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日头毒得能扒层皮,正午的阳光把小区里的香樟树晒得蔫头耷脑,叶子卷着边儿,连蝉鸣都透着股有气无力的懒。老人们搬着小马扎聚在树荫下下棋,棋子落在石桌上 “啪” 地响,小孩们追着卖冰棍的自行车跑,车铃 “叮铃” 声混着笑声,把夏天的热气都搅得活泛了些。
林霁禾攥着十块钱,贴着墙根往小卖部走。她特意选了这个点 —— 往常李岁屿要么在屋里做题,要么帮王婶搬货,这会儿大概率不在。上周借他的数学笔记,被他调侃 “这题都错,二中门槛怕不是被你踩塌了”,到现在想起来还气鼓鼓的,可千万别再撞上。
小卖部的蓝布帘被风掀起来一角,混着冰棒甜香的凉气钻出来,林霁禾脚步都快了些。刚撩开布帘,就听见王婶的声音:“小禾来啦?今天草莓吸吸冻剩最后两袋,给你留着呢。”
王婶正低头扒拉着算盘,老花镜滑到鼻尖,看见她就笑。柜台上摆着刚进的橘子糖,透明糖纸裹着橙黄色的糖块,阳光照过来,亮闪闪的,像小时候李岁屿塞给她的那颗。
林霁禾心里软了软,凑到冰柜前。指尖刚碰到吸吸冻包装袋的凉意,后颈就掠过一阵风 —— 是那种带着点薄荷味的气息,混着少年身上特有的汗味,她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
“王婶,拿瓶冰可乐。”
男声漫不经心的,还带着点刚跑完步的哑,像冰可乐里冒出来的气泡,蹭得林霁禾耳朵尖发烫。她赶紧抓了袋干脆面、两包 □□ 糖,又踮着脚去够货架顶层的黄瓜味薯片 —— 那是她的心头好,每次来都得踮着脚够半天,偏王婶总说 “放高点防受潮”。
指尖刚碰到包装袋的角,上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骨节分明,指腹还沾着点纸箱灰,应该是刚帮王婶搬完门口的矿泉水。薯片被轻松抽走,李岁屿的声音落在头顶:“够不着就说,逞什么强?”
林霁禾猛地回头,撞进他眼底的笑里。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短袖,洗得有些软了,领口卷着边,额前碎发被汗打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侧脸的下颌线比上个月又清晰了些。她咬着唇把吸吸冻往怀里抱了抱,硬邦邦地说:“要你管?我自己能拿到。”
“哦?” 李岁屿挑了挑眉,手腕一抬,把薯片举得更高,“那你再试试?”
“李狗蛋!” 林霁禾气得跺脚。这外号是去年冬天发消息时手滑打错的,被他抓着笑了半个月,直到她把他的笔记本藏起来,他才勉强没再提。
王婶在旁边笑得算盘都停了:“你俩啊,从小就吵。岁屿你也是,让着点妹妹,她还小呢。”
“我才不小!” 林霁禾立刻反驳,声音都拔高了些,“我都考上二中了,跟他一个学校!”
“是是是,二中新生厉害。” 李岁屿弯腰,把薯片塞进她怀里,顺便还多放了袋橘子糖 —— 糖纸蹭过她的手,凉丝丝的,“那二中新生,要不要我帮你拿酱油?你妈早上来说让你带一瓶回去。”
林霁禾愣了愣。她根本忘了妈妈的吩咐,要不是李岁屿提,今晚的糖醋排骨怕是要少了灵魂。可嘴上又不肯服软,捏着橘子糖嘟囔:“我本来就记得,刚要拿呢。”
李岁屿没戳破,转身去货架最下层拿酱油。他弯腰时,林霁禾瞥见他后颈有颗小痣,跟小时候一样。那时候他们总一起在小卖部门口玩,有次她追蝴蝶摔在水泥地上,膝盖破了皮,哭得直抽气。李岁屿蹲在她旁边,从兜里摸出颗橘子糖,糖纸都被体温焐软了,他却笨拙地剥开,塞进她嘴里:“别哭了,甜的。”
那是她第一次觉得橘子糖这么甜,甜得连膝盖的疼都轻了些。
“发什么呆?” 李岁屿把酱油递过来,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两人都顿了一下。他飞快地收回手,假装去看冰柜里的冰棒,耳尖却悄悄红了点。
林霁禾赶紧低头付钱,硬币落在柜台上 “叮当” 响。刚要拎着东西走,手机突然震了,屏幕上跳出 “妈妈” 两个字。她接起来,妈妈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带着点炒菜的滋滋声:“霁禾,酱油买了没?赶紧回来,排骨快好了。对了,我给你买的高中习题到了,晚上做两页,别总想着吃零食。”
“啊?” 林霁禾垮了脸,像被扎破的气球,“妈,我刚考上高中,让我歇两天呗?”
