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碎的冰晶裹挟着刺骨的寒意从天而降，如同漫天飞舞的棉絮，所过之处，万籁俱寂，一切色彩皆被吞噬殆尽，唯有冰柱下那片斑斑点点的红始终无法掩盖。
灵果第一次见到居然流这么多血还不死的，主人说那个胸口插着匕首被钉在冰柱上的不是人，是鬼。
“鬼……也会流血吗？”灵果心中暗自嘀咕，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刚刚凝结不久的心脏，一股凉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作为一只初窥门径的小小雪妖，反正是有血的，而且想要见到这红彤彤的东西还挺疼，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冰柱上的人，这得多痛。
冰晶不断落下，试图抹去那刺目的红，却每一次都被新的血液重新染透。
灵果叹了口气，心中暗道：“还是白色好看。”他变出一个小扫帚，像往常一样走到那“鬼”的身边，打算将那滩血迹掩埋。
刚扫上一层雪，就变成一层血，接着又扫上一层，又变一层。刚开始的时候灵果还挺烦，因为怎么也盖不住，他害怕主人罚他，甚至动用法力。
但是今天他不想再用法力了，因为只要他将血盖住，主人就又会出现，然后重新染红这片雪地，所以他决定今天慢点，又不能太慢，免得被主人看出来。
“灵果。”
轻飘飘的声音像重若千斤的雪球砸在灵果耳畔，吓得他浑身一哆嗦。
“主...主人...”灵果身体一抖，将扫把藏到身后，“我...我马上就弄完了。”
“这么慢，是喜欢这颜色了？”了空从天而降，缓步踏至他面前。
“没...没有。”灵果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膝盖结结实实磕在冻得硬邦邦的雪地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你……还是对长生不死……那么执着。”时起费力地抬起头，嘴角牵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声音虚弱却透着刺骨的冷意，“村长。”
“不是长生不死，而是……”了空看着他，像是细细端详着自己的“成果”，带着某种狂热般的痴迷，“我要改变这天地万物！我要主宰一切！”
时起轻笑一声：“你……改变不了。”
了空并未动怒，手指轻轻抚过匕首，“我不能，但她能，她可是天道唯一的漏洞。”
刀尖带出一条黏稠的筋线，血珠在空中飞溅，冰晶在飘荡中染红。
牵引拉扯撕裂的痛，在刀抽出的瞬间变成了空，平，又疼，一种说不出的空虚感席卷而来，仿佛身体的某一部分被永远地带走，时起趴在地上，咳出口血。
灵果立刻蹲到他身旁，熟练的开始在他的身上来回摸索，直到按到右侧肋骨处才停下，“主人，是这里，这里骨头没有愈合。”
了空将筋线从匕首上抽出，与手心中的一团缠在一起，“这命缘还真是不好取。”
时起深吸了一口气，扶着冰柱站起身，却在转身的刹那，再次被了空手中的匕首穿透胸口，重重撞在冰柱上。
灵果害怕的站在一旁，捂着的耳朵也还是能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
“时起，你救不了她，改变不了结局，唯有我，”了空自信道，“我可以。”
时起无力的靠坐在冰柱下笑了笑，没说话。
了空猛地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掼在冰柱上，“等我把你身体里的命缘都取出来，这世间，不，这三界都会乱。”了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无法自拔，“倒时，只有我，只有我能拯救这个世界。”
“你当真以为地府的神器，是路边的石头，谁都能轻易捡走吗？”时起气息微弱的扯起嘴角。
了空愣了一下：“什么……”
“你未免太小看地府，也太高看你自己了。”
“你故意的？”了空脸上多出一道狰狞之色，原本温和的面容瞬间扭曲，猛地按住匕首，眼见就只剩一点点刀柄才停手。
时起呼吸一窒，胸口的剧痛让他身形微颤，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不然怎么引出换了这么多皮的你？”
了空停下手里的动作，挑了挑眉：“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从你暗中驱使孟婆，骗七月去取昆仑镜开始。”时起道，“你利用昆仑镜碎片中残存的时间之力，将自己的一缕神识注入其中，妄想骗过天道，借此重生，我说的没错吧，水神共工？”
了空并未否认，只是自嘲地笑了笑，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卸下了某种重担。那张原本年轻的面容此刻看去，竟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沧老。
