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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

炉灶上,热雾腾腾,陶罐沿口呲呲作响,不时有水汽溅出。

到底在哪里见过那张脸……

云琼凝着热气,怔怔出神。

那女子生着一双桃花眼,眸光含情,潋滟生姿,偏偏通身携尽一股子不羁底蕴,落出几分恣意洒脱。

云琼仔细回想,黑暗中光影昏黄,可那道身影高挑纤薄,行动轻盈得像有风经拂,未待察觉已然消失了踪影。

好深的功夫……

淳乐进来时,就见锅沿滋出油点勾起火势,轰一下,火焰猛地窜上直接包裹住整个锅台,油点卷着火星溅出,瞧着就要落在云琼衣摆,她忙唤了一声。

“姑娘!”

云琼登时回过神,慌忙扑灭灶火,掀开锅盖一瞧,凝成白雾的蒸汽从锅边溢出,骤然咬上云琼指尖,痛意瞬间传过,云琼下意识甩开。

砰——陶土做的盖在地上摔得粉碎。

云琼来不及呼痛,这一幕好似在哪里见过……

她对着一摊狼藉,移不开眼,像尊石雕被牢牢定了那里,忽地后颈爬上一阵凉意。

她想起来了!

刚入府那日,锦时苑正屋堂上挂着的一幅画像,那人和画中女子有着同样的面孔,同样的轻盈盎然,像山野间捉不住的风。

“姑娘,可有伤着哪里?”淳乐吓了一跳,怀里的小铃铛惊得跳出怀抱,两下跑近云琼,爪子勾着她的衣摆往上爬,没几下挤在云琼脖颈处,瑟瑟发抖。

云琼把小铃铛抱入怀中,抬起眼,冲淳乐摇摇头,“去叫人收拾一番。”

她眼中一阵又一阵的惊魂未定,惹得淳乐蹙起眉头,但眼下确实需要人手帮忙,于是依言出院。

支走淳乐,云琼微微定了片刻,将焖煮好的菜一快块夹入盘中,最后倒上熬得浓浓的汤汁,菌菇栗焖鸡出锅。稍晾片刻,与方才备好爽口的小菜,一并盛入食盒,随后,提着食盒出了院。

迈入偏院,脚畔小铃铛一路尾随,喵呜喵呜地盯着食盒发馋,云琼在门前站定,握着提手的指节微微颤抖,而后左手落在右腕,攥了攥。

正要推门时,忽而,门自内缓缓打开,却空无一人。

云琼瞳眸霎时一缩,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发冷,她低下头,小声说道:“我来了……”

提步踏入,门瞬间阖上。

云琼咽了咽,走到桌案旁侧,将碗盏一一摆好,筷子落定的瞬间,身侧风动,忽地落下一人,云琼侧目,见那人已动作极快的夹了一筷,送入口中。

她吃相文雅,动作却很快,筷子几乎没有停下的时候,还忙中抽空,偏头看向云琼,含糊一声:“小菩萨厨艺真好。”

云琼看着她像是许久未动荤腥的样子,眸光怔了怔,在她身侧缓缓坐下,倾一盏热茶缓缓推近。

“多谢多谢。”

云琼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陈嬷嬷的病是你……”

“看你窝窝囊囊实在叫人来气,只用了指甲缝的量,不过她人上了年纪,遭不住是常事。”

云琼心沉了沉,许久,轻抿了抿唇:“你…到底是谁……”

牧安和吞咽的动作一顿,放下筷子,忙端盏连连灌下几口茶汤,末了,呼出一口气,“噎死我了……”

她目光对上云琼,乌亮的瞳眸划过一阵稀罕,“你不知道我是谁?”

云琼想起被京旻收起的那幅画像,垂下眼:“我……应该知道吗?”

牧安和眼皮上下一掀,抱臂在前,翘起了腿,歪着头,眉头一挑:“京旻怎什么都瞒你?牧野两个字听过吗,我是他求而不得的人。”

云琼倏而抬起眼,眼睫扑簌震颤。

牧野…牧安和……

这张脸,原来对上的是这道名讳……

牧安和瞧了一眼,便知她有所耳闻,于是重新拾起筷子,夹了一筷送入口中,“你放心,京旻此人太过无趣,我对他可没什么意思。”

“不过,小菩萨日后不要那么冒失,倘若,我真是穷凶极恶之人,那怎生得了?”

“他在…他和太子殿下在找你……”

牧安和手上动作一顿,慢条斯理地嚼烂咯牙的脆骨,眸光闪过一瞬锐利,“所以呢,你要告发我?”

云琼沉默良久,缓缓摇头,坚定道:“你救我一命,我会护着你的。”

牧安和忽地笑了,像是炸着毛的猫儿挡在大虫身前,不由弯了弯眉眼,又思及那夜的梅池畔,眼前的这只猫儿就浸在冰池,颤栗地呵出团团白雾,分明已至力竭,却不挣不扎,只是温和地问那名老妪,她能不能出来……

明明可以径直游去岸上,却非要多嘴一问,还偏偏就听了进去,把自己生死交到旁人手里,没来由地给她憋出一肚子火气。

牧安和不经意地掠她一眼:“我原还忧心,或许我救下你,你会怪我多事。小菩萨,像你这般活着可没多大意思。”

云琼肩头微微僵硬一下,不愿在这个话头上纠缠,她躲开牧安和的视线,拙劣地转开话题:“你们是怎么相识的?”

