拧开这扇门之前。
林烬染还在心里想着,等下找到他家小姑娘,要先狠狠惩罚一顿,跟朋友玩嗨了,就忘记男朋友。
再哄着人,今天一天都要跟他待在一起。
但是打开这扇门后,透过碧海天光,看清她面色惨白的小脸时。
他真真实实地体会到“怕”这种情绪。
空气几乎完全凝滞。
他唇角还残留着宠溺的笑,体内却血液疯狂倒流,寒意倍生,握着门把手的手骨节泛白,不敢再动一动。
她的背后蓝天碧海,阳光明媚,微风都带着暖融融的痒意。
而他却如坠冰窖。
从未觉得一秒的时间如此漫长,仿佛经历一场残酷的凌迟。
林氏大公子从小温润优雅,冷静克制,和任何人相处都能得到个“温文尔雅”的评价,何曾表露过惧怕的情绪。
此刻他却连发声都艰涩,黑睫狂颤:“……游,”
另一个游字还未说出,一身鹅黄长裙的小姑娘刷的转身,红着眼尾跑了,每一步都带着决然的怒意,踩得游轮地面噔噔响,仿佛这辈子都与他再不要相见。
林烬染脸色霎时一变,惊惧慌乱,长腿一迈,甩开门把手追了上去:“游游!”
他人高腿长,一身白短袖黑长裤,被疾跑时的风勾勒出劲瘦的腰线,往上看,一张精致俊美的脸却濒临失控,再不复几分钟前的游刃有余。
他一声接一声地唤:“游游!”
游轮二楼房间不多,身后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符。
游枳脑子乱成一锅粥,呼吸急乱凭着一股本能,胡乱跑进一间休息室。
狠狠关上了门,颤着手上锁。
而后整个脊背一松,靠着门软软滑了下去,纤瘦躯体蜷成一团,脸埋进臂弯,剧烈颤抖。
眼泪不受控制洇湿裙摆,她捂着嘴,一声声哽咽积攒在喉口,憋的喉咙生疼,渐渐喘不上气。
她觉得自己像一个笑话。
门外敲门声嘭嘭响起。
“游游,开门。”
林烬染低沉蕴含焦灼的嗓音传入,门板被他拍的颤动。
“别把自己锁在里边。”
游枳听见这声,愈发哽咽,脑子如一团乱麻。
却一点都不想看见他。
林烬染敲门半晌未果,好像放弃了,脚步声渐远。
游枳顿时忍耐不住,颤抖着哽咽出声,鹅黄裙摆被一颗颗眼泪浸透。
她甚至分不清自己在为谁哭,眼泪却半点止不住。
须臾,门外门板再次震动。
陈扉试探小心翼翼的声音模糊响起:“小橘子?”
“小橘子,你在里面是吧?”
“你听见了是不是?对不起!都怪我!我该死!你别生气!染哥没想让你现在知道,但他也不是有意瞒着你的!他有苦衷的!”
游枳泪眼迷蒙抬头,苦衷?他有什么苦衷?
有什么苦衷,能让他像个苦行僧一样,做过好事不留名,还故意让她误会,责怪,厌恶,甚至……恨。
都不愿意说,他当年为了救她的狗,差点丢了半条命?
小腹那条伤疤,就是那时来的吧?
瞒了她整整五年。
五年啊。
看她整日陷入自己在他心里没那么重要的怀疑,很享受吗?
看她为曾经的决裂痛苦,看她蒙在鼓里一无所知,看她像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日日找他茬,很得意吗?
看她像个笑话识人不清,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很有快感吗?
林烬染,谁有他残忍?
能有什么苦衷?
陈扉在外面一脸焦急,恨不得给自己来三巴掌,他又拍了拍门板,没得到回应。
颓然坐到了地上。
“算了,反正你知道了,我跟你讲个故事吧。”
“你应该记得,那个尾随过你的混混……”
游枳怎么会不记得,那人面色黑瘦尖嘴猴腮,个子不高,眉间有两条疤,其中一条是她当年留下的。
陈扉的声音还在继续:“那天你和那几个女生去游戏城玩了。我和染哥先回,进小区的时候,他不知道看见啥了,忽然把书包扔给我,说要去找你,骑着车掉头就走,我都没追上!”
游枳默默听着,眼泪渐渐停了。
“我也不知道具体咋回事,回家放了书包,还和你家游泳圈打了招呼。等我放了书包,再出来的时候,游泳圈已经不见了,我以为它回家了。”
“给你俩打电话都不打通,我没办法,又去了你们家,没见着狗,也没见着人,只能出去找。”
游枳记得,那天她玩的太嗨,没注意手机没电关机了。
“你知道我在哪找到的他吗?你们去玩的那个游戏城的对面巷子,他和一群拿着武器的人在打架,浑身是血,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多血!”
他的嗓音带上颤意,仿佛回到了当时的场景。
“可是他摔倒了还要爬起来,被打的鼻青脸肿,一次又一次站起来。终于,把那些人放倒了,他还不去医院,嘴里念叨着狗,说你的狗被人抓走了,要去找狗。”
“我们找了很久,他拨弄着手机,不知道怎么查出了位置,可是……等我们我过去的时候,游泳圈已经被杀了了。”
他锤了下地,砸出一声闷响:“我们本打算将它抢回去的,可染哥……染哥他失血过去突然晕过去了,狗贩子那有那个混混守着,我只能先带他去医院……”
“等他醒来……你们已经找到游泳圈了,那个他见死不救的监控视频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我催着他跟你解释,他却让我瞒着你……”
陈扉声音染上痛苦,他不知道为什么亲如兄弟的三个人,突然分崩离析。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出国?我憋了三年!瞒了三年,不说我对不起你,说了我对不起他,保守秘密太难了……小橘子。”
他最后嗓音沙哑说:“纵使他瞒了你,但是小橘子,他对你的心,从来没假过。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先走了。”
沉重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游枳愣愣坐在门边,蜷成个虾子,耳边一遍遍回放着陈扉的话。
他对你的心,从来没假过。
可如今,让她如何面对他,面对自己的愚蠢?
