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安神香发挥了效用,这一夜云琼睡得极沉,梦中光怪陆离,醒来时却罕见得忘了个干净。
半梦半醒间,只觉耳侧发痒,灼热的呼吸不时落在后颈,呲一声,将梦中那些模糊的画面烫成烟气,四溢而散。
云琼眼睫颤了颤,从混沌中睁开眼,她怀中攥着一角锦被,面朝床榻外侧,蜷缩在床缘,方睁开眼,便被落在地上团团皱皱的另一床被吸住了目光。
她眨动两下眼睫,靛青色锦被上绣着繁复的鹤翔山台图样,是她昨夜盖在身上那床,可若这床锦被落了地,那她此刻掩在肩头的是……
她心念一动,浑身感官瞬间打通,这才迟钝地意识到腰间似横着一条长臂,有些发沉,隔着一层几近于无的衣料不间断地传递热源。
耳后呼吸愈发烫得灼人。
云琼心跳在渐渐加快,她动了动,欲掀被下床,最好在京旻察觉之前将一切恢复原貌——两身衣,两床被,江海互不侵。
她才掀开被子一角,原本虚虚搭在腰间的手臂便缓缓收紧拉回,直至她后背贴上一堵热墙,而藏在她脖颈之下的一截长臂也顺势曲折回弯,一前一后一左一右,藤蔓缠绕一般地将她缩禁在他胸前的方寸之地。
男子晨起神智免不得有些昏聩,云琼轻咬了下唇瓣,不敢再有动作。
京旻掀开一条眼缝,睡了一夜,云琼衣襟有些松散,露出半侧玉肌,圆润的好似一方羊脂玉,京旻眸光暗了暗,贴唇上去,引得薄云香肩频频轻瑟,他微哑嗓音里还卷着惺忪,一边厮磨一边含糊问声:“何时染上夜梦跖被的恶习?前日如此,昨夜犹是。”
云琼从他话中听出几许调侃,咬着唇摇了摇头,他的吻又轻又柔,似火云,自肩头一路飘上,烧得她双颊通红,耳垂滴血。她羽睫簌簌地颤,察觉耳侧被他含住轻轻磨蚀,气息尽数喷涌在她脖颈。
“该…该梳洗更衣了……”
在意识彻底混沌黏着成一团浆糊之前,云琼脖颈向后轻蹭了下,贴在京旻锁骨位置,本是推拒,却被他低头噙住,在她肩窝的软肉上咬了一口,不至痛,却是一阵酥酥麻麻,从头皮传至脚趾,云琼喘了一声,攥住他在被中作乱的手,不想却反被他握在掌心,是他缠了伤布的那只,云琼怕伤了他不敢再挣,被他抵握着,轻轻揉弄她指间关节。
似察觉云琼微弱的抗拒,京旻所有动作都停了下来,将人往怀中一带,静静揽着,过了许久,微凉的嗓音贴在云琼耳侧,轻轻传过:“便作我温热一床暖被的酬劳。”
这不是一声询问。云琼没有点头,也没有出声反驳,她垂落眼眸,暗暗平复着被京旻拨乱的气息。
她苍白地意识到,京旻在温水煮青蛙。随即又闪过一个念头,她大抵受不住…受不住京旻的这般温软攻势……
她迟早会输得片甲不留,任他予取予求。
待莫山前来叫门时,已过去半炷香的时辰,听见卧房内应了一声,莫山便推门进了屋,他脚步停在外间,隔着一帘帷幔向内看去,见京旻已梳洗更衣,正立在落地铜镜前,他身前云琼姑娘手中捧着腰封,双臂虚虚环住京旻,朦朦胧胧的两道身影,倒似云姑娘不依不舍蜷缩在二爷怀里。
莫山自觉如此画面,早该在三年之前便出现在锦时苑,心中莫名生出一番可惜,他拱了拱手:“二爷,夜间东宫递来了消息,要殿下上朝之前,先入丽正殿见过太子殿下。”
云琼极力忽视凝在头顶的灼热视线,安静垂眼,为京旻系着腰间玉帘禁步,听到莫山之言,玉葱指节忽地轻颤一瞬,勾连起玉帘一串清脆响声。
云琼暗暗揣测,会否是因父亲之案?是终于要盖棺定论,还是又生出什么变故?她心中思忖,一面留意京旻回应,只听京旻低沉应了一声,道:“没有旁事,便先退下吧。”
莫山垂身应是,而后阔步去了后院套马套车,准备入宫。
京旻凝着云琼,视线划过她无意识摩挲的指腹,黝深的眸光中微不可见地掠过一丝笑意,她还是如此,心中稍有动念便表露的一览无遗。
云琼从旁侧几案上取过乌纱帽,抬臂高高举在手中,京旻适时俯身,免了云琼踮脚,颇有些体贴的意味。
云琼为他整理发冠,视线自他一丝不苟的鬓发中缓缓划下,两束目光不可避免的交错。
他五官生得硬朗,额间平阔,两道剑眉斜飞入鬓,眉眼同故去的老侯爷肖似,同样的深邃凌厉,若面无暖意,便教人生出十二分的怯意。
从前,他见她多是含春弄水居多,甚少拎出这样一副冷面阎罗相。云琼原也惧怕,却自昨日马车上一个耳光之后,心中的惧意化作疑云,萦绕在了心头。
那记巴掌下去,云琼竟荒唐地觉得,京旻是欢喜的……
而此刻,她在他深不见底的眼池中,望见一缕淡淡的携着暖意的笑,遛走的速度极快,转眼消散,云琼只捕捉到一抹尾巴。
可好似,如此已然足够填补她心口泛着空音的裂缝。
她信,京旻不会食言,父亲定当无虞。
昨日见若简哥哥,他说曾去过舅家拜见,阿娘虽未见她,言语却极为关护。她想,阿娘应当消气了。如今父亲逃过一死,否极泰来,无论如何都是一桩幸事。或许,是时候同阿娘将来龙去脉一一讲清。
她清润眼眸微动:“父亲一案将了,我可否去傅宅见母亲一面?”
