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鹭青和贺奕带着图册来到华陆在C市的办事处，川田春夫这个代理商一开始便是贺奕签下的，不过这个人常住在C市，所以后续便一直由C市的销售内勤跟进，只有萌发新的大型采购意向时，贺奕才会从A市飞过来，亲自和川田谈。
办事处的会议室很有特色，一扇绘满竹枝的屏风靠墙立着，总部来人多的时候用来隔开，分别办公，平日的时候靠墙立着作为装饰，墙上的挂画也是一副“竹报平安”图。
内勤帮忙把会议室位置和招待用水准备好，不多时，川田春夫一行人便来了。
川田春夫三十岁左右，中文说的很好，刚一进门便热情地说：“贺先生，好久不见。”
“川田先生。”贺奕起身同他握手。
鹭青则站在贺奕身后半步，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川田春夫，川田的手机壳是一副吴作人的熊猫图周边。
川田打完招呼便同身边的另一位日本人相继坐下，开始进入正题。
因为日本医院的性质，医院很少会采购药物，但是对器械耗材的需求量很大，尤其是私人医院，非常在意病人体验，所以单台机器几千万的大型设备和贵价的材料一贯是他们采购的重点。
贺奕准备的图册内容也是，几款大型设备，尤其是那套肠胃镜影像设备。
和他们设想的一样，主导这次销售采购的人的确是川田春夫。
但是他的口风却透露出他们似乎有换厂商的意向。
鹭青和贺奕都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
贺奕介绍完图册内容之后，不动声色地切换成日语，同川田身边的那位日本人聊起天，开始讲设备的使用经验，还有一些非常专业的术语。
那人先前没什么反应，后来则非常专注地听着，然后同贺奕讨论心得，聊的十分深入，也对他介绍的这台设备很心动，他应当是医院的专科医生。
这时，川田出声了，他叹了口气，“贺奕先生，实话和你说吧，关于这台设备，墨翟医疗那边的报价会再低两个点。”
会议室内一时陷入僵局，贺奕眼神一紧，似有锋芒闪过，有内鬼，是总部销售，还是C市办事处？
虽然不知道墨翟医疗是怎么知道他们的报价，并且先一步用更低的价格接触川田的，但是鹭青知道，川田能见他们就说明有谈的余地，并且这次会面是最后的机会。
“川田先生，我看你也收藏了吴作人先生的熊猫图，想必很喜欢熊猫吧？”
一直沉默着的鹭青突然出声，众人的目光瞬间落到她的身上。
贺奕的谈判节奏和控场能力很强，所以焦点一直在他身上，虽然众人进来时就看见了这位非常漂亮的OL，但是日本人一贯会忽略掉职场上的女性。
等川田被吸引了注意，鹭青才微笑着对他说：“有一只熊猫和这台机器有一个十分有渊源的故事。大概是三年前吧，华陆向华国动保捐赠一批检测设备，同时公益赞助协会医生在全国范围内为动物做体检，查出来有一只熊猫得了肠梗阻，送往医院的路上，它病情很快就恶化了。但因为人和熊猫的生理结构不同，没法立刻手术，后来华陆紧急调用了一台特殊型号的设备，后来它的肠梗阻临床手术就是用华陆捐赠的这一台设备。”
她的声音不急不徐，娓娓道来，将一段平淡的故事说得惊心动魄、引人入胜。
贺奕靠在椅子上看着鹭青，嘴角含笑，他也知道这个事，但是要是他来讲的话，估计一点儿也没意思。
川田不由得追问道：“那后来呢，那只熊猫恢复了吗？”
“康复的非常好，现在就在C市熊猫园，川田先生说不定见过呢。”
川田和一行人对C市熊猫园的熊猫如数家珍，应当说没有哪个日本人不喜欢熊猫的，不禁开始猜究竟是哪一只熊猫。
等他们猜的差不多了，鹭青才给予答复：“是lily.”
“哦，是那一只！我女儿爱死它了。”那位专科医生说道。
川田也格外兴奋，他也喜欢lily。
“后来这台机器在业内除了初始代号之外，还有PDL这个小名。”鹭青很快便转移到了核心目的上，“真希望我们能继续合作下去啊。”
贺奕顺势抛出新的售价，“我们可以再低一个点。”
“当然可以继续合作。”
川田完全被说服了，本来华陆的设备性能就比墨翟医疗的那台好，也在他们的承受范围内，再加上可爱熊猫的渊源，他可以接受多出那一个点。
双方很快便在采购意向书上签了字。
......
