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南转头看了眼方洛,出乎意料的是,她的眼中没有同情,没有怜悯,没有担忧只有宽慰。
仿佛在说,你只管往前走,我会保护你。
“我不接受任何道歉。”安知南手握成拳鼓气勇气认真表达自己的诉求:“请学校提供食堂监控录像,我要报警告严予诺故意伤害。”
这话一出,整个办公室静了几秒,紧接着传来严予诺尖锐暴鸣:“安知南你疯了。”
夏老师望向教导主任,场内站着的三位都是她班里的学生,不可能当众去偏帮谁。不过严予诺近年来的所做作为实在太过分,她没有办法昧着良心,只好选择沉默不语。
教导主任异常淡定劝说着:“夏老师都说了学生之间有些摩擦打打闹闹很正常,咱们这些当老师的同事之间都经常磕磕绊绊,为了你们这群学生教育问题争得脸红脖子粗,等事情过后依然和和气气,也没有谁非要闹得下不来台进警察局的程度吧。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心里不服气,这件事情确实是严予诺有错在先,这样,我让她在升旗仪式上当着全校师生面前做个真诚检讨,郑重向你道歉,保证她以后再也不会对你实施任何伤害怎么样?”
严予诺梗着脖子还有话说,硬生生被教导主任给瞪了回去。
“看看你干的好事,也是快成年的人了,做事没轻没重把人打成这样,当学校是你家吗,看不惯谁就打谁?这次必须得狠狠罚你才会长教训。写三千字检讨全校通报批评,留校查看,再有下次直接开除。”
“至于你们俩。”他看向何月和方洛:“一人交一份检讨书上来。”
他色厉荏苒说完一系列安排,然后对夏老师使了个眼色。
夏老师犹犹豫豫看着安知南,想要拉她的手:“第一节课是英语,你英语一直是薄弱项,咱们别耽误上课,回去吧。”
其他老师也跟着和稀泥:“是啊是啊,快回去吧。”
安知南躲开夏老师的手,脸上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我说过我要食堂监控录像,你们说18号和19号的视频不足以证明严予诺对我实施过暴力侵害,可是隔天她就当众对我进行殴打,人证已经有了,物证您不会不给吧?”
教导主任战术性后仰靠在办公椅上,鹰眼里情绪晦暗不明:“哪里来的人证?”
看了这么久的戏,终于有方洛说话的地方,懒洋洋道:“我啊。”
安知南解释:“18号晚上我被严予诺锁在厕所里,是学姐救的我,19号早上严予诺羞辱我的时候,也是学姐帮我解的围。”
教导主任是个看上去非常严厉的中年大叔,稀疏的头发斜梳着搭在脑袋上也盖不住他谢顶的地中海,他鼻子里长出一口气:“我可以保证从今以后严予诺不会再欺负你,我可以去协调把她调离五班,离得你远远的,可以吗?”
安知南不想再浑浑噩噩的被欺负,但她知道如果就此软弱只会让别人更加看不起,她的生活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既然选择抗争,那就斗争到底:“我一定要报警。”
其他老师没想到安知南居然这么冥顽不灵,七嘴八舌游说着。
“就你现在的伤根本不严重,就算报警也只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都是同班同学何必闹得这么难看。”
“夏老师干脆把她们家长喊来,各自带回家去教育,我们学校是管不了了,以免出了什么事家长还要怪罪到我们头上。”
教导主任沉默半晌皱着眉头妥协:“监控我可以给你,但在此之前,我想和你单独聊聊。”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整个办公室里只剩下教导主任和安知南。
“坐吧。”他起身给安知南倒了杯茶,然后坐回原位。
安知南觉得他是想再劝说她,抗拒着没有动弹。
教导主任也没有强求,只是沉默了一会后道:“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觉得我处事不公处处包庇严予诺,觉得我和稀泥根本没有正视你的诉求,对吗?”
“我和严予诺非亲非故,和她也没有利益纠葛,根本没有立场保她。”
“你在学校受了委屈,想给自己争口气,求个公道这是你的权利,我虽然是教导主任也没有权利干涉。”
“我只是心疼夏老师。”
方洛作为高三生掺和高二的事,少不了被班主任温和"劝诫"几句,好不容易逃开王老师的魔爪,她躲到楼梯间偷偷掏出手机准备按下110。
还没来得及按出去,就见安知南木着一张脸从她身边走过。
她急急忙忙追出去,拽住安知南的衣袖:“怎么走了,不报警了吗?”
