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声的余韵仿佛还残留在压抑的空气里，高二（三）班的教室如同一个刚刚经历风暴的残破船舱。大部分“学生”瘫软在位子上，眼神空洞或带着未散尽的恐惧。舒窈缩在角落，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指尖却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桌面上划动着，模拟着某种电路或结构，这是她对抗精神不适和梳理思绪的习惯。
就在这时，教室后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缝隙。
几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外，带着与教室里萎靡气氛格格不入的、尽管有些勉强但依旧存在的锐气。是约翰·汉克、伊万·伊万诺夫，还有如同影子般跟在后面的服部千藏。
他们的出现立刻引起了教室内少数还保持清醒的“学生”的注意，那些空洞的目光投射过去，带着麻木的审视。约翰无视了这些目光，锐利的眼神快速扫过教室，最终定格在角落那个几乎要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上。伊万则毫不掩饰地皱了皱眉，似乎对教室里弥漫的颓败气息感到厌恶。
舒窈的心脏猛地一紧，下意识地想把自己缩得更小。他们来找她？为什么？
约翰率先走了进来，他的步伐依旧沉稳，但舒窈敏锐地注意到，他眼底深处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甚至有一丝不正常的血丝。伊万跟在他身后，那标志性的狂躁气息似乎被某种精神上的沉重压制了些许，眼神不像之前那样充满侵略性的光芒。就连服部千藏，虽然依旧隐匿着气息，但舒窈能感觉到他周身的氛围比之前更加凝实，像是在抵御着什么。
“舒窈。”约翰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沙哑，他停在舒窈课桌前方几步远的地方，没有靠得太近，似乎也顾忌着教室里的规则和环境。
舒窈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应，只是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伊万有些不耐烦，但压低了声音，带着一股压抑的火气：“喂，小不点，别装死！有正事！”
约翰抬手制止了伊万，目光依旧看着舒窈低垂的头颅：“我们需要谈谈，关于刚才的课，还有下一节的测验。”
听到“测验”两个字，舒窈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约翰继续道：“这里不方便，找个地方。”他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但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他们显然也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舒窈内心剧烈挣扎。她极度抗拒与这么多人接触，尤其是这些气场强大的“同类”。但她也知道，独自面对这个诡异的学校，尤其是即将到来的测验，风险极高。他们主动找来，必然掌握了某些信息。
最终，求生的本能压过了社交恐惧。她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幅度小到几乎看不见。
约翰似乎松了口气。“跟我们走。”
舒窈低着头，像一抹幽魂般站起身，跟在三人身后，离开了高二（三）班教室。她能感觉到身后那些“同学”麻木的目光，如芒在背。
他们没有走远，而是来到了这层楼一个相对僻静的楼梯拐角。这里光线更加昏暗，空气中灰尘的味道更浓。
刚一停下，伊万就忍不住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低声咒骂了一句：“该死的那课！老子脑袋现在还在嗡嗡响！像有无数根针在扎！”
约翰的脸色也更凝重了几分，他看向舒窈：“你们班刚才上的是什么课？”
舒窈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但还是艰难地吐出了几个词：“《异常能量基础理论》……第一章…第三节…”
约翰和伊万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和确认。
“我们班也是！”伊万啐了一口，“妈的，一模一样的内容！什么狗屁认知扭曲，听得老子差点当场把桌子掀了！”
约翰沉声道：“我们班（高二一）也是。服部确认过，其他几个班级的转学生透露，他们上的也是同一章节的《异常能量基础理论》。”
所有班级，同一时间，上同一门课，同一个章节！
这意味着什么？是规则的强制性体现？还是某种同步进行的“污染”或“筛选”？
舒窈的心沉了下去。这绝非巧合。
“下一节课，”约翰的声音将舒窈从思绪中拉回，“所有班级，同一时间，进行本章节的小测验。”