之前便说了，川田这个人“爱喝酒、会能喝、能喝酒”。
同川田谈下了这一单，晚上自然少不了一顿酒。
C市的夜晚很是喧闹，市井烟火味很足，深广的庭院与高耸地现代建筑相织，构成了一副独特的棋盘。
鹭青入住的酒店便是一家庭院式酒店，以细腻的青色砖石铺地，黑金系装潢，很有古典的韵味。
正是傍晚时分，庭院内外都点起了昏黄柔和的灯。
鹭青站在酒店的前廊，平和地注视着近处熙熙攘攘的行人，眸光迁越，远处则是从青山里生长出来的建筑，人间烟火三千年。
是不知道是不是她太久没有踏进这种地方了，这一瞬间竟然有些醺然，不禁神游天外。
贺奕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画面，眸光懒散，灵魂游荡，却让人移不开眼。
他静静地看着鹭青，许久之后才陡然回神，低头看了眼时间，犹豫片刻，还是出声唤她：“要出发了，关鹭青。”
声音低沉，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哑。
鹭青回神之后，侧头看向贺奕，他换了件西装外套，似乎也换了件衬衫。
贺奕下午谈判时，都没来得及换一件正式的西装，幸好他习惯了穿衬衫做打底，所以白天谈判的时候直接脱掉冲锋衣，里面就是一件偏正式的衬衫。
但晚上也算是正式的商务场合，再穿冲锋衣便不合适了。
晚上的应酬定在一家米其林川菜餐厅，主家是川田。
虽然按理说应当是贺奕他们招待川田，但是这里是C市，川田又常住C市，他说要尽地主之谊，着实没法和他争抢。
一般来说，主人和客人要人数相当才好，贺奕和鹭青这边只有两人，而川田那边则有四个人，于是便叫了C市办事处的两人一同作陪。
一男一女，一个是销售经理，一个是内勤。
男的叫李胜，女的叫雷静，都差不多三十多岁的样子，为什么叫这二人，据贺奕说，这两位都是C市本地人，特别能喝。
川田格外好客，尤其是对贺奕和鹭青两人，待菜刚刚布好，便热情道：“贺奕先生，关小姐，C市的川菜一绝，你们可一定要吃得尽兴啊！”
鹭青看着红彤彤的辣椒便有些肠胃不适，她是南方人，打小便没吃过特别辣的东西，后来出国，有尝试过墨西哥辣椒烹制的菜品，很不能接受。
这时，贺奕推了一杯白水过来，示意她涮水之后再吃。
而看他本人，嘴唇发红，额头冒汗，夹着菜的筷子微微颤抖，显然也是不能吃辣的那一类人，但是他却能夹起菜，冲着川田微微一笑，然后面不改色地吃下去，是个狠人。
饭局过半，众人吃的差不多了，川田招手叫服务生过来为他开酒，众人也转移到了包厢一侧的日式榻榻米酒桌上。
眼见着接下来就是酒局了，鹭青刚想同贺奕说川田带的应当是日本清酒，容易醉，悠着点。
但刚一转头就看见贺奕一脸倦怠，眼神也有些不对劲。
她拧起眉头，伸出手背靠在他的额头上。很烫，应当是发烧了。
贺奕迷蒙地看向她，迟钝地眨了眨眼，脸颊微红。
鹭青松开贺奕的手腕，转身对另一侧雷静低声说道：“雷姐，帮我个忙。”
雷静出去没多久便提着袋子回来了，随后把袋子里的东西递给贺奕。
贺奕打开一看，是一盒感冒药，刚想对雷静说声谢谢，却发觉自己的嗓子已经哑得说不出话了。
这边川田开始一手执壶，围着桌子倒酒，首先是贺奕。
“贺奕先生，这酒你上次喝过，很不错吧？关小姐也尝一下。”
说完又给鹭青倒了一杯，然后举起自己的酒杯，想同两人碰一杯。
贺奕站起身来，端起酒杯，哑着嗓子准备说祝酒词。
这时，另一边的鹭青则伸手覆上贺奕的酒杯，将他拦住，而后噙着一抹得体的微笑，举杯对川田说，“川田先生，我先敬您一杯。”
两人碰杯，缓缓喝完一盅清酒。
随后她又取过贺奕的那一杯酒，再次举杯，说：“然后再替我上司敬您一杯，他呀身体可能不行，为了川田医院这台设备跑了几天，竟然感冒了。”
身为同事，她不能冷眼旁观着贺奕都感冒这么严重了还喝酒。
退一步说，贺奕迟早是她手底下的人，她也不能做周扒皮，让员工这么卖命。
鹭青说完便踢了贺奕一脚，示意他出声证明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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