安知南停下脚步,一上一下侧着身子任由她拽着,沉默点头。
“为什么?”方洛追问:“是不是她威胁你了?”
“你不要听他们瞎讲,只要做你心里想做的事就可以了,我会帮你的。”
安知南只是摇头没有说话,因为瘦而有些内陷的眼睛里没有光芒,整个人如同木偶没有生气。
方洛受不了她的沉默,也看不得她的软弱,抓着她的手想要杀回去为她讨个公道。
安知南一时不察,手被她从袖子里拽出来,带出一张张的红色钞票散落在地上。
方洛瞳孔猛然一缩:“你收他们钱了?”
“严予诺赔了我两千块,算是给我了一个交代。”
方洛脸青红交加,到嘴边的话忍了又忍,最终还是直喇喇吐露出来:“为了钱连尊严都可以不要吗?”
平白直述的语气令安知南瞳孔猛然放大,许是被孤立太久,她不想被对她释放善意的人误会,也不想方洛跟那群看不起她的人一样,用同样的眼神看她。
下意识想要解释,却突然意识到。
她确实为了钱,弯下自尊的脊梁骨。
面对方洛深邃正直的眼神,安知南有些荒诞认为,父母对她的漠视,同学对她的孤立排挤,都是她咎由自取。
可是她又做错了什么?
是面对别人的羞辱不该弯下脊梁骨?
还是高一军训的时候不该出现在学校食堂?
亦或是生来就不该是个女的。
有些人,单单活着就是一种罪过。
安知南眼底光芒涣散,沉默的低下头。
方洛站在她对面,宽松校服裤脚下是双纯白运动鞋,是安知南从没见过的新潮款式,精致一尘不染。
而她脚上是一双坏了又补,补了又坏,穿到已经洗不白还毛边的白色帆布鞋。
两个不一样的人,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有的人注定自由肆意,而有的人只配生活在烂泥里。
眼泪不经意在眼眶打转,安知南将其硬生生憋了回去,她不敢抬头,怕被人瞧见后在不自爱的罪责上新增一条软弱。
自嘲道:“蝼蚁哪来的尊严。”
鞋子的主人似乎对她很失望,甩开她的手后,一声不吭转身离开。
安知南揣着钱来到夏老师办公桌,不声不响把钱塞到她的抽屉夹层。
身后的教室如同黑暗泥淖,以往的她深陷其中难以逃脱,而今天她却破天荒往外迈出。
张家聆的那个家则是住着三个妖怪的洞窟,洞窟里现在空无一人。
安知南从床底下拿出一个零食铁盒子,里面装着她存了半年才存下来的一百七十八块五毛,本来更多的,付完医药费就只剩下这么点了。
她悉数揣进口袋,拿着钱直奔鞋子批发市场买了一双合眼缘的帆布鞋,也是纯白的,价格不贵,舒适合脚。
这是她第一次穿合脚的鞋子,忍不住原地蹦了几下,不疼还软乎乎的。
尔后,用剩下的钱买了些心心念念很久但吃不到的零食,其中一种就是弟弟每天早上都能喝到的鲜奶。
一瓶鲜奶是她两天的生活费。
她抱着牛奶瓶,坐在没人的河边,边喝边哭,边哭边吃,吃了又笑,跟疯了一般。
没有人能体会到她那时候的绝望,除了还在跳动的心脏,身体其余部位都是死的。
年级第一又怎么样,学了那么多知识却还是过不好这一生。
她只能一遍一遍的麻木自己,等考上大学就好了,等离开青州远走高飞就好了。
静静的河面产生一丝波纹,渐渐的,波纹越来越明显,形成一个越来越大的漩涡。
安知南忍不住站起身来看,想要探究形成漩涡的原因,直到漩涡离她越来越近,逐渐将她吞噬。
哗啦......
安知南缓缓沉入水中,整个人都被温暖水流包裹,入目是一片白色,暖黄灯光倾射在水面上折射出粼粼波纹。
如果不是喉鼻间依旧残留着呛水的刺痛,她都感觉这一切就像做梦一样。
“你还想死?”
方洛俯身把她从浴缸里捞出,恶狠狠瞪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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