“我?我和谁?”牧安和笑着看她。

云琼抿了下唇,“太子殿下…和京旻……”

牧安和拖着长长的调,哦了一声,支着脑袋瞧她,“嗯……那你唤一声姐姐来听。”

云琼张了张嘴,讶然。

牧安和摩挲着下巴,“瞧着你年岁应当大不了多少,我比京旻虚长两年,当能承你一声姐姐。”

云琼愣了下,呆呆地点头,心中莫名生出一种被调戏的羞赧,羽睫倏而一颤,低下头,声音很轻:“安和姐姐……”

牧安和心满意足地眯了眯眼,勾唇一笑,饮下一盏茶,淡了淡口中饭菜鲜香气,轻描淡写:“年初时,下山游荡,意外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逼我去救另一个半死不活的。”

牧安和眉头一挑:“小菩萨猜猜,谁是谁?”

云琼抿了下唇,“安和姐姐还是叫我昙儿罢……”

牧安和从善如流:“小昙儿猜猜看,哪个是蠢货太子,哪个是哑巴京旻?”

云琼被这颇带怨言的称呼,怔了怔,似乎有些理解,她为何要逃要躲……

京旻背上有一道斜贯肩背的疤痕,太子……她只在宫宴上远远见过一面,对他境况一无所知。只依稀记得,太子奉旨前去锡林平乱,不出六月便悄然出现在朝上,连父亲都为之一惊,在家中念了许久。而京旻则是留在锡林扫除后患,时至近日才方才回京。

所以……

“大抵,是京旻重伤,太子救人?”

牧安和一拍手,笑道:“果真是我误会昙儿,看来昙儿脑仁也没那么小……”

云琼总觉得自己似乎是被骂了,尴着唇角,不知该不该笑一下,“安和姐姐,可是在锡林遇见的二人?”

牧安和这回有些惊奇,娇养在闺中女子足不出户,当是不知朝堂那些腌臜事儿的:“昙儿竟也知道锡林?”

云琼点头,今岁八月末,锡林案犯陆续被押解回京,案宗被父亲接管,连着月余都宿在官衙。

“锡林距京中虽远,却也听闻起了一场民祸。”

“民祸?”牧安和像是听到什么笑话,摇了摇头:“手无兵刃的百姓怎么可能砍伤无数?最后定罪,反倒是在百姓头上盖上了帽子?”

云琼暗暗吃惊她的话中的幽怨,思忖片刻,道:“官匪勾结,匪即民也,定案当是据实以凭。”

牧安和笑着落下眼皮,“匪,乱民纠集。昙儿,我来问你,若是土匪窝里个个披甲执矛,训练有素,只听一人号令,令出则行,禁下则止。昙儿,觉得,这也能称作匪吗?”

云琼眸光霎时瑟动,蓦地抬眸看她,心底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可是锡林死了上万百姓…难道都是……”

牧安和轻嗤地笑了笑:“上万百姓?写在卷宗上也不过一行字。人命?他们何曾在乎?倒是太子和京旻,几次三番闯死门,一个两个,徒徒浪费我药材。”

云琼彻底怔住。

牧安和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轻轻叹着:“锡林……是一方福地,地上出煤,深挖则见赤铁。煤可生铁,烧制又可取硫磺,便得以制成火药。更何况,地下的赤铁,淬火熔融再行铸造,可成玄铁,得以制成世上最坚硬锋利的兵器。被此案牵连的百姓,多是被困在地底挖矿,累死饿死,挡刀而死。何错之有……”

“京城就以民乱草草收场,简直荒唐。”

云琼不敢出声,心中渐渐笃定,这是一场粉饰成匪贼的叛乱。可锡林一案是由父亲主审,太子却在此事遇险……而今,父亲又被太子打进台狱……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云琼指尖嵌进掌心,微微颤抖:“安和姐姐怎么知晓的这般细致……”

“我?”牧安和忽地一笑,“我有说过什么吗?”

云琼定定地看向她。

牧安和别开脸,“我可不愿掺和这些糟乱事,你是笼中雀,我是折翼隼,现如今可没比你好哪儿去,原先京城出不去也就罢了,可自打京旻回京,我连上街都须躲躲藏藏,日日抱头鼠窜,吃了上顿没下顿,我腰都瘦了一圈。”

她转头捏了捏云琼的脸颊,温和道:“昙儿,知道的太多于你没什么好处。你只须端起菩萨架子,施舍我三餐热食。我呢,也承你一诺,来日若是京旻负你,我必折腾去他半条性命。如何?”

云琼清润的眼眸闪了闪,她轻轻拂开牧安和的手,握在掌心,抬眸看着她:“安和姐姐,我说护着你,便定会护着你。可是我不要此诺……”

牧安和眉头一紧:“京旻未有妻妾先容你这个外室,瞧着就不是什么从一而终之人。日后新妇进了侯府,定会教你吃不少苦头,你何必这般在意他?”

云琼羽睫轻轻一震:“若真有那日,我走便是。此事不值安和姐姐一诺……”

牧安和愣了下,她看起来可不像这般洒脱之人,牧安和重新将她打量一遍,眼底浮上几许郑重:“你要什么?”

云琼眼帘微垂,静默片刻,“我……我还未想好……”

牧安和扑哧笑出了声,捏了捏她的脸,“好,我便承你一诺。除了杀人放火,无所不应。”

云琼缓缓抬眸,映着牧安和弯起的眉眼,眼池深处一缕流光暗暗划过,她望着,轻轻抿唇笑了下。

[让我康康][让我康康][让我康康]最近这个节奏好些写的有点问题,忽快忽慢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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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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