“歇什么歇?” 妈妈的声音顿了顿,“你那分数是踩线进的,人家岁屿超了九十多分,还跟你一个学校。他明明能去一中,不知道为啥非要留这儿,你可得多跟他学学。”
林霁禾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人。李岁屿正靠在门框上拧可乐瓶盖,手指扣着瓶盖转了两圈,“啪” 地一声打开。听见 “一中” 两个字,他的动作顿了顿,眼神暗了暗,却没回头。
林霁禾对着电话含糊道:“可能…… 他想离家近点吧。”
挂了电话,小卖部里静了几秒。王婶收拾着柜台,没再多说,倒是李岁屿先开口,声音比刚才轻了些:“阿姨又催你做题了?”
“要你管!” 林霁禾拎起零食袋和酱油,转身就往门外走。刚迈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 是运动鞋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不轻不重,却像踩在她的心尖上。
她故意走得更快,却没注意到路边的石子。脚腕一崴,她踉跄着差点摔出去,手里的酱油瓶晃了晃,眼看就要洒出来。
一只手突然扶住她的胳膊,力度不大,却很稳。李岁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点无奈:“走路不看路,想摔成小瘸子?”
林霁禾挣开他的手,脸颊发烫:“不用你扶!”
“行,我不扶。” 李岁屿退开半步,却伸手拎过她手里的零食袋,“这个我帮你拎,免得你把薯片压碎了 —— 你上次说压碎的不好吃。”
林霁禾没反驳。其实她早就不记得自己说过这话,可李岁屿却记着。两人并肩往小区里走,阳光透过香樟树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你为什么不去一中?” 林霁禾憋了半天,还是问了出来。
李岁屿踢着路边的小石子,沉默了几秒才说:“奶奶身体不好,一中离奶奶家远,二中近,方便照顾。”
林霁禾愣了。她知道李岁屿跟着奶奶长大,却不知道他奶奶身体不好。上次去他家借笔记,看见客厅里摆着药盒,还以为是他自己吃的。原来他留在二中,不是随便决定的。
“那…… 你奶奶还好吗?” 她小声问。
“挺好的,就是需要人陪着。” 李岁屿笑了笑,伸手从零食袋里摸出颗橘子糖,剥了糖纸塞进嘴里,“甜吗?你要不要尝尝?”
林霁禾刚想说 “不要”,就看见他递过来一颗,糖纸已经剥好了,橙黄色的糖块在阳光下亮晶晶的。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来塞进嘴里。甜意瞬间漫开,和小时候那次一样,连心里的气都消了些。
走到单元楼门口,李岁屿把零食袋递给她:“上去吧,阿姨该等急了。”
“哦。” 林霁禾接过袋子,刚要转身,又想起什么,从兜里摸出块钱递过去,“橘子糖的钱,我刚才没付。”
李岁屿挑眉:“不用,算我请你的。”
“不行,我妈说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林霁禾把钱往他手里塞。
两人推来推去,钱不小心掉在地上。李岁屿弯腰去捡,林霁禾也蹲下来,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两人又都顿了一下。
“算了,” 李岁屿把钱塞回她兜里,“下次你帮我带瓶冰可乐,就当抵了。”
林霁禾点点头,转身跑进单元楼。刚上两层楼,就听见手机震了,是大壮发来的消息:“姐,你跟李岁屿又在楼下黏糊呢?我在楼上都看见了!”
林霁禾脸一红,回:“谁跟他黏糊了!我们就是偶遇!”
大壮回了一长串省略号:“行吧行吧,偶遇。对了,明天下午去打球不?小区篮球场新修好了。”
林霁禾想了想,妈妈让她做习题,可打球的诱惑实在太大:“我得先做完两页题,做完就去。”
“那行,我等你。对了,李岁屿也去,他刚才在小卖部跟我说的。”
林霁禾看着手机屏幕,心跳突然快了些。她咬着唇,回了个 “知道了”,就把手机揣进兜里。
回到家,妈妈已经把糖醋排骨端上桌了,色泽红亮,香味扑鼻。继父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回来了?快洗手吃饭,排骨刚盛出来,热乎着呢。”
林霁禾洗手坐下,夹了块排骨塞进嘴里。酥烂的排骨裹着浓稠的酱汁,甜中带酸,是她最爱吃的味道。妈妈坐在旁边,看着她吃,笑着说:“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对了,刚才在楼下碰到岁屿了,他说你明天要去打球?”