“当年之事……”他喃喃自语，“若是我赢了……或许这天，依旧湛蓝，但不会像现在这般秩序。”
他伸出手，像是要触摸那虚幻的景象，指尖在空中停顿，带着几分无力与不甘：“你知道吗？其实我曾在昆仑镜中窥见了一丝天机，原来，所有的神，最终都会走向消亡，即使强大如我，也无法逃脱命运的束缚。”他苦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恐惧，“我亲眼目睹了诸神陨落的景象，目睹了天地崩塌的惨烈，那一刻，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与其坐以待毙，等待最终的审判，不如放手一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了空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时起身上，语气也变得意味深长：“时起啊时起，你虽是被刻意制作出来的怪物，但……我和你的目的，不都是一样的吗？你谋划这么多，不就是不想让她化为蜡烛，彻底消失在这世间吗？我可以不让她化烛。”
“那你要她做什么？”时起的语气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替你再撞一次不周山？”
灵果闻言，浑身一激灵，心中暗叫不好：完了，完了，这次又惹到主人了！
本来灵果以为他主人会直接把这鬼打得魂飞魄散，没想到这次他主人出奇的平静，平静得……让他心里发毛。
“成王败寇，我认。”了空坦然一笑，“倒是你，时起，她知道你弑神吗？她知道你将天上那群废物炼化成天门的蜡烛吗？”
弑神不会受罚吗？怎么弑的？灵果原本正偷偷摸摸地用眼角余光打量着两人，一听这话，小脑袋猛地转向了时起，乌溜溜的眼睛瞪得老大。是因为弑神，才成的鬼？他可听说弑神要遭天谴的！可眼前这鬼，从出现到现在，脸上始终挂着那副淡淡的、近乎漠然的表情，好像什么都无所谓。灵果在他脸上逡巡许久，竟真地从那张毫无波澜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不太容易发现的颤动。
那是恐惧吗？是紧张吗？还是仅仅是肌肉的抽动？灵果第一次从这个鬼脸上看到除了平静之外的情绪，心中啧啧称奇，这可比看他单方面被殴打有意思多了！
时起指尖微颤，尝试着去触碰胸口那柄匕首，却觉得浑身无力，连手指都重若千钧。
“别白费力气了。”了空注意到他的举动，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这匕首可是用那块七色石炼制而成，专门为你量身定制的。既能抵住你体内崆峒印的吞噬之力，又能封住你的经脉，让你动弹不得。如今看来，效果不错。”
了空目光转向不远处，正巧看到蒋为京的身影，便随口问道：“小山神如何了？”
蒋为京瞥了一眼冰柱上的时起，语气平淡：“去地府了。”
了空沉吟片刻，像是想到了什么，语气中多了几分意味深长：“她一个人找，难免慢了些，不如你去帮帮她吧。”
蒋为京微微颔首，目光掠过一旁畏畏缩缩的灵果，忍不住打趣道：“小雪妖，还不快点打扫，这地上血都流成河了，脏得不像话。”
灵果不喜欢这个总是一身黑的妖怪，虚伪，但一想到以后还要一起共事，忍了，握着扫把开始往血上堆雪。
待了空离开后，灵果又装模作样地扫了几下，便蹲到时起脚边，好奇地问道：“你真的把那群神仙变成蜡烛了？”
“没有。”
“那主人说你把他们变成蜡烛了。”
“我骗他的。”
“那你那个……命缘抽没了，会死吗？”
“会。”时起咳了两声。
灵果的小心脏猛地一颤，小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扫把，“那……死了之后呢？”
“天崩地裂，雪山融化，时序轮转，万物重启。”
灵果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那……那我们呢？”
“你们还是你们。”
“哦。”灵果又蹲下身，抱着扫把问：“那你的朋友呢？”
“他们也还是他们。”
灵果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嘟嘟囔囔道：“那主人直接杀了你不就可以换天换地了？为啥还要费这么大劲找那些东西？”
“谁知道呢，可能他傻。”
“不许你说我主人傻，”灵果气哼哼的起身扫了两下雪，“他傻，那不就是我也傻，我不傻。”
时起笑了一下。
灵果扫了两下，又停了下来：“你的朋友什么时候来？我扫的有点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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