在心上，夜鸦当年跟她关系很好，那件事之后……她就一直对人类有点排斥。”
“我听见了。”灰影回头瞪了蚁巢一眼，语气不重，却带着讥讽，“要嚼舌根，下次说小点声。”
蚁巢讪讪地咳了一声，不再说话。
灰影领着他们穿过布满灰尘的走廊，木地板在脚下嘎吱作响，像风烛残年的老者在呻吟
她一边走，一边低声说：“我昨晚就溜进来了，在这儿翻了一晚上。那些文件藏得很深，有些还烧过，但总算找出了一点像样的。”
她停在一扇半掩的门前，伸手一推，尘埃顿时扑面而来。
房间里光线昏暗，书架歪斜，地上散着翻倒的资料柜，角落里还残留着烧焦的痕迹。
一张破旧的木桌立在中央，桌上放着一个灰色的文件袋。
“都在里面了。”灰影走过去，指了指袋子，“有些是病毒实验的报告，有些……你们自己看吧。”
她望向沈砺，语气还是那般冷静，眼底却浮现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期许：“你说过，要查明病毒的真相，希望这些能用得上。”
林知归的视线也随之落在文件袋上，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里面的东西，可能会彻底颠覆他以往的认知。
沈砺缓步走上前，打开袋口，从中抽出一份装订成册的文件。纸张边缘焦黄，有的甚至残留着火痕，像是在火场中被人拼死抢救下来。
第一页的正上方，标题赫然映入眼帘：
《人工超能力者制造计划》
档案编号：JK-CNRS-148
启动时间：新历148年3月
项目主管：L·Y
林知归瞳孔微缩，脑中嗡地一声。
那熟悉的缩写，如同一根冰冷细针，瞬间扎进了记忆最深处。
双更完毕~助攻登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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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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