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尘》片场两个小时有余。辛小乔知道,如果影片不足够吸引人,那么两个小时的时长对观众来说是一场旷日持久的煎熬。辛小乔一边看着影片,一边偷偷扭头观察观众的反应,反反复复三次,直到她确认大家都像走进了屏幕一般,没有分神,更没有厌烦,才放心下来。
《微尘》突破了社会对于被侵害女性的刻板印象,陈铎的镜头下,成苇不是脆弱的、不堪一击的受害者,她的形象是丰富多样的,有优点有缺点,有智慧有野心,有卑微也有坚毅。观众们跟着陈铎的镜头,感受了成苇的悲痛,也见证了她的成长。
当影片结尾的演职人员字幕开始滚动时,影厅里的观众们纷纷起立,自发性的鼓起掌来。辛小乔这才从那一段关于成苇的故事里脱离出来,她轻轻擦拭了眼角,也随之鼓起掌来。
陈铎却率先起身,面朝观众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道:“HOLD ON!”双手摊平下压,请大家安静的坐到座位上,这时,大家才反应过来,片尾应该还有彩蛋。
一瞬间,众人雅雀无声,轻轻坐下,等待着最后的镜头。
四位主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一脸莫名其妙,毕竟他们四个人拿到的剧本里,可都没有提到彩蛋这件事。而陈铎也并非商业电影导演,所以像留个彩蛋,预告下一集的做法从未在他的作品中出现过。所以究竟是怎么样的彩蛋,大家都很好奇。
最后一行字幕在大屏幕上消失。
天空的乌云消散,月光铺洒大地,远镜头里,成苇和于明往并肩而坐,背后是随风波动的大片麦田,两人或低声细语,或相视一笑,或抬头观星……完全脱离于影片的压抑、冷漠,就像成苇和于明往很久以前便以相识相恋,就像那些苦难从未发生过一样。
棠妤用胳膊肘轻轻怼了怼辛小乔:“你们什么时候拍的?”
辛小乔目瞪口呆:“陈导偷拍的,那会我和周唯正在候场聊八卦,你敢信?!”辛小乔没想到这样的镜头居然也能用?而这样的彩蛋出现在这里,居然这么合适。
正片结尾,成苇认为自己再一次遭到了背叛,被抛弃,所以心灰意冷的朝悬崖边走去。本就是个开放性的结尾,她选择了生还是死,需要观众自己理解。而彩蛋的出现,似乎给祈祷happy ending的观众们了一丝希望,成苇最终和于明往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谈天说地看星星。
彩蛋播放结束,观众们再一次站了起来,掌声瞬间响彻整个影厅。陈铎和众主创人员也都站了起来,朝着观众鞠躬感谢。
陈铎和主创人员一一拥抱,像是在感谢大家的努力,也在展示中国人的团结一致。辛小乔觉得每一次拥抱时的掌声都要比之前更响亮些,她脑子里还在想轮到自己时不知道会怎么样,陈铎就这样走到了辛小乔面前。
陈铎朝辛小乔点了点头,眼中尽是认可。说到底,当时启用演技、口碑都不好的辛小乔,到底是一场赌博,不过看今日的反映,他赌赢了。陈铎张开双臂,对辛小乔道:“小乔,辛苦了。”
是很辛苦,将她逼入绝境,让她差点丧生,但也让她重新认识了自己,喜欢上了表演。好在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辛小乔主动上前一步,拥抱陈铎道:“谢谢陈导!”
辛小乔感觉观众的掌声更加热烈了,有人甚至欢呼助兴。
“JOE!”辛小乔感觉有观众在喊自己。外国人很难发出字正腔圆的中文发音,无论是“辛小乔”、“小乔”这样的多音节名字,对他们来说都是个不小的挑战,所以在短短的几天里,小乔已经适应了媒体用“JOE”这个接近“乔”的英文名字来喊自己。
她寻声望去,一霎时愣神,一袭黑色休闲服的季程居然站在人群中,远远的看着自己,他眼中满是赞赏和骄傲。
“小乔!”这次是字正腔圆的中文。一个麦色皮肤,一头羊毛卷,画着上挑的小猫眼线的脑袋映入眼中,挡住了她的视线。
“KAIA!”辛小乔惊呼,明明的她的油管还停留在非洲部落,怎么突然出现在了法国。
KAIA当然知道这不是叙旧的好时候,她摇了摇手机,示意小乔结束后联系。然后又举起双手,有节奏的喊起了“小乔”“小乔”。在KAIA的带领下,影厅里的观众们,边鼓掌边呼唤着小乔的名字,热烈的让小乔都有些害羞。
辛小乔趁着这个空隙,又往刚刚的方向望了过去,并没有那个黑色的身影。应该是眼花了,现在这个时间,季程还在剧组里赶戏,又怎么会出现在八千公里以外的法国。
在热烈的掌声中,辛小乔一行离开了展厅,继续召开发布会,答记者问。辛小乔让涂涂先一步将kaia请去了自己房间,她有太多好奇的事想要问问她。
记者们的提问都很温和,中规中矩,像是走流程一样,但令人意外的是,几乎每一个提问的人,都肯定了辛小乔的表演。当然虽然此刻一团和气,但大家都知道,主竞赛单元的竞争有多激烈,等到明日影评出炉才能见分晓。
大家默契的选择步行返回酒店,途中,陆超和陈铎继续探讨着电影:“陈导,最后的彩蛋,不一定是happy ending,对吗?”
