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洛将安知南从河边救起后,马不停蹄把她带回家。
大冬天的,怕人被冻出什么毛病,直接将人扔到浴缸里用热水泡了十多分钟。
这个间隙里,方洛自己冲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居家服,头发还湿漉漉的搭在身上来不及吹干。
紧着给安知南备了套干净衣裳,进来见她整个人都没入水底,吓到心脏骤停。
幸好,人还在。
安知南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蜡黄的脸上被热水熏出洇红,她被方洛揪着衣服后领子有些尴尬:“你误会了,我没想自杀。”
原本是有这个念头来着,哭过一场后反而想明白了,没有人值得她付出宝贵的生命。
眼前的苦难只是暂时的。
等她考上心仪的大学,远远地离开这座城市。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总能找到一片属于自己的安稳之地。
想明白之后就准备回学校继续读书,谁知河边地滑,整个人不受控制往后仰,一个轱辘就摔进了河里。
方洛对她的说辞将信将疑,依旧拽着衣领不肯撒手。
因为行事匆忙,安知南被她扔进浴缸的时候还没来得及脱衣服,棉服湿哒哒的搭在浴缸上,身上只穿了薄薄的纯白长衫。
湿漉漉的头发搭在胸前,水流划过玲珑山峰蜿蜒而下,白色长衫如同将美景笼罩的白雾,欲显不显,光景犹在。
美物丝毫未觉自己给对面的人带来的是什么样的诱惑,一副被人欺负惯了的样子,紧张啃咬着下嘴唇,不知所措。
手中布料变得烫手。
方洛收回眼神,退到浴室旁的隔间后面坐着:“你不要泡太久,我在这等你。”
这是安知南第一次泡浴缸,将自己浑身摘干净后,软趴趴倚在浴缸岩壁,轻轻拨弄水面。
侧头就能看见磨砂玻璃后方洛正襟危坐的身影,想起刚落水时,就是这道身影义无反顾跳入冰冷河水中。
她又救了她。
不过她想不明白。
“当时,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哪里?”安知南问。
玻璃后的身影偏了下头:“颜末担心你的伤,让我给你送药,我在你教室找不到你就去问了你班主任,然后一路跟着你去了河边。”
安知南脸颊升起两团红晕,那她那些傻样不都被她看过去了?
方洛在青州的家是地处河东的独栋别墅,听她介绍说,这是她外公外婆年轻时住的老宅,原本只是个小二层的楼房,经过多次翻新后改造成了具有乡村风情的精致别墅。
别墅院墙上爬满蔷薇花藤蔓,每到春夏之际花开满园,微风拂面都带着阵阵花香。
一条石径小道从大门处直通客厅,小道右边枯黄草坪上立着一个铁艺秋千,左边是古色古香的的中式凉亭,凉亭边有个人工挖掘的小池塘,周围养了些许花草美不胜收。
安知南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房子,富丽堂皇的装修,生机盎然的庭院,衣衫单薄也不会觉得冷的暖气,一切的一切都是她遥不可及的东西。
她穿着方洛给的睡衣歪头倚在门边,往外面看了很久。
穿在方洛身上正正好的睡衣,穿在她身上空荡荡。
这么瘦可不行。
方洛看了一眼,默默吩咐姜奶奶中午多做几个好菜。
姜奶奶是方洛外公外婆相交甚笃的好友,青州人,因为家境一般,家里儿子女儿都去外省打工,只留下比方洛还小五岁的孙女在家照顾。
外公外婆身体不好,一直在A市医院里养着。方洛又和家里闹掰,非吵着要离家出走。
他们也确实不想让方洛再和方家有任何关联,于是就让她转学到老家青州,还请了姜奶奶来当住家保姆。
一来可以帮助好友赚钱补贴家用,二来也能希望她们相互之间能有个照应。
姜奶奶是个特别和蔼慈祥的小老太太,脸上总是笑眯眯的,嘴角高高扬起,连带着每一条皱纹都生动起来。
她应下,端着早就熬好的两碗姜汤放在客厅:“安小姐快来喝完姜汤去去寒吧,这大冷天的可别感冒了。”
安知南第一次被人这么称呼,顿时手足无措:“您叫我小安就行。”
她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端着碗小口喝着,完全不似颜末来家里时那样闹腾。
太瘦了,太瘦了。”
姜奶奶听管家赵叔说这孩子是方洛从河里捞上来的,眼里满是怜爱,自顾自念叨着走向厨房:“得多备几个滋补的菜。”
赵叔在庭院里侍弄花草,偌大的客厅里只剩她们两个人。
方洛拿来药箱坐在她旁边,拿了支清凉消肿的药膏:“我帮你上药吧。”
安知南没有拒绝,沉默的小口抿着姜汤。
她左脸有很明显的巴掌印,眼角还有些许乌青,不严重,只是瞧上去有些骇人。
毕竟是女生,一道乌紫留在脸上不好见人,方洛又用洗脸巾包裹着滚烫的熟鸡蛋细细滚抹着,时不时盯着她眼睛瞧。
她的眼神太过明显,安知南没法视而不见,垂着眼眸突然开口:“学姐想问什么可以直接问。”
方洛本来还在生安知南的气,觉得她不应该轻易接受学校给的条件,后来被她这么一闹现在是半点脾气都没有了。