果然！舒窈握紧了拳头。
“关键是，”约翰指了指自己的头，脸上第一次露出近乎挫败的神情，“这门课的知识……有问题。强行理解和记忆，会对精神造成直接影响。我和伊万还算能扛住，但状态已经下滑。其他一些人……”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有些天命者可能已经处于崩溃边缘。
伊万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鬼知识像活的虫子一样往脑子里钻！一边记一边感觉自己在变得不正常！这测验怎么考？考不及格那个‘课后辅导’，用屁股想都知道不是好事！”
一直沉默的服部千藏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平淡，但内容却让气氛更加凝重：“知识本身，即是污染。测验，可能是加速污染或筛选抵抗者的过程。不及格者，或许并非单纯惩罚，而是……彻底异化的开端。”
他的分析让在场几人都感到一股寒意。
约翰看向一直低着头的舒窈：“你……听课的时候，感觉怎么样？”他问得有些犹豫，似乎不确定这个看起来最脆弱的少女能否提供有用的信息。
舒窈沉默了几秒，就在约翰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极其轻微地开口，声音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异常的冷静：“头晕……耳鸣……像……粉笔刮擦……黑板的声音……规则第七条……说可以报告……”
约翰眼神一凝：“你忍住了？”
舒窈极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做得好。”约翰难得地赞许了一句，虽然语气依旧硬邦邦的，“我们推测，那种不适感是污染正在发生的标志。报告或许能暂时缓解，但很可能被标记为‘意志不坚’或‘易感体质’，在测验或后续环节中更危险。”
他深吸一口气，总结道：“情况很明确：下一节课的测验必须通过，但深入学习那些知识会侵蚀我们的精神。我们需要找到一种方法，既能通过测验，又能最大限度减轻精神污染。”
伊万看向舒窈，眼神复杂：“喂，小不点，你鬼点子多，上个副本那种……‘技术性’解决方案，这次有没有什么想法？”他虽然语气依旧粗鲁，但其中已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舒窈在上个副本展现出的、不按常理出牌却往往有效的思路，让他们不得不重视。
舒窈的身体僵硬了一下。被这样直接地询问，让她感到巨大的压力。她的大脑飞速运转，不是思考人际交往，而是像分析机械故障一样分析着当前困境。
知识是污染源，测验需要展示对知识的掌握……
那么，关键或许不在于“理解”，而在于“复现”？
就像她不需要完全理解一个电路的原理，只要知道如何连接能产生需要的效果……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脏兮兮的帆布鞋鞋尖，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道：“也许……不需要……完全懂……像……抄电路……记住……符号和……连接……答案……”
约翰眼中精光一闪！他立刻明白了舒窈的意思：“你是说，像应对程序代码或者密码一样，不去深究其背后的扭曲逻辑，只强记表面的‘符号’、‘定义’和‘结论’，在测验时将其作为固定答案输出？”
舒窈极小幅度地点了点头。这是她能想到的，在避免深入理解和通过测验之间，唯一可能的平衡点。
伊万皱紧眉头，似乎在消化这个思路。服部千藏则微微颔首，表示认可。这确实是一种取巧且危险，但在当前形势下可能唯一可行的方法。
“时间不多了。”约翰看了一眼手腕上并不存在的手表，沉声道，“我们必须立刻将这个方法通知所有还能沟通的天命者。强行记忆，避免理解。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生路。”
他看向舒窈，眼神复杂：“你……自己小心。测验见。”
说完，他不再停留，带着伊万和服部迅速离开，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
舒窈独自留在昏暗的角落里，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
联合……信息共享……她被迫卷入了更复杂的互动中。
但此刻，她没时间恐惧这些。
她闭上眼，开始在脑海中强行回溯刚才课堂上听到的那些扭曲的知识点，不是去理解，而是像背诵毫无意义的乱码一样，强行烙印下那些诡异的词汇、定义和描述。
《异常能量基础理论》第一章第三节……认知扭曲型……传播路径……视觉符号……特定音频……逻辑悖论……精神防御机制……
每一个词汇都像带着细小的尖刺，刮擦着她的神经。
下一节课的测验铃声，如同催命符，即将敲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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