她白净小脸上泪痕未散,一双眼仍是通红。
门外又传来脚步声,像是沉稳不疾不徐,细听却夹杂着慌乱,不是陈扉。
下一秒,头顶响起钥匙插进门锁的刺啦声,接着门锁被咔哒拧动。
一丝光亮自门缝透入昏暗房间。
门后的游枳被门板一推,猛地往前栽了下,双手撑地。
许是感受到阻力,开门的人力道小了些,只开了半条缝,一道高瘦清隽的人影迅速挤进来,砰地关上门。
室内瞬间变得仄逼窒息。
他安静站了一秒,才蹲下身,试探地搭上她纤薄的肩。
“游游,地上……”
一个凉字还未说出,修手便被甩开。
游枳猛地爬起身,疾言厉色,如避蛇蝎:“别碰我!”
她蹲太久,双腿发麻发痛,却踉跄着要躲开他,紧靠贴着壁画的墙壁,一脸的抗拒冷漠。
空气再次凝固。
“……”
林烬染仍保持着要扶她的动作,半弯着腰,身姿僵硬。
半久,他慢慢站直身体,手中的钥匙深嵌入掌心,刺出痛意,才冷静稍许,鸦羽长睫缓缓抬起,眼底一片涩红。
注视垂眼躲他的小姑娘半晌。
他喉结轻滚,忽地笑了下:“在生气是吗?”
没有人应。
他环视屋子一圈,豪华游轮的休息室也装饰的奢侈高端,壁画贴墙,桌面鎏金,摆着一套欧式茶具。
他缓步走过去,青筋微显的冷白右手拎住墨绿瓷壶,仿佛在试称不称手般颠了颠。
一身清爽的白短袖映在釉面光滑的壶面,模糊倾斜仍不减清隽温雅。
他拎着沉甸甸的壶,转身,缓慢走向游枳,眼底涌出晦涩,语调却是温润斯文的。
“来,打我。”
偌大的瓷壶被塞进手里,游枳险些没接住,头顶响起他温和的声音。
她刷地瞪大眼,像看疯子一样看他。
林烬染却一脸平静,除却眼底血丝赤红,唇角甚至勾笑:“打到你消气为止。”
游枳拎着壶的纤手瞬间紧了紧。
她红通通的眼瞪着他,真想一壶砸过去。
但她到底没有砸,冷着脸,把壶塞给他。
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一个字。
林烬染一张雅致俊脸瞬间冷下来,如寒刃锋利。
他深深深吸了一口气。
面色很快恢复,变回惯有的温雅清润,冷白嶙峋的右手拎了拎茶壶,唇角轻勾。
“下不了手么,我来。”
话落,他右手猛地扬起,厚重结实的墨绿瓷壶滑过一个漂亮的弧度。
“嘭——”
一下。
砸到了他的脑袋上,刺啦一声,瓷器四分五裂,噼里啪啦摔落一地,渐起飞落。
游枳一瞬间惊呆了。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她甚至来不及思考,本能地跳过去,抓着他的脑袋看。
嗓音尖利惊惧:
“你疯了吗!林烬染?你是不是有病?!”
她眼泪再次夺眶涌出,心跳被吓得差点蹦出胸腔。
声线尖锐却带哭腔:“你知不知重物撞击脑袋,会出人命的!”
“你踏马不想活了是不是!”
以前确实有过不想活的念头。
林烬染捞住她乱扒的双手,脑袋像被利剑劈开,皮肤灼烧撕扯着疼。
他却笑的愉悦,双臂如同烙铁,狠狠将她纤细的身躯揉进怀里。
语调后怕又低柔:“游游,不生气了好不好。”
“……”
到现在了,他还有心情说这个!
游枳被她禁锢着,心里急得冒火,像看他的脑袋有没有流血,一挣扎,被箍的更紧。
她面色惨白咬牙:“你个疯子!”
“放开我!”
林烬染不放,俊脸埋进她颈窝,脑袋有些晕眩。
声线却是温和又偏执:“你先说不生气。”
游枳简直要疯了!
她那里见过这么激烈的道歉求和?
心里又怒又气又自责,陈扉刚才的话又徘徊上心头,他拿茶壶砸自己脑袋时狠戾决绝的画面浮现在眼前。
各种情绪积压下,心脏剧烈收缩。
她再也忍不住了,尖叫出声:“你总是这样!”
她崩溃的情绪终于决堤,涕泗横流,嗓音尖利。
“你总是这样!什么都不说!你总是要我猜!一切都按照自己的想法来!举报明夏,当蒲询军师,做热心市民,432的骨灰,给我布置房间,甚至是……救我的狗。”
“……你都不说,什么都不说。”
她狠狠哽咽了一下,涎液呛住嗓子,眼泪大颗大颗掉。
“我撬不开你的心,不知道你做的事,天天被蒙在鼓里,像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宠物,任你把玩操控!”
“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林烬染!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她捶着他绷紧的背,眼泪浸湿他胸前的白T恤,嗓音失控尖刻:
“在你眼里,我永远是幼稚鬼!永远不值得交付信任,不值得托付后背。”
她眼睛哭的红肿,像两颗核桃,泪眼婆娑盯着林烬染,嗓音带颤。
“那你为什么又要招惹我?”
“为什么要招惹我!”
她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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