就连声音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稍微重一点,又伤到了安知南脆弱的心灵:“我就是想问秃头鹰究竟跟你说了些什么。”
说完又怕安知南多想,找补道:“我不是觉得拿钱有什么不好,打人赔钱天经地义,我只是在想,你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斗争到底,却又突然反悔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贱命一条能有什么难处。”安知南自嘲一笑:“只不过不想连累夏老师。”
教导主任表情平淡倚在靠背上,细究之下还能看出一抹惆怅。
“你们可能不知道,我们当老师的也是有考核的,每年都要进行学生成绩,考核师德,师能,岗位工作成绩等一系列考核,考核的结果直接关系到教师评优评先,职称评聘。”
“咱们县级市高中教师资历最是难熬,每年全市只有少量内推名额可以评选高级教师职称。”
“夏老师已经五十三,马上就快到退休的年纪了,本来今年有机会被学校内推上去的,你和严予诺都是她班里的学生,一旦事情闹到警察局这件事就没有办法轻易收场,夏老师也得跟着吃挂落。”
“你是一个有家庭有父母的孩子,你家里那些鸡零狗碎的事情也轮不到夏老师去管。”
“只是这些事情我不说,没有人会告诉你。”
“为了能让你读书,夏老师天天到你家里家访游说你爸妈,你爸妈是什么态度你心里应该有数,是夏老师自掏腰包承担了你大部分的学杂费和各项开销,哼,就你还给她的那一千多块钱顶多只补上你开学的学杂费。”
“教师的工资本来就不高,这几天夏老师公公生病住院交不起医药费钱,还是老师们捐款众筹送过去的,可她从来没有放弃过你。”
安知南站在原地,原本昂扬的斗志瞬间被击垮,不哭不闹只是陷入沉默,整个人都没了生气。
教导主任长叹一口气:“当然你受了委屈想要拿起法律武器保护自己这是你的权利,学校无权干涉,我也不会干涉,每个人活在世上都不容易,我说这么多也只是希望你能再考虑考虑,考虑清楚了再做决定。”
整个办公室陷入死寂。
教导主任也不催,任由她考虑。
过了良久,她终于开口:“我可以不报警。”
教导主任脑袋里紧绷的弦终于松懈,又听她道:“但我要拷贝一份监控录像,另外再赔偿我两千块。”
安知南看到教导主任皱紧的眉头,把自己的理由告诉他:“监控录像是为了防止以后严予诺再欺负我,只有她的把柄捏在我手里我才能安心,不过我可以保证,只要严予诺以后老老实实不招惹我,这段录像就不会有见天日的那一天。”
安知南并没有和方洛说这么多,只是粗略提了一下夏老师的难处:“如果没有夏老师的帮助,我根本走不到今天,无论如何我都不能给她添麻烦。”
重情重义,知恩图报,多善良的小学妹啊!
只是那个叫严予诺的一看就不是个善茬,方洛心里叹了口气:“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
虽然有把柄在她手里,但严予诺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她长了一副可爱清纯的脸,家里有钱对朋友花钱大方,在班里人缘特别好,就算她不出手,背地里多的是人对我使绊子。
要想安稳度过高中生涯,必须得找个震得住她们的靠山。
不知不觉,安知南目光落到一直在帮她擦药去淤的方洛身上。
以前的她也和其他同学一样,认为方洛是个很难接触的人,可是自从她三番两次替她解围后就彻底改变了这个看法。
她规划反击的这段时间和她虽然没有交集,但毕竟是在她黯淡无光的生活里留下过一道光亮的人,有意无意对方洛多了几分关注,
比如方洛喜欢早自习过后戴着耳机在操场跑步,她跑步的速度很快,耐力也持久,一般会跑到第一节上课铃响前十分钟才结束,然后慢悠悠散步进教学楼。
比如,她还喜欢午餐后猫在图书馆固定角落里睡觉,在同学们刷刷的翻书声中睡得格外香甜。
最好且唯一的朋友是同班同学颜末,不过大多数时间还是独处居多,颜末性格开朗朋友也多,经常挽着三五好友来来去去。
方洛有时候双手插兜不紧不慢跟在她们身后,有时一个人冷冷清清穿梭在校道,神情自若,不过安知南总觉得她有些寂寞。
面冷,心热,善良,强势,正义这是安知南目前对方洛的看法。
如果她能和方洛在一起的话,应该会很有安全感的吧......
安知南闭上眼,她必须考上大学,远远的离开这里才能摆脱糟糕的原生家庭。为了能安稳读书,她必须要有一个任何人都无法撼动的靠山。
方洛,是她认识的人中最好的选择。
窗外乌云压顶,就连风也不太平静,风裹挟着落叶旋转,发出尖锐的呼啸。
没过多久,雷声由远及近,吓得鸟惊乱窜。
“下雨了。”方洛轻声低喃。
“学姐。”安知南彻底做出了决定,睁开眼突然唤她。
“嗯?”方洛放下鸡蛋歪着脑袋看向她:“怎么了?”
安知南偏头望她,眼睛里难得藏着一缕忐忑:“我不想回家,今晚,我可以留在这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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