“嗯。” 林霁禾含糊道。
“那你可得早点把题做完,别总想着玩。” 妈妈又说,“岁屿这孩子,成绩好,还孝顺,你多跟他学学,别总跟他吵。”
林霁禾点点头,心里却有点甜。原来妈妈也觉得李岁屿好。
吃完饭,林霁禾回到房间,把零食袋放在桌上,开始做习题。《暑期提高训练》上的题比初中难多了,尤其是数学题,她看了半天都没头绪。正对着题目发呆,手机突然震了,是李岁屿发来的消息:“题不会做?”
林霁禾愣了,他怎么知道?她回:“没有,我会做!”
李岁屿回:“别逞强,不会的话明天可以问我,我明天下午去打球,顺便给你讲题。”
林霁禾看着屏幕,嘴角忍不住往上翘。她回:“知道了,谢谢。”
放下手机,她又拿起习题册,这次居然觉得题目没那么难了。做了大概半小时,她终于做完两页题,伸了个懒腰,从零食袋里摸出颗橘子糖塞进嘴里。甜意漫开,她想起刚才李岁屿递糖的样子,忍不住把手机里 “李狗蛋” 的备注改成了 “李岁屿”,想了想,又改成 “李狗蛋(偶尔不讨厌)”,才满意地放下手机。
第二天下午,林霁禾做完题,拎着篮球往小区篮球场走。远远就看见李岁屿和大壮他们在打球,他穿着件白色短袖,跑动时衣角飞扬,阳光下的侧脸格外好看。
“姐,你来了!” 大壮看见她,挥手喊。
李岁屿也看过来,笑了笑:“题做完了?”
“嗯。” 林霁禾点点头,把篮球扔给大壮,“开始吧,我肯定能赢你们!”
“口气不小啊。” 李岁屿挑眉,“那咱们比一场,输的人请喝冰可乐。”
“比就比!” 林霁禾挽起袖子,加入他们。
阳光正好,风里带着夏末的热意,篮球撞在地上 “砰砰” 响,笑声和喊声混在一起。林霁禾跑得满头大汗,却觉得格外开心。有次她差点摔倒,李岁屿及时扶住她,还帮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小心点,别摔了。”
林霁禾脸一红,挣开他的手,继续跑。
最后,林霁禾他们队输了。她垮着脸,不情不愿地去小卖部买冰可乐。刚走进小卖部,王婶就笑:“小禾来买可乐啊?岁屿刚才跟我说,让我给你留着冰的呢。”
林霁禾愣了,原来李岁屿早就跟王婶打过招呼了。她拿了四瓶冰可乐,付了钱,刚要走,王婶又递过来袋橘子糖:“岁屿昨天让我留的,说你爱吃,拿着吧。”
林霁禾接过橘子糖,心里暖暖的。她拎着可乐往篮球场走,远远看见李岁屿在等她。
“可乐来了!” 她跑过去,把可乐递给他们。
李岁屿接过可乐,拧开瓶盖喝了一口,看着她手里的橘子糖:“王婶给你的?”
林霁禾点点头,从兜里摸出颗橘子糖递过去:“给你,甜的。”
李岁屿接过,剥了糖纸塞进嘴里,笑了:“确实挺甜。”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夏风吹过,带着橘子糖的甜意。林霁禾看着李岁屿的笑,突然觉得,这个夏天好像没那么热了,反而甜丝丝的,像嘴里的橘子糖,也像身边的少年。
晚上,林霁禾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拿起手机,把 “李狗蛋(偶尔不讨厌)” 的备注改成了 “李岁屿”,然后又在后面加了个小橘子的表情。改完,她忍不住笑了,把手机放在枕头边,闭上眼睛。
窗外的蝉鸣还在继续,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书桌上的橘子糖包装袋上,亮晶晶的。林霁禾想着明天还要跟李岁屿一起做题,嘴角忍不住又往上翘了翘。
这个夏天,好像因为有了橘子糖,有了李岁屿,变得格外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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