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知道自己又在做梦了。
这一次,她梦到了自己的结局。或者说,她作为书中戏份最多,给男女主的相恋过程添堵最多的反派女配的最终下场。
自从上次南北负气找戚也帮忙搞南柚,傅靳亦及时赶来从一群混混手中英雄救美救下南柚后,南北和傅靳亦的关系就在他的有意为之下越来越疏远,除非长辈有意推促,傅靳亦甚至不愿意主动靠近南北。
他视南北如无物,不理不睬,却把南柚奉为明珠,含在口中捧在手中如珠如玉般宠爱着。
原书中的南柚凭借自己的努力甩掉了混混,半夜一个人蜷在被子里默默地流泪。
而这一个南柚却提前跟傅靳亦有了接触,成功要到了他的号码,借南北之手把自己塑造成了纯白的羔羊,无辜的、瑟瑟发抖的受害者。
南柚把一切发展都看在眼里,她如柔软的菟丝花般攀附着傅靳亦的脖颈,对她的继姐露出了一个恶意满满的,得逞的微笑。
南北受不了傅靳亦前后态度变化的巨大落差,在这样的情况下做出了她此生最后悔的决定:她给傅靳亦下了药。
其实原书中也有下药这段情节,不过原书中被下药的对象是南柚。
南北给南柚下药后把她跟傅靳亦关在了一起,南柚因药力影响,神志不清地做出了有违本意的举动。南北又那么恰好地带着一群玩得好的女伴来找傅靳亦借一副桥牌,一开门,就看到了她衣衫不整地坐在傅靳亦脚边的丑态。
南柚睁眼时,看到的就是手中捏着空杯的南北,身上冰凉蜿蜒的水流像一条条细蛇,恶毒地衔住了她的心脏。
一副牌盒被摔到地上,牌散了一地,如这一场狼藉的闹剧。
惊慌地抬头,就对上了傅靳亦厌嫌的目光,他皱眉道:“离我远点。”
南北不惜拿自己的未婚夫做局,当然也收获了想要的结果。
众人哗然,女伴们纷纷捂着脸相互小声交谈,鄙夷地瞥着南柚。
南家的私生女不知廉耻地勾引南大小姐的未婚夫小傅总的丑闻就这样在圈内传开了,南柚从此过上了走到哪里都被人戳着脊梁骨指指点点的日子。
这种下水道的老鼠般的日子对她都算不上最折磨,最令她心碎的,还是当夜被南北一杯凉水泼醒后傅靳亦嫌恶失望的眼神。
最后一个愿意不带任何情绪听她说话的人也从世上消失了。南柚的人生从此如坠深谷。
这一个穿书的南柚带来的蝴蝶效应改变了原有剧情。傅靳亦原来对那个如一杯白水般寡淡无趣的南柚没什么特殊印象,两人的交集近乎于零,在那晚酒醉醒来看到药效发作,情难自已的南柚后当然除了疑惑就是嫌恶。
而这个被穿书女上身的南柚仔细研究了傅靳亦的兴趣喜好,有意地制造了各种巧遇和巧合,让傅靳亦发现了原来世界上真的有完全符合他心意的那样善解人意的少女。
她不像南北那样娇气嚣张,如一颗坚硬尖锐的华美宝石。她是绕在指间的绫,如此温顺柔软、顺从他的心意。
南柚在给原来那个干瘪而寡淡,怯懦胆小的“南柚”染上颜色,而这些颜色,全部都叫做傅靳亦喜欢的类型。
南柚如愿跟傅靳亦成为了十分投机的密友,然而在她心里,仅仅是这种程度还不够。还要再进一步、更亲密一些才好,最好能亲密到傅靳亦愿意为她付出,为她撕毁原则,为她折去所有挡路的阻碍。
正在南柚发愁如何与傅靳亦的感情更进一步时,南北就送来了推手。