陈铎倒是不意外,反问道:“怎么说?”
陆超发表着自己的见解:“整个片段都发生在深夜,就像是一场梦境,在月光的照耀下,朦胧而不真实,说是成苇对于这个世界最后的一丝善意和想象,也不为过。”
陈铎闻之,笑了笑,半晌才又道:“这是一场女性觉醒的运动,要奋斗就会有牺牲。”
陈铎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但是四位主演都明白这个彩蛋应该是陈铎心之所向的温暖,只是成苇不一定可以见到。不知不觉中,气氛沉重了起来。
大家就这样沉默着走了一二百名,又是陆超率先打破沉默,他调侃周唯道:“嗐!以前都说你像那谁,我没怎么觉得。今天在电影里,恍惚间,还别说,有些角度你们俩真挺像的。”虽然陆超没有提季程的名字,可是大家都知道他在说季程。
陈铎用周唯,就是因为季程没档期,他自然不会说,遂继续保持沉默。辛小乔和周唯对看一眼,两人早都讨论过这个问题,作为当事人的他们自然也不好接话,辛小乔沉默,周唯则打了个哈哈应对。
而棠妤,毫不掩饰的大白眼近乎要翻到后脑勺。这个陆超真的有情商?他不关注娱乐圈绯闻的吗?居然在当事人面前贴脸开大。棠妤也不想搭理他,只是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
陆超觉得自己刚刚的话,似乎触及了周唯禁区,急忙补充了一句:“没事!你演技好,陈导认定的。”说完,还拍了拍周唯肩膀以示鼓励。
得了,踩一捧一,这不知道又得罪了多少人。棠妤瞠目结舌,在扔出一个大白眼后,加快了行进速度,要和这个没情商的人远一点,再远一点。
当辛小乔顺利回到房间,已是两个小时以后了。她着急的冲进去,很担忧KAIA等的不耐烦。却看到她边吃水果,边剪辑着视频,见小乔回来,笑盈盈道:“你先换衣服,我马上也就剪完了。”
“嗯。”辛小乔急忙钻进了洗漱间。当她再次出来时,KAIA的视频已经在上传中了。
辛小乔一屁股坐在kaia身边,急忙问道:“你不是在非洲吗?什么时候来的法国。”
“非洲?”KAIA想到了自己“有时差”的YOUTUBE频道,解释道:“那是两个月前的事了,因为非洲那边网络不好,当时堆积的视频,一直没有发完。其实我上个月就到意大利。”
辛小乔眨巴着大眼睛:“意大利?”她一直以为KAIA是一个热爱大自然的人,比起意大利的悠闲假日,她应该更喜欢动物大迁徙才对。
KAIA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似的:“My Brilliant Friend,it’s so popular。我在非洲时读完了整套书,心里就想着去Napoli看一看,当然,也因为意大利的食物要比非洲好吃很多很多很多很多。所以,看到机票打折就直接飞去了意大利。只是没想到,Napoli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辛小乔也看过影视化的《我的天才女友》,她只是记得主角幼时生活的城区脏乱差,但是成年后色彩明亮了,似乎环境也好了许多。
“就毫无秩序,交通堵塞,到处都是垃圾和小偷。”KAIA叹了口气,“我当时有些失望,但是还是鼓足勇气和youth hostel里的意大利人聊一聊这部小说。但是没想到,他们说没怎么看过,也没关注剧集,这部小说和他们不是一个年代的,应该更受他们妈妈们的欢迎。”KAIA用夸张的表情说着自己的失望。
“信息差吧。”辛小乔表示理解:“其实我有时候也不理解外国人喜欢中国的某一些点。”
“对啊。所以我在Napoli待了两周后,又去了Tuscany。”KAIA夸张的语气说道:“Tuscany is soooooooooo beautiful,和电影里一模一样。”
辛小乔知道KAIA说的电影就是《托斯卡纳艳阳下》,她也喜欢这部电影,也想去托斯卡纳小住,只是一直未成行。小乔的脑袋耷拉了下来:“好羡慕你啊!”