京旻眉头轻皱了一下,并未当即应下,只是缓缓挺直身脊,眸光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审视,一一扫过云琼面颊,却紧接着,下颌处被云琼垫着脚倏而送上一吻。
轻触即离,而后,她抬起一双噙水双眸,含笑又问:“可好?”
撒娇一般的语气,轰然间怔了京旻神思,当即审视试探全然忘在脑后,渐渐发沉的眸光凝在云琼弯起的唇角,那处像是漩涡,容不得京旻逃出。
他只怔了一瞬,随即掐着云琼的软腰,一把将人抱在案台上,在云琼一声惊呼中倾身而上,以唇封缄住她所有声响,耳畔,只剩珠玉碰出的叮当脆响,以及一道灼似一道的喘息声。
.
约莫日头破出薄雾时,云琼收拾妥当,领着淳乐一道上了前往傅宅的车轿。
云琼坐在车厢内,不时掀起帘幔向外看去,街景匆匆在眼前晃过,路上人迹渐多,贩夫走卒手提肩扛,行三步吆喝一声,各种声响乱哄嘈耳,却处处是生机韵味。
傅宅同落在城西地界,与锦时苑相距并不远,马车稳稳行过,不多时车夫便在一处高门大户前缓缓勒住缰绳,随即下了车板,拿下矮凳将云琼扶稳落地,而后一溜小跑登门嘱托门廊小厮向内通传。
傅家小厮哪里能不认得自家的表小姐,几人目光撞在一起,为难地低垂下头,对车夫的话充耳不闻,好似权当眼前并没这个人在。
“诶!”车夫刘镪是行伍出身,曾至百夫长,因着千朝有伤才临时护送云琼出行,何曾受过这般冷待。
他眉毛顿时横起,抬手推搡了一把,门廊小厮结结实实挨了一下,脚步踉踉跄跄,被旁余人眼疾手快的扶稳,饶是如此,几人却仍讷讷不敢言,死猪一般的神色堵在门口,既不应话,也不动身禀告,真将他们一行人当作摆设。
刘镪火气再次冒起,撸了撸袖子,攥起一人衣领提至面前,当即便要砸下拳头。
“快住手。”
云琼大惊,忙提裙上阶,从刘镪手中拔出弱不禁风的门廊小厮,小厮灰白着一张脸,当即便瘫软了身子,蜷在云琼脚边不住磕头,“大姑吩咐了全院,谁若敢放表小姐迈进府门一步,便大棒子打杀扔出府去。还望表小姐饶命,饶小的一命……”
云琼怔住,欲将人扶起的手臂顿时僵在空中。
门廊下另几人见状,也应声跪了地,埋在了云琼脚边,一面磕头求饶,一面仓促膝行着,逼着云琼向后倒退,直至她脚边退至门阶,身子重重晃了一下,被刘镪立时扶住。
云琼站稳了身子,低眼看去,几名小厮面上仓皇,急切地跪直起身,手臂向前伸长探去,大抵是怕她当真摔下门阶,可却又如此……
这场面着实有些滑稽可笑,分明相逼的人是——
云琼思绪滞涩一瞬,缓缓呼出一口白气,生冷的寒意灌入肺腑,云琼闭了闭眼。
即便云琼清楚,傅家不会为此事打杀下人,心口仍止不住地漫上一阵苦涩,是母亲…是母亲不愿见她……
“起来吧。”
云琼转身步下门阶,行了两步,脚步又再次顿住转过身来,门廊小厮见状,腿弯一抖,如临大敌险些又跪了下去。
云琼却只是接过淳乐提着的食盒,打开看了一眼,确认不是为父亲京旻的那两支,便再次落了匣,伸手递过去,交待两句:“便同母亲说,这是我新学的点心,若是母亲不喜……”
云琼沉默了,母亲一定不喜,或许连打开瞧一眼都觉得碍事。
她声音止住,怅然回身,提步上了马车。
[托腮]情绪递进不对,这章和下章大改。(审核不过,删掉一点,好遗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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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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