她都为南北的无脑行径笑出声来了,南北这波属实是白送,不仅没有整到南柚,反而成了两人感情递进的帮手。
那夜过后,两人各自在心底情愫暗生,离捅破窗户纸就差一步。也正是因为剧情的改变,南北不再像原书中那样想着给南柚下药,让她当众出丑了。
她慌不择路,惶惶地想要求证傅靳亦也是爱自己的,转而决定给傅靳亦下药。
这将是南北想出的那么多损招中最昏聩的一步,然而当时的她正遭即将失去傅靳亦巨大的恐慌当头棒喝——南北从小到大都活得顺风顺水,想要的东西招之即来,这种全不在她掌握中的局势令她脑中一片空白。等到她反应过来,能够冷静下来思考的时候,事态早已演变到无可挽回的程度了。
南北还是那个南大小姐。她骄傲,自负,她赌傅靳亦会爱她。然而这一次,南北注定要输。
-
傅靳亦应付完酒局时已经是深夜,他拒绝了侍应生的搀扶,步伐还算稳地走进电梯,刷卡按下楼层。
楼层数字在无声跳动着,空无一人的电梯中,傅靳亦终于松懈下来,暂时卸下对外无懈可击的完美形态,略显疲惫地靠着墙。
他有点醉了,但又没完全醉。他寻常不会允许自己在外面露出疲态,然而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胸中好像燃起了一簇火,烧得他莫名烦躁,心焦口渴。
电梯到了指定楼层,叮一声自动滑开门。傅靳亦刷开房门,套房布局曲折,卧室的灯没有开,玄关的灯光隐隐约约照去,只能看清室内事物的大致轮廓。
卧室中央的大床上,保洁铺好的被子乱了,薄被勾勒出其下女性窈窕的曲线,她缎子般的长发洒在枕头上,好像十分害怕似的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只素白的裸足。未关严的门缝筛出一线窄窄的光,正照在这只足上。
清瘦而素白的,能看见足背青色的血管,足趾因为害怕而紧紧蜷缩着,脚踝那样细,只傅靳亦一只手就能圈住。
傅靳亦如钟表内构般精密运转的大脑已经完全烧坏了,理智已经燃烧殆尽,酒精和药效在此时占据了上风。
那把人为的火在他胸膛里剧烈燃烧着,说不清是被什么点燃的。
他目眩神迷地盯着那只裸足,直接握住了她伶仃的脚踝,手臂发力把人拉向自己。她小小地惊呼一声,像受惊的小动物。
傅靳亦被这纯真的反应取悦了,他掐着那把细腰强迫她坐在自己怀里,隔着一层薄薄的丝绸睡裙大力摩挲她后腰娇嫩的皮肤,着迷地去嗅她脖颈上的香气。
他这举动完全像只靠本能行动的野兽,她被带着酒气的粗鲁举止弄得战栗,喉咙里溢出带有求饶意味的细碎呜咽。
听见这动静,傅靳亦才慢半拍地想起还要安抚她,于是敷衍地低头亲亲她的耳垂,纤巧的耳廓。他按着她的后脑,过于浓郁的酒精气息在彼此急促的鼻息之间蔓延。
傅靳亦仿佛真的动了情,不由自主地轻唤:“南……”
他找到了花一样温软的唇,正要吻下去的那一刻,他看清了微弱的光线里南北蝶翼一样颤动的眼睫。
相似的面容,迥异的灵魂。是南北,不是南柚。
傅靳亦猛地一把推开南北,南北全无防备,被推得跌落床角,惊恐又无助地看着他。傅靳亦被她看得心中一悸,于是更加烦躁,怒骂道:“滚!”