KAIA笑了起来,像一朵大大的太阳花:“小乔,你的人生也很精彩,不用羡慕我。我今天看了你的电影,I’M SO PROUND OF YOU。你真的真的太棒了。”
“真的吗?”首映结束,小乔不敢询问任何一个人对于自己演技的看法,以至于她觉得所获得的掌声皆因占了陈铎这位名导的光。
“A HUNDRED PERCENT!真的很棒。”KAIA大声的肯定着:“影厅的掌声持续了11分钟!整整11分钟!”
她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拿过一旁的笔记本电脑,噼里啪啦的一阵输入,然后将页面转向辛小乔道:“你看!今天首映结束后,短短几个小时,你的赔率已经升到第二了。”
辛小乔知道这是国外著名的□□网站,实时公布电影及演员的赔率,一般观众认可度高、呼声高的电影和演员赔率也高。辛小乔之前一直垫底,此刻突然攀升,她也很意外,不过她并没当一回事:“电影好坏还得看评委团,这个赔率没什么用的。”
“NO NO NO!”KAIA合上电脑,放到一边道:“你要这么想,赔率是大众对于你演技的评价,赔率高就说明大家都觉得你演得好,获奖几率大。赔率也是一种认可。”
辛小乔觉得KAIA的“歪理邪说”像是有几分道理,她也没有去争辩,只是道:“对对对!你说得对。”
辛小乔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她问KAIA:“KAIA,你怎么会有《微尘》首映的票?不需要制片方或者活动方邀请吗?”
“嗯?电影节的电影都会在网站上放出一部分票。我先申请通行证,然后再选自己想看的电影抢票就行了。”KAIA言简意赅的解释着。
“其实,我来法国的时候,并不知道你会参加戛纳电影节。我当时想着居然遇到了,那就不如来戛纳凑个热闹吧,我看到电影宣传海报上有你的时候,就想这一定要抢票,要给你个surprise!GOD BLESS ME!我抢到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KAIA凑近辛小乔问道。
“嗯!很惊喜!很意外!”辛小乔嘴里回答着kaia的问题,脑子里却想着,原来没有邀请想要看电影首映,手续居然如此繁琐。她更加确信,刚刚影厅里是自己眼花了,忙的像陀螺一样的季程,可没有时间掐着时差抢票。
这一晚,KAIA 和辛小乔彻夜长谈,聊KAIA遍布各个大陆的足迹、见闻,聊了辛小乔拍的戏、走过的路,直至破晓。
第二天,辛小乔还要留在戛纳,等待颁奖礼。而完成了戛纳之行的KAIA准备出发下一站。
临行前,KAIA拉着辛小乔道:“小乔,你不一样了。那一次,我们去南极,我觉得你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很悲伤。而这一次,我觉得你像温哥华的太阳,在努力发光发热,让每个人都看到。”
“温哥华的太阳?”辛小乔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比喻。
“嗯……就是还得再努力一点,才能挣脱云层束缚,完全散发光芒。”KAIA用有限的中文努力的解释着。
辛小乔闻之有些动容,她紧紧抱住KAIA:“下次,一定一定要去中国找我。我说好带你看我演戏的。”
KAIA点头:“一定!”
戴高乐机场。两名女留学生看到候机厅里的一个黑色身影像是某个明星。她们交头接耳许久,终于鼓足勇气上前,礼貌的问道:“请问您是季程吗?”
“Qu’est-ce que tu dis ?”黑衣男子用法语问道。
“OH!SORRY!SORRY!”两名女生急忙摆手道歉,然后离开。
远远还能听到他们互相埋怨。
“脸都遮成这样了,你怎么会觉得他是季程!”
“我就是觉得像啊。”
“我说了季程没来戛纳,在国内拍戏呢,我昨天还刷到他的剧透照呢。”
“哎呀,算了算,幸好人家听不懂。不然丢死人了。”
“快走快走!”
……
机场播报,飞往申义的航班开始登机。刚刚那个黑衣帅哥,跨上了背包,走近了登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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