只要多看她一眼,心中还没有熄灭的火焰就烧得更旺。
傅靳亦捡起地上的西装外套穿上,回头甩下一句余怒未消的“我们的婚约到此结束,别让我再看到你”,重重地摔上门离开了。
他推开了隔壁的房门,而那里有一个早已料到今晚会发生什么,做好了一切准备的,对他千依百顺的南柚。
次日,南北本就因一夜未睡而憔悴的脸色,在看到南柚有意无意向她展露的,细白脖颈上斑驳狎昵的紫红吻痕的那一刻变得如纸般惨白。
“姐姐的脸色好差,是昨晚没有睡好吗?”南柚满脸写着担忧,作势就要来搀扶她。
南北如被毒蛇擒住,下意识挥开她的手。她的力气本来就不大,完全是慌乱之举,南柚却像无法控制一般向后摔去,正好跌入刚赶到的傅靳亦的怀抱。
傅靳亦对南北怒目而视,南柚怯生生地去扯他的袖子:“姐姐只是今天心情不好,她不是故意要推我的……”
非常正面有效的规劝,使傅靳亦怒火高涨,扬手又给了南北一耳光。
傅靳亦弯腰把受到惊吓的的南柚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南柚环着他的脖颈担忧地小声说着什么,他边走边低头耐心地听。
戚也赶到的时候,就看到南北跌坐在地上,捂着红肿的侧脸,散落的发丝遮住了脸,看不清表情。
只是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沉默地滚落,一滴,又一滴,无声地把地毯都浸成了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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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书中南柚要面对的丑闻已经不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南北和傅靳亦的婚约取消的消息。
圈子里爱八卦的太太和千金们还没咀嚼完这通闹剧,傅靳亦就在南柚的二十岁生日晚宴上向所有人高调宣布,他已经与南柚订婚。
宾客们都心知肚明南家那点腌臜,然而谁也不会去不识趣地破坏气氛。傅靳亦不是他们愿意招惹的对象,作为傅家企业唯一的,年轻的,前途无量的继承人,不如说是傅靳亦选择了谁,谁就是“南家的大小姐”。
宾客们纷纷拥至傅靳亦身边向他敬酒恭维,傅靳亦礼数周到,来者不拒。
而南柚就站在他身边,紧紧地挽着他的手臂,完全是一副幸福的小女人的模样,朝每一个向他们道贺的宾客羞涩而幸福地微笑。
那些话、那些“一对璧人”“般配”“眷属”“共谐连理”。
明明全都是祝福的美好得不行的话,在南北耳里,却成了恶毒的阴怨的刀锋,恶狠狠地刺痛她的耳膜。
他们以前也这样称赞过南北和傅靳亦,不过现在早已时过境迁,南北已经是过去式了。
她已经是一具什么都没有的空壳。那些话砸进她空洞而无一丝生气的胸膛,只传来空荡荡的回响,再无涟漪。
南北像游魂一样站起来,离开了到处都是生日装饰的宴会厅。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离场,或者说,所有人都目睹了她的离场,然而已经没有人在意她的去留了。
南北才是这个家真正的主人,此刻却成了多余的人。
南北还穿着累赘的礼服裙,她今天的妆容精致,每一件配饰都精心挑选,傅靳亦却没有看她一眼。
那个人,他已经,满心满眼都是南柚了。
南北的脑子很乱,她在一瞬间想起很多事。
她想起南柚刚来到家里时怯懦无害的样子,她躲在傅靳亦怀里得逞地对她笑的样子。她想起小时候傅靳亦陪她荡秋千,她想起傅夫人温柔的声音,还有尚且年少的傅靳亦拉着她的手向她承诺:“我会永远保护小北的!“
那声音好像还回响在她耳边,可是为什么一切都变了呢?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得跟她记忆中不一样了呢?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干涩的眼眶,模糊了视线,连日自虐般的断食令南北的眼前涌现大块大块的黑斑,耳边全是轰然作响的耳鸣。
她听不见身后戚也的喊声,听不见刺耳的鸣笛声。
南北在看不见也听不见的世界里踌躇地向前走了两步,紧接着剧痛袭来,她被肇事车辆的动能撞得往后扑,倒在了自己的血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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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没有在车祸里立即死去,也许是上天认为让作恶多端的恶女死得这么干脆还是太便宜她了,她得以苟活下来,在一座临海的疗养院里住了半年。
这天的天气十分好,南北难得精神好了一些,正望着窗外发呆。
戚也坐在床边,给她削一只梨。
南北以前是很娇气、很挑食的,向来不喜欢苹果这种无聊的水果,所以他挑了梨。
她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戚也。
这些天南北精神比以前好了一点,偶尔愿意多回答他几句,戚也的话也多了一些。他琐事压身,每天还要腾出时间来病房陪着她,拣一些无关痛痒的趣事碎碎地讲给她听,只想逗她开心。
戚也很有耐心,薄薄的梨皮在刀刃和长指间打着卷一圈圈娓娓地落下。他讲到一半,忽然若有所感地看向病床。
护工走之前把窗户打开了,微风吹起了白纱帘,纱帘在风中翻舞的形状恰像一只振翅欲飞的飞鸟。
疗养院的环境很好,窗外的春光烂漫得过分,春草又绿,树梢正抽出新芽,万事万物都在自在地,温暖地生长。
戚也手里的那只梨还没有削完,南北就在这片明媚的春光里,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和暖的春风吻过她苍白的面孔,却吹不动压在她床头的那封厚厚的烫金的婚礼请柬。
请柬的落款是新娘南柚和新